邻居娃结婚了
　　 愁坏了娘,苦了呾,我看你开瓜娃。
　　 ――题记
　　 一、
　　 每每年关，农村城里好不热闹。更何况隔壁家小他瓜娃六岁的大少年忙着筹备婚礼哩。
　　 这不，瓜娃子他呾为了邻居家大少年结婚，承蒙人家看得起请了去，近几天忙前忙后的事：搬桌子、抬凳子，借椅子，撘（dā）帐子，坢炉子，摆碟子，敞下井里打了水，肩挑担子装满了缸，盆盆碗碗整整齐齐放。掌柜子干的，妇人家洗的，（帮厨）贴厨切的，年轻人跑。他都在干，心里的盘算他最精干〔二杆子大了，以后靠村里人的时候还多着哩，就这一个瓜怂娃，他再不勤快点，那以后可咋对待起列祖列宗啊！咋又脸面去地下见列祖列宗。唉，看着勤快，笑得欢喜，可他心里的苦有谁知？呾不瓜不傻，也是勤勤快快、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不坑不拐，不骗不诈，不傻不愣，为何要生了个瓜怂的娃！〕。
　　 昨晚就是因为待劳客，请先人（本家三代先远后近三代之位）。瓜娃子呾跑得最快，吃的最少，大家都在说他，多勤快的瓜娃呾啊，可这就生个不争的气瓜娃子，眼看着二十七八，人家二十的娃都结婚了，这瓜娃子呾还么给娃说下！这可把人给愁的唉！
　　
　　 二、
　　
　　 爱得悄然
　　 这都忙活了好几天了。今晚，瓜娃子呾回到家里已是十点多了。一跛一蹬哋拖拉着沉重的身子艰难地爬在了炕头，把脸跟手埋在被窝子里，身在靠在炕沿边，腿还挂着，不时地还哼几句。老婆子看到瓜娃子呾这样，虽然不多说一句话，可她心里比谁都懂老头子。她是看在眼里，疼在心头。低声地说道：娃他呾唉，忙活了一天了，也乏了吧。来，锅里面的水还热乎着呢，给你泡泡脚吧！看你这样子，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瓜娃子呾咬咬牙，顺口道：我老头子还硬朗着来，你忘了，当年我还打过狼呢？不信你看，这锤（拳）头还硬着呢！老婆子噗嗤一声笑了，眼泪也跟着跑出了眼眶。接道：这你还记得啊，看来还么老糊涂，可我还没吃过你的锤头，不知道到底他有多硬朗，到底现在还能不能打狼了呢！要不让我尝尝能不能顶饭吃，说着张大了嘴凑了上来。而她此刻感觉到的确是光有大骨头满是皱巴巴的干瘪的肉包骨头的了寒气逼人的锤头，坚实的锤头。嘴里的热气温暖着瓜老汉骨头上翘着的历经沧桑岁月洗礼过的锤头，温暖着他看到别人家庭前庭后热闹的瓜娃子家也装饰的富丽堂皇的冷落的失落的心快去泡泡脚吧，要不然水凉了。老头子以改往日的呼前唤后的气势，今儿个怎么没喊：快倒水去，反而跟老婆子开起了玩笑呢？年轻的夫妻老来的伴。原来今天在邻居家少年娃院里听到了这首歌。老婆子起身拿了擦脚布，顺手给了老头子，把他推了一把，赶紧去泡脚吧。老头子接过这铁块似的擦脚布，这那儿是毛巾，直接就是，只在老婆子抓过的地方有点。唉，也难怪在这数九腊月天。老头子愣住了，问道：你没洗脚吗？老婆子迟疑了片刻吞吞吐吐地道：我怕等你时间长了水冷了，早洗过了啊！可有谁知道他心里想到，上个月的电费都交了二十多，又花掉了我给娃娶媳妇的钱，再说庄稼种的少了柴草也比往年少了很多，不看栞（养）骡子了，添炕要用柴草，煮饭要用柴草，虽然大女子买了电炒锅，她那敢多用电啊！眼看着娃都这么大了，明天邻居家……想到这里，不知何时她爬满皱纹的老脸上开满了泪花。瓜娃子呾光顾着搓疼痛的腿，头低的沉沉，牙（齿）咬得紧紧，瞬间空气凝结了，只听的“卆”儿的声响，是鼻涕还是眼泪了，风呼呼地猛刮了进来，已分不清是什么了。数九腊月天好不凉快的风啊！好煞人心啦！这时，瓜娃子呾缓过了疼痛的劲儿，察觉到了。急切地问道：娃他妈你咋还给哭了？
　　 老婆子强忍着心酸与五味杂陈的气，笑着道：没有啊，这不风大嘛，这你知道的几十年了‘老凤眼了’眼药水刚滴过了。
　　 瓜娃子呾意味深长地道：奥，是子过的卬。化解了窘况。他起身了端来放在炕眼门的洗脸洋瓷盆，水还热乎着呢！不多时脚算泡好了。那是泡脚，水太“暖”了，在里面滿滿就好了。
