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采】弥敦道的春天(小说)
一
墙上的时钟敲打着弥敦道有些错乱的神经。时光走得好快,滴答滴答声提醒着他,光阴正一点一点流逝。
弥敦道心头涌动着一股莫名难以言说的情绪。位子、银子、房子、车子、还有娘子,自己像是被压在五子山下的猴子,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为生活奔波忙碌。和朋友的聚会越来越少了,无事的时候宁愿一个人在家呆着闷头喝酒。
钞票,那张花花小纸片,人创造了它而反受控于它,对它顶礼膜拜,为它出卖灵魂,出卖一切可以出卖的东西,什么感情真情友情都取决于它的厚度。
想想念书那会儿,老师慷慨激昂批判着罪恶的资本主义认钱不认人,唯钱是图,有钱就是一切。现在呢?那张花花绿绿小纸片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每天忙碌不就为它,没它能过得自由潇洒?它,可以让你享受你所想要享受的一切,可以让你得到所想要的一切。没它,享受西北风去。
想想二十岁的时候,被人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恨不得粘撮胡子好让别人知道自己成熟老练,三十岁以后却每天对着镜子刮胡子。
唉,还是别想了越想烦恼越多,干脆把自己压扁了挂墙上得了,这样也就无忧无虑无烦恼了。
二
“嗨嗨嗨!弥师傅在想什么呢?”
弥敦道回过神来,眼前一只粉嫩的小手晃着。
办公室新来的小姑娘。
小姑娘快乐像小鸟,整天叽叽喳喳,给沉闷的办公室带来活力,也让弥敦道有了——生活有时候就是一首诗的感觉。
弥敦道很佩服小姑娘的耐寒力,这么冷的天自己裹得像狗熊,你看人家小姑娘,就穿着薄薄几件,像在春天里。
“你不冷吗?”弥敦道忍不住问道,他看着都觉得冷。
“一点儿都不冷。”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不知是冻的还是真不冷。“我身上鞋子里放了暖宝宝很暖和的,弥师傅你摸摸。”小姑娘伸过手。
弥敦道觉得握的是一块冰,一块嫩滑细腻的冰。他握着久久不愿松手,若不是这时候主任进来,一定会融化这块冰。
主任凶猛瞪了弥敦道一眼,小姑娘吐了吐舌头缩回了手。主任把小姑娘叫到一边说了一会话。出门时又狠狠瞪了弥敦道一眼,弥敦道装做没看见,一副梦游的表情。
“弥师傅,主任说的都是真的?”
“她说什么啦?”
“主任说你是花心大萝卜。”小姑娘格格笑道。
“当然是真的。我告诉你,主任很喜欢你想培养你做她的儿媳。”
“切,乱说,不和你说话了。”小姑娘一甩头不理他了。
“哎呀,弥师傅你看今天我的袜子穿错了。”沉寂了一会,小姑娘忍不住说话了。弥敦道探头一看,果真小姑娘两只肉色丝袜一深一浅。
晚上弥敦道做了个梦。天平山枫叶飘飘。山顶,他拉着她的手一圈,二圈,三圈,旋转着溢着温馨言语和奏她欢快清脆的笑声,心激荡着。一叶红枫缓缓飘来,艳红如血,如她脸上的羞赧。忽的闪过一道白光,枫叶变成了一张脸:天天的脸。
“我讨厌你的行为,讨厌你做的一切,讨厌你和她在一起……我要你的命……”天天的脸变成一个巨大的脚丫朝他踩下。
弥敦道被吓醒,很奇怪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三
两年一次的冬季运动会在郊外的操场如火如荼进行着。
以往弥敦道对此毫无兴趣,从不参加,今年不知搭错了哪根经,踊跃报了名。
弥敦道蹲在百米起跑线,刚抬起屁股,发令枪响了。旁边三个瘦子像三股旋风飞疾而去。弥敦道跟着向前急冲,刚跑出几步一个踉跄,脑袋朝地面而去,眼看就要去亲吻那小沙粒下正在争抢食物两只小蚂蚁,慌忙使出碧波碎步总算稳住了身子。抬眼看那三个瘦子已远远把他甩在后面,现在即使脚踏风火轮也追赶不上了。弥敦道泄了气,无心再跑,欲举手放弃。跑道边看比赛的人群有人喊道:“大块头加油!胖子加油!加油!加油!”顿时加油声四起。
弥敦道暗骂:“谁在那儿瞎起哄!油都漏了还加个屁。”却也落不下脸面半途而废,只得咬牙坚持暗暗使劲。“重在参与,重在参与嘛。”弥敦道拼命给自己打气。在跨过终点线一瞬,两腿一软跌倒在地,顺势摊开四肢不往外吐气。
“不好啦,大块头晕过去了。”有人大叫。
弥敦道正大换气,一口气从丹田游走到胸腔,忽一双手按在他胸前一阵挤压,硬生生把那口气逼回丹田,顿时上气不接下气中间断气,那张脸由红变绿转青,一下成了猪肝色,差点背过气去。
“不好岔气了,快把他气吸出来!”又是那个人的声音。
弥敦道真想跳起来看看究竟哪个混蛋在瞎嚷嚷,活人都整成死人了,非得狠狠踹上一脚。
“弥师傅,弥师傅。”一股悠悠香气扑鼻而来,一张滚烫柔软红唇紧贴在他嘴上,那本已游走到喉咙的那口气再一次受到惊吓,掉头逃回丹田。
四
“你真的晕过去了?”
