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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丹枫】水怪(小说)


作者:河之舟 童生,561.57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856发表时间:2019-08-10 21:30:04

【丹枫】水怪(小说) “淹不淹,单看六月二十三。”在我们家乡,这是古语。可是,那年六月都快过去了,仍然旱得不能行。庄稼苗快要焦到地里了,胶泥路起着裂缝。有人说,看来今年没指望了。
   看菜园的老申却说不好说,六三年涨大水前就是这种天气。还真让他言中了,一场瓢泼大雨连下两整天一整夜,寨周围的坑坑洼洼都灌满了。没过两天,上游的堤坝被洪水冲开了,洪水溢流坑塘里,将坡上的芦苇棵子都淹了一大截儿。我们的校门口堵了一个小堰,集镇上的学生没法进校,放假了。看大门的溜得却异常高兴。溜得是河边长大的,虽然五十多岁,精瘦却水性极好。洪水将田地里的西瓜南瓜等瓜果冲了过来,溜得就跳进水里捞西瓜吃。
   我们一下课就看见溜得和老申将西瓜皮扔满地,非常眼馋。柴佑就咒他,哪一天非让水鬼拖走不可,我说你别咒了,那次赌咒偏偏应验了。柴佑不会游泳,我和几个河边长大的学生,没事也到坑里游几次,被女杨老师发现后狠狠地发了一通急。女杨老师说你们没听说过河里有水鬼吗?那些水鬼专抓水性好的孩子。我们觉得她作为老师,说这话太离谱。她又说水鬼是没有的,就是万一有个好歹,学校责任就大了,为了学校,为了我,也为了樊校长,请你们就此打住。
   我们已经是高中生了,就不劳杨老师批评,不再去坑塘洗澡。溜得没有人约束,自由自在地在水里泡着。集镇上大人孩子也都跳进坑塘里,我真有些痒痒。那天忽然坑塘里漂来个死人,让围观的人非常惊惧。之后,到坑塘里游泳的人少了,人们顶多在坑边涮涮。溜得却不管这些,坑里人少,他自己捞得东西多了,连树枝子都捞了一大堆。没事就将树枝分割,分割成了一尺长一尺长的。粗了就嗑开,然后一捆一捆打好,堆在门岗北墙边。有人问他做啥用,溜得便说盖房做棚椽。他显然为他的收获感到骄傲,老申帮着他干。西瓜早已没有了。溜得仿佛找到了营生,连冲倒树上的树股子都砍了下来,而且都伐到了寨墙西北角的老窑坑了。老窑坑是扔死孩子的地儿,老申劝他别到哪儿去,那里不净。溜得笑笑说不信那个邪。
   溜得有时也编些故事吓我们,他说有天夜里出来解手,发现一帮子水鬼在扒大门,吱唠吱唠乱叫,他就拿把扫帚将他们打跑了。我们问水鬼能怕你吗?他说水鬼不怕我,可他们怕扫帚。你们没听说过扫帚星吗?我们说那叫慧星。他说不和你们说了,你们都是“白莲教”。我们问柴佑啥是“白莲教”?柴佑说是古时一个不信神的组织。有人问溜得你见过水鬼,水鬼长啥样?溜得便说一骡子高,大大的脑袋,在月亮地儿还发着光,身子和腿加起来没有头大,嗗噜嗗噜陀螺一样绕地转。他问我们见过吗?我们虽然在河边上长大,但从未见过一次。我问他,怎么水鬼都是小孩不是大人?他说,淹死的净小孩,一年一个,积攒起来,就成了一群小水鬼。我便说前天见那死人会变成啥?他不耐烦起来,你们这些学生,越学越缠理,不说了。老申说别说那些邪话,邪话说多了,就真的有了。果真,话音刚落,就听见“扑嗵”一声,让我们一屋子人都吓一惊。我们走出门岗,月亮仍挂在天空,这时,又一声“扑嗵”,比刚才声音还大,趁着月光,我们看到是远处苇坑里传来的,谁都不再说话,老申劝我们睡吧。