　　 接着道：娃他呾上炕睡觉，明天还要早起来。
　　 瓜娃子娘起身下炕帮老头子倒掉了洗脚水，把洗脸盆又堵在了炕眼门哈，也回炕上睡觉去了。
　　 岁月无声，光阴终究要逝去。
　　 在睡与未入睡前，管睡没谁的，好似自言自语地瓜娃子娘说：大前年，嗫大女子给买哈的新衣裳你么舍得穿，明天你要嚷大事情去家，我给你拿出来了，记得穿上。就凤凤光光的了。
　　 可谁又想到，瓜娃子呾心里想到的却是，这件大衣服可是为儿子婚礼穿的。以前二女子买的呢子大衣因为为瓜娃子婆守孝时伤心过度，不小心给烧了一大片，可惜了，可惜了。
　　 窘况如此，斯人独憔悴。此间天知道，何处话衷肠。天知道，天晓得！这究竟为何如此。命运使然，还是穷困潦倒此呢？难言、无语……！
　　 睡与未睡间，老婆子又念叨道：
　　 俺娃过了年就二十八了，邻居娃才二十二，邻居娃结婚了，俺娃在干嘛呢时？吃饱了么？睡暖了没时？到底在这个年头在干些撒呢时？
　　 瓜娃子呾搭前不搭后地应声道
　　 ：嗯，邻居娃明天要结婚了。还记得嗫大女子，二女子，岁女子结婚时，那热闹的，人多的。大女子结婚时她婆还活着呢，二女子结婚时她爷也还在世呢，三女子结婚时瓜娃子正读书呢！这不，家里就咱俩了。房子是大了，院子是新了，想当初还在老院来的时候院子不大，房子还小，虽然破破烂烂，生活也没现在精致，可如今好不冷清啊，好不清静。你说这咱家几辈子了咋都如此呢？难道命运愕然还要继续上演吗？我子如今换了庄廓（住宅地），难道这是祖坟的事？要不过段时间我找找一阳（阴阳师）看看咱家的祖坟，听说赵崖下那块风水好，要不要把老坟挪哈。说着说着还起劲了。可是老婆子始终没说一句话。真可谓是办法想尽，想尽办法啊！可真难为了瓜娃子呾，怎么不问问瓜娃子呢？
　　 儿行千里，父母难当喽！
　　 看着瓜娃子呾一天从不抱怨，可谁知道他的痛处，这晚他失眠了。
　　
　　 三、
　　
　　 瓜老汉的沉思
　　 外面北风呼啸，炕那头老婆子较往日安静了些许，是老病根好了呢，还是强忍着呢？谁也不知道，天晓得，天晓得。本该彻夜开火车的她今晚似乎到站了似的，好是安静。
　　 打门缝里吹来的邪凤刮得瓜老汉直往被窝里钻。生硬的被褥被洗得花白，也许这根本就不保暖，只是遮羞罢了。
　　 瓜老汉实在无心睡眠，拿出了祖辈传下来的旱烟锅子抽了起来。玛瑙石的烟嘴被咬舐的红里发亮，铜烟斗上星红随着吸一吐间调皮地颤抖着，映照着整个摆满新式家具的屋子不知在云里还雾里。你那斗大的黑布烟盒包里是否还藏有揽添炕粪时拾来的核桃吗？瓜老汉不由得拽紧了烟盒包，空荡荡的、软绵绵的，只有旱烟也为有旱烟……瓜老汉被烟呛着了，只听到一声塞哑的咳嗽声一个接一个。他磕掉烟斗里的烟灰轻轻地倒进了破击烟缸里，接着又装了一锅，噗嗤噗嗤的吸了起来，右手伸向烟斗，用大拇指盖实了火光，其他手指握住了整个烟斗，仅靠这些许的余温，温暖这日渐枯瘦而逐渐发麻的肢体。
　　 透过一吸一吐间的烟斗下，映照出瓜老汉那张饱经风霜洗礼过的苍桑的，如门前老槐树身躯一样经受岁月摧残后磨砺出满是伤痕粗皱的脸，看起来那么的难看，甚至有点可怕。顺着那微微泛黄缺了血丝一看就知道营养不良的嘴唇上边，是蜷曲着的刚用割麦镰剃过的没有刮干净的纵横交错着的胡须，再往上搜索就是那纤弱的塌陷的鼻子，再看看两边的深邃的冒着血丝的眼睛，再被一个不太清晰的脸框而箍在了一起。看着可怕，再看就是害怕。
　　 瓜老汉眼睛在溜溜转，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他的右手忽起忽落，左手在烟盒包带上揉捏。他的记忆回到了二十八年前的冬天。那是一个飘着雪花的冬天，那是一家人吃饱上顿不问下顿的年景里，那是一户八口家，是四世同堂，是一个偶尔会有骂仗的家庭呢，但至少没有如今死一般的沉寂。这沉寂，这安静，这该死的夜冷得让人可怕，静的令人害怕。那一年的冬天他们全家人的心在被儿媳妇的大肚子攥着。高祖母整天喃喃的唠叨着已经有两个女儿了，已经有了两个女儿了，而祖母也经常说，大孙女乖二孙女闹，这三孙。儿媳妇不语，而那时的瓜“老汉”还年青更是一默不作声，所有的一切都由挺着肚子的媳妇来承担。众人焦点所聚，皆在一朝分娩，四世同堂欢。