“当然是真的。”弥敦道面不改色心不跳。
“真没有一点感觉?一点点?”
“我都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有感觉。”弥敦道隐隐闻到了醋的味道。
“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醒了。”弥敦道嗅到醋的味道在房间弥漫开来。
“醒来也没有感觉?”
“醒来我觉得头好痛。”
弥敦道真的开始头疼了。屋子弥漫的酸味开始腐蚀他疲软神经。他知道如果说错话,接下来就是没完没了的言行逼供,刨根问底,掘地三尺,芝麻变西瓜。幸好天天醋性指数100,智商指数正处为零阶段。弥敦道赶紧嘴上抹蜜糖,吐出串串甜言蜜语,把天天哄的晕晕乎乎,满心欢喜。看着天天笑靥如花,弥敦道不由心神激荡抱住天天。
刚在粉脸上琢了两口,“咣”的一声似惊雷在房内炸响,慌得两人触电般弹开。天天满脸通红,身子一扭把脸埋在沙发靠垫里。弥敦道站起身来装模作样找东西,一脚却踩到样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放在沙发上遥控器掉落在地,虚惊一场。对面的电视机忽然亮起:
“羊呢?我等着喝羊汤。”电视里红太狼拿着平底锅。
“羊、羊、跑了……老婆、老婆别打……”红太狼手里的平底锅狠狠砸在灰太狼头上。
天天大笑抓起沙发靠垫砸向弥敦道。
五
“弥哥,这块排骨给你吃,今天起我要减肥了。”
弥敦道在食堂一角津津有味啃着一块大排,盒饭盘里飞来一块大排,耳闻娇滴滴一声弥哥,惊得嘴巴张大,小眼珠凸出,一副茫然的样子。那块被啃得伤痕累累的大排趁机一个遥子翻身跳入汤中迅速潜入汤底,溅起的汤花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不偏不倚正好悬挂在弥敦道的睫毛上迅极聚和成一串汤珠。抬眼望去:小姑娘串串倒影伫立在眼前。
“弥哥,我可以叫你弥哥吗?”
弥敦道点点头,低头找那块逃走的排骨。
“弥哥你有烦恼吗?”
“烦恼多多。”弥敦道心说,从汤里捞起继续啃起。
“现在很多人都有烦恼的。”小姑娘撅着小嘴自言自语说着,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弥敦道。
弥敦道看着小姑娘道:“我知道你有烦恼,因为你觉得自己胖。其实你不胖减什么肥?再说了要减肥也要吃饱吃好了才有力气减肥啊。”弥敦道把大排夹回给小姑娘。
“真的吗?我真的不胖?”小姑娘很开心,咬了一口大排。“弥哥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铁板烧。”
弥敦道觉得自己快成铁板烧了。
六
天天在街边一家咖啡馆落地玻璃长窗里扫描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不由往咖啡店望去,这一望就看到了弥敦道。在他对面坐的是个年轻长发女子。脸色不觉大变,此时身边女伴正巧被隔壁服装店橱窗里的衣服吸住了眼球,把她拉进了服装店。
天天有些恍惚,心突突乱跳,女伴叽叽喳喳评论着衣服,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好不容易等女伴买好衣服,才出服装店一个箭步冲进了咖啡馆:人已不在。女伴刚跟进,被天天一把拉着急急离开,搞的女伴一头雾水。
天天逛街的兴致消失尽净,见女伴兴致勃勃,不忍拂其兴致,只得强打精神。也是合该有事,两人刚转弯走进一条小街,就见弥敦道晃晃悠悠迎面而来。见他两眼迷离,似还沉醉在温柔乡,近在眼前,竟视她如空气一般。天天怒火攻心,抡起挎包朝弥敦道脑袋狠狠砸去。
弥敦道眼前一黑,跟着跳出一堆蓝精灵乱舞,一屁股跌落在街边一堆面粉上,迷糊间听到几声惊呼声。睁眼看去,面粉扬起的粉尘如天女散花,迷迷蒙蒙,只觉脑袋火辣辣的疼,一摸额头,鼓起一个大大的肉包。细看,天天正满脸怒气直视着他。不觉心虚,跳起来趁乱而逃。
七
魍魉知道了这事笑弯了腰,看着弥敦道道:“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会这么巧?”