   第二天,我们到门口看究竟,芦苇被水浸泡着,有一片仿佛东倒西歪的。到了晚上,那种“扑嗵”声又连连响起,我们睡在寝室里都能听到。这件事在学校里传炸了膛,为此,各班都开了个辟谣会儿,但是都听见了,连老师也听见了,怎么能说是谣传。学校怕这事传出去,对学校有牵连。因为那次上级调查学校,抹了不少黑。但是纸里包不住火,寨墙旁的群众也听到了,一时有水怪的传说,传遍了整个集镇。溜得照样砍树股子,老申就劝他罢手吧。溜得说我活五十多了,啥没见过。“水怪”一出现,坑里就没有人再洗澡了,溜得非常固执,溜得对老申说他有三个儿子,都打着光棍。他计划明年盖新房,趁这老天给的机会,他好弄完三间屋子里的棚椽,等水退了,人家谁让你砍树呢。老申说也是,就没拦他。
   “水怪”依然在夜里响动着,我们在恐惧中生存,闷得快要喘不过气了,我说柴佑,要不让你爹来看看。柴佑急忙打住,他说学校里将他列为了谣言的重点户,一旦上级来查,他必须背黑锅。女杨老师给他说的很死,让他作为谣言的重点发源地。因为他爹是有名的“柴大仙”,让他背黑锅,上边的人相信。让他背黑锅后,学校再给他个假处分,只要能替学校顶着,将来学校会给他奖赏的。柴佑无奈地摇摇头,他说千万不要提他爹,那样他就真成了谣言的发源地。
   晚上,柴佑说咱俩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说你不害怕?他说他带着佛呢。说着就将一张红纸片帖在我的肚脐上。他说这样妖魔鬼怪就会见着佛吓跑了。他说这道佛会发光,只是我们凡人看不见,佛光会将邪气逼走,所以让我不要害怕。夜晚,燥了一天的炎热渐渐退去,坑里积的水有些腥臭,我们站在校门口,等那“水怪”的响声。半个时辰过去了,坑里非常平静,月光撒满苍白,柴佑的脸蒙上一层灰白。我说走吧,柴佑说看来真是妖了,一句话说得我头发腾地一下子竖起来。柴佑说是妖都怕佛啊,我忙摸摸肚脐上的红纸,生怕它掉下来,那真是救命的菩萨。
   我和柴佑回到寝室刚睡下,就听到了“扑嗵”的声音。柴佑小声告诉我,你听到了吗?我点点头,将被子盖紧,手还捂着肚子上那道佛。
   “水怪”的谜在几天后终于解开了,原来是一个三十多斤的大鱼做的怪。这条三十多斤的大鱼在“老窑坑”被溜得抓住了,溜得正在砍树股子,那条鱼夹在了树杈子里。溜得没见过这么大的鱼,上去就是一斧头,没想到鱼尾一下子打在他背上,将他打进水里,他忍着疼,游过去,鱼背受了重伤,血红一片,溜得就躲过他的鱼尾,用斧头在它头上猛击几下,将鱼打死了。当他将鱼拖出水面后,人都累得喘不过气来。老申将这事告诉了学校,学校组织几个人,将溜得和鱼抬进学校。溜得的背部被打得一片紫红,柴医生给他外敷了一些中药。校长让人将鱼保管好,然后向公社回报。公社正在改镇,一听说“水怪”是条大鱼被捉住了,非常开心。新上任的镇党委书记,亲自趟水来看那条大鱼,而且对捉鱼英雄溜得进行了慰问。
   压抑了多日的天空,终于晴朗起来,同学们个个扬眉吐气,仿佛一个个都是除妖英雄。溜得更是合不住嘴,见人都叙述那捉鱼的故事。集镇上不断地有人来看鱼,学校不让看。为了保住那条鱼,校长让柴医生想了许多办法。天热容易发臭,镇党委书记也叮咛校长,一定要保护好胜利成果。因为他们已经将这事汇报到县里,“水怪”的事,他也听到了,整个集镇都闹得人心慌慌。这关系到民心,关系到稳定。可是柴医生就是想不出办法。后来,新来的年轻化学老师提醒了一句,用福尔马林试试。柴医生是中医,化学老师就将鱼解剖了,他将鱼腹中的东西取出,用两个玻璃坛子盛着,泡在福尔马林药液里。学校里福尔马林不够多,卫生院院长便将院里的福尔马林全部送来,将鱼盛在一个大坛子里。鱼的事解决完毕,就只有等领导了。