　　 八口之家，七人忐忑不安，唯一小女天不怕地不怕，我乐我亦乐。光阴荏苒，一声啼哭，家人全唤。伴随着喜庆伴随着热闹的新春，全家七口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一老妪激动的道（心里默念到，真可谓老天保佑，祖宗保佑，菩萨保佑保佑）：长睭睭的，另一女人应声道：没错就是长睭睭的，两老人乐了，两个小孩跟着也乐了。媳妇有气无力地问道：有没有有看错？
　　 两老人激动的说：没错就是长睭睭的。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可她以前的无助，她前些所承受的憋屈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她幸福的躺下去了。
　　 五人欢乐，全家人齐乐。韶华在偷渡，岁月被偷走，虽然时时会有骂仗的事发生，一家人总算是欢欢乐乐，幸幸福福。而这个就是后来所说的瓜娃，而瓜老汉手中握的这杆烟斗正是高祖父留给祖父，由祖父又留给他的念想。
　　 吐口烟，先咳几声，紧接着再狠狠地嗽几下，接二连三的吐几口空痰，往事如烟。
　　 烟盒包下再也没有高祖父、祖父留给瓜娃子的核桃了，再也没有他姐妹四个吵闹的事了，而如今留下了瓜老汉跟老婆新盖的，还未装修好的待给瓜娃子娶媳妇的新庄闊里给瓜娃子结婚用未装修好的新房子。
　　 无尽凄凉，无处话说，只剩偌大的寂寞，在烟斗的一闪一暗下，瓜老汉久久不能释怀，只有无尽的感慨。伴随着呼啸的冷风，伴随着无尽的酸悲。
　　 四季风雨一如昨，二十八年仍就凄凉地。含辛茹苦滴血泪，一日放飞不归来。
　　 瓜老汉无处话心事。
　　
　　 四、
　　
　　 心神相通
　　 家徒四壁，空荡荡的，只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吹刮着，割着瓜老汉的心。他被从门缝里蹿进来的恶风伤的直打哆嗦，心在被揪着。还有这邻居家热闹的风夹杂着，瓜老汉的心谁懂？昨日种种，今日幕幕，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儿行千里母担忧啊！可怜天下父母心啦！他心里想到的是：我瓜娃子在外面怎么样了，吃饱了吗？穿暖和了吗？住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人骗？想到骗他不由的泪花滚滚。就因为前些年村里的瓜三青子跟着叔侄去了边疆，不久便失踪了而如今仍然音信全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看着他老娘虽被隐瞒着，从她那多情的眼神里可懂得发生了什么，毕竟母子连心。此，想着想着他，她们害怕了。社会鱼龙混杂，一切都有可能。当所有的事，事与愿违时就会留下无尽的坏的遐想与无端的猜疑？瓜娃子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老两口无从知晓，只是最近各种通信方式总是怪怪的，但他俩也不知道那里不对了，哪里出现了问题，只是觉得怪怪的莫名其妙的。
　　 也许瓜娃子真有什么事吧！
　　 他没有睡，瓜老婆子也没有睡。空气是窒息的，时间仍在流逝，瓜娃子唉，你到底有木有心啊，你瓜呾瓜娘牵挂着你呢？你在哪里？你过得还好吗？瓜娃子唉，你呾你娘在想你哩！空气是凝结的，生命似乎是窒息的，沉寂冷漠、这世界。还好挂在墙壁上的去年外嗫二女子送的十字绣的钟表还嘀嗒嘀嗒的转着，不知过了多久，长针已经转了无数圈了，此刻断针正对着坎卦位与艮卦间了（后天八卦）。
　　 也许近来太累，天气太冷，他们呼呼地打起了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