弥敦道道:“和她其实没什么,只是同事。”
魍魉笑道:“有没什么,天知地知,只有你俩知。”
弥敦道唉道:“这回糗大了,颜面丢尽。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有怨。此话一点不错。”
这话让一旁魑魅听到,探过手一把捏住弥敦道耳朵:“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弥敦道哇哇大叫:“君子动口不动手。”
魑魅道:“我非君子,是那难养女子。你倒是说说。什么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弥敦道辩道:“这不是我说的,是孔老二说的。”
魑魅松了手:“我不管孔夫子还是庄夫子,你少跟我贫嘴,你本来就欠揍。你那德性我还不知道,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有人管了这是你的福份,这还算客气的了,换了我非把你打成个猪头,这么好的女孩不要,还在混混僵僵。走,我和她去聊聊。”
弥敦道捂着耳朵脑袋摇得似拨浪鼓:“免了,免了,这事就不劳魑魅姐大驾,还是我自己来解决。”
魑魅眼一瞪:“那日里是谁央我介绍女朋友了?这么好的机缘怎能错过,这事我管定了。”
又道:“你啊,该学学魍魉,你看魍魉现在被小妹管教得多好,可以说是一只纯洁的羔羊。”
魍魉嘻嘻笑道:“我本来就很纯的。”此话一出,弥敦道笑出声来,刚要说话,一旁小妹说了话:“哈,魍魉你很纯洁?我问你,那三封情书为什么到现在还藏着不让我知道?”魍魉一下红了脸皮说不出话来。
弥敦道看着魍魉:“哈哈!会捉老鼠猫不叫,看不出还有人给你写情书,我长这么大还没人给我写过情书。”
魍魉道:“你就少起哄了。”
“弥敦道叔叔,情书是什么啊?”在一旁自个玩耍的小魍魉挨到弥敦道身边。弥敦道捏了捏小魍魉的脸道:“叫我老伯伯就告诉你。”
小魍魉看着弥敦道眼珠骨骨转了几下:“弥敦道叔叔是坏叔叔。”一扭身走了。
看着小魍魉,弥敦道有了些感慨:光阴似箭眨眼间魍魉女儿都这么大了。
八
尽管弥敦道心中一万个不愿意,怕魑魅再扭耳朵,被逼去见天天。灰头土脸斜靠在门边,两眼无神心事重重样子。
魍魉道:“在想什么呢?”
弥敦道往门里望望,轻声道:“你姐是不是上瘾了?”
魍魉莫名其妙:“什么上瘾?”
弥敦道道:“我怎么感觉像拉郎配似的。”
魍魉嘻嘻一笑:“你不是要魑魅帮你介绍女朋友吗?现在她正好做个现成媒人。难道你不喜欢她?
弥敦道苦笑道:“倒不是不喜欢只是……”
魍魉道:“现在不是流行野蛮女友吗,我看她人不错,你就从了吧。人说好女人是一所学校,你该去学习学习了。”
弥敦道乜斜魍魉:“哈哈!你学习了多年成好学生了。”两人正说着话,魑魅和天天两人笑吟吟走出门来。
天天一见弥敦道,脸一沉,鼻子哼哼出声,扭头就进门去了。魑魅看看弥敦道笑而不语,拉着魍魉走了。
弥敦道掩进门去,踌躇说些什么,见天天张牙舞爪迎面扑来,吓得转身就逃,被一把拖回。心知此劫难逃,干脆眼一闭等着暴风疾雨言行拷打,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却久不见动静,但闻淡淡香气阵阵扑鼻而来。睁眼一看,天天正脉脉含情看着他。
“还痛吗?”
弥敦道听到此言,身子犹如泡汤油条,软软地朝天天身上倒去,只听啊呀一声,两人朝着身后的沙发跌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