   又过了几天,还是没来领导。校长就问书记,书记说让他问问再说。一隔几天过去了,化学老师告诉校长一个不幸的消息,鱼已经腐烂。无奈,只好照张像扔掉,为了挽回面子,校长到县里去一趟,高高兴兴地从文教局抱回一个匾,然后开个大会,奖给溜得,溜得激动不已将匾挂在门窗墙上。
   然而溜得并没有开心,因为他又听到那可怕的“扑嗵”声。起初他认为神经有毛病,但是他注意几次,都听到了。他将这可怕的消息告诉老申,老申说他神经有毛病了,他就让老申同他一起守夜听,果真老申也听到了。他们面面相觑,溜得直瞅墙壁那块匾,匾上四个大字让他心寒。什么“捉怪英雄”,真正的水怪没有捉住。老申说,或许还是一条鱼。溜得说,肯定是条鱼,听说这次水库里放水了,是洪水带来的,鱼也像人一样,得成双成对,咱捉住那条是公鱼,肯定还有一条母鱼,我一定要捉住它。他说过后又看看那“捉怪英雄”四个大字。老申说行了吧,年纪不小了,捉一条就行了,干嘛要那个强。老申想,假如不是条鱼,该怎么办?他让溜得封闭这消息,因为学校毕竟平静了下来,学生都在安静上课,安心休息,现在说出去,校长要批评,镇党委书记要批评,县里还要批评。说起县里老申就说起那匾,恐怕那匾就保不住了。那该怎么办?溜得有些不踏实。什么都没有,听到了就说没听到,你还是“捉怪英雄”。
   柴佑将这事告诉了我,柴佑说水怪依然存在,他夜里又听到那“扑嗵”声,他将我叫醒让我听听,声音不大,但能听到。我听着整个寝室的鼾睡声,烦他多事。第二天,校门口来了几个群众,一问是找溜得算帐的,他们都是寨墙边住的群众,他们说“水怪”没有降住,夜里他们又听到了。他们说溜得是盗名,他们没看到鱼。溜得说鱼已经处理掉。他们说溜得在说谎,是编故事蒙大家。溜得就说有照片。群众说,照片说不出大小。人们越说越激动,仿佛这“水怪”是学校放的,是溜得养的,他们气愤不已从墙上将匾摘下来。这下子像抽了溜得的筋是的,他夺过匾,愤怒地说:响声他也听到了,但绝对不是怪,是鱼,肯定是条母鱼。他将与老申的推测和大家说了一遍,然后说,我一定将那条母鱼捉住。他这样愤怒着,人们就不再言语。围观学生把校长叫过来,校长让群众先回去。溜得便向校长解释,做错事一般,校长没有理他,将围观的学生驱散。
   溜得愁眉紧皱,老申劝他,咱没干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溜得将匾放起来,他不再往墙上挂。老申说怕啥?溜得说等我将那条母鱼捉住后再挂。这次老申没有阻拦他。溜得开始到苇丛里寻找“水怪”。水渐渐地退了下来,胶泥路终于露出地面,集镇上的学生开始上课了,校门口学生来往不断。封闭将近半月的学生憋疯似的往外跑,人们不再顾及那“扑嗵”声,就是谁听见,也像没听见似的。唯有溜得仍然在寻找那“水怪”,连晚上都泡在坑里捉鱼。老申劝他别费事了,就是鱼也不好捉,那条公鱼不是夹在树杈里你也捉不住,仿佛说溜得瞎猫碰上个死老鼠似的。这一下溜得急了,他对着老申发怒,说老申小看他,他绝对是“捉怪英雄”。别说母鱼,就是妖怪他也能捉住,他没有用扫帚撵跑他们吗?他急得连真带假都说出来了,老申没想到他会发这样大的火,不敢吭了。
   溜得真的不知道犯的那门子错,校长不理,学生不看,群众来轰,连老申都教育起自己了。这与几天前的辉煌大相径庭,溜得越想不通,想不通就只好下坑捉怪。
   那天一大早,集镇上的学生就站在门外喊溜得,喊半天没人吱声。大门紧闭,学生进不来,校里的学生到门岗找溜得,溜得不在又去找老申,老申说他和溜得前几天吵了一架,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学校领导让老申将门锁撬开,埋怨溜得不守摊。可是,一整天都没见溜得,便将这事告诉了校长。校长让老申去溜得家看看,老申不愿意去,说他和溜得吵架了。校长说,你去吧,多大岁数了,孩子一般。
   老申告诉校长溜得没有回家。这一下校长慌了,派几个人顺坑找人。果然,在苇丛里发现了溜得,溜得已经死了,夏天天热,都发尸了,校长急忙报案,县公安局将溜得的尸体进行了解剖,胃里没有水,断定是呛死的。老申为溜得穿的衣服,老申说腿是青的,校长为这话批评了老申,老申就不再瞎说。
   溜得的三个儿子都来了,老申让他们将溜得砍的棚椽全部拉走,溜得不是正式工,是天工,学校赔了他一些钱。校长让他的家人将那块匾拿走,家人们痛哭不已,校长也流了泪,围观的所有人都流了泪。
   说来也怪,溜得死过后,就再也没听到那“扑嗵”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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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以一位高中学生的视角讲述了一个水怪的故事。因为镇高中附近的河道里有一口水塘,夏日很多人都去水塘里洗澡。最近一场瓢泼大雨连下两整天一整夜,寨周围的坑坑洼洼都灌满了。没过两天,上游的堤坝被洪水冲开了,洪水溢流坑塘里,将坡上的芦苇棵子都淹了一大截儿。从水库里冲下的几条大鱼沉在水塘里,夜静的时候能听到水塘方向发出;连续不断的“扑嗵”声,学校里的师生听得见,镇里的民众也听得见,于是有了”水怪“的谣言,闹得社会上人心惶惶不安。学校的门卫溜得不信邪,继续在水塘里打捞洪水冲下来的柴物,一天他竟然在水塘里捉住一条夹在树杈间有三十多斤重的大鱼,原来水怪就是这条大鱼!于是,门卫溜得被县文教局表彰为“捉怪英雄”。可是没过多久,水塘方向又有了可怕的“扑嗵”声,一些迷信的群众甚至认为是门卫溜得欺骗了大家,前来学校围攻门卫溜得。溜得有口难辨,当众发誓那“扑嗵”声不是水怪,而是另一条大鱼,他一定要亲自将那条母大鱼捉住给大家看。门卫溜得晚上一个人下到水塘里去捉鱼,竟然淹死在水塘里。说来也怪,溜得死过后,就再也没听到那“扑嗵”声。小说结构严谨,语言隽永,故事具有传奇色彩,彰显了门卫溜得的诚实不信邪,为破除迷信勇于下塘捉鱼,甚至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力推佳作!【编辑:梦锁孤音】【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190819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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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梦锁孤音        2019-08-10 21:32:19
  小说结构严谨,语言隽永,故事具有传奇色彩,彰显了门卫溜得的诚实不信邪,为破除迷信勇于下塘捉鱼,甚至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期待精彩继续!
梦锁孤音
2 楼        文友:陆屿璠        2019-08-11 22:44:24
  情节曲折生动,语言朴实,叙事清楚,好文大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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