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胜走出法院的大门，明晃晃的柏油马路上突然疾风般掠过一朵黑云，他吃了一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揉揉眼睛，定神观瞧，原来是一只翘着尾巴的大黑狗，狗停下身子，在不远处也转头瞧着他，目光里竟然有几丝戏谑。全胜生气了，爬起来追了过去，他要打死狗，或者踹几脚解恨。狗比人跑得快，转眼没了影儿。全胜气喘吁吁地扶着路旁一棵绿影婆娑的柳树，心跳得像擂起了鼓。
　　 “妈的，连畜生都欺负我！高院里的这一群货色，竟然驳回了我国家赔偿的诉求，说我的诉求不符合法律规定。那法律他妈的也是错的吧！是判决给我了十几万，但是，这远远不够我花销啊……他妈的！”全胜扶着树干，思绪万千，连连在心中叨咕着脏话。阳光向他直射过来，无遮无挡。突然，他感觉一阵眩晕。闭了一会儿眼睛，他又猛然睁开了，如同拨浪鼓似地摇了几下脑袋，而后朝公交车站蹒跚走去。
　　 公交车似乎也在较劲，四十分钟后，才摇摇晃晃地驶入站台。全胜恶狠狠地踩着踏板，跃进了车厢，拣了一个靠窗朝前的座位坐了下来。不大工夫，车厢里挤满了乘客。夏天闭塞空间里熏人的汗臭味，女人身上的香水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气味，随着车辆的启动，荡漾开来。全胜瞄着自己周围的乘客，思绪忽近地缠绕着，忽远地飞腾着，犹如踩在缥缈的云朵上。面前站着的乘客是一位妙龄少妇，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雪白的脖颈、丰满的大腿暴露在空气里；清秀的面庞，细细的弯眉，大而妖艳的眼睛，睫毛根根透着弯曲的流线，嘴唇性感红润，右手拿着一只简约却透着富贵的坤包……
　　 “妈的，就这还来挤公交？开车出来不就行了。骚娘们儿，绝对是二奶，二奶……奶奶的，这种货来钱快！”全胜眯起了眼睛，脑海里出现了报纸上那些落马贪官的名字。他又将目光投向远处，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头发梳得纹丝不乱，左手提着公文包，右手拿着手机在看着。“装！装！装得真像！大老板，还来挤公交，看那气派——绝对是！要是老子，非开奔驰上班去！”全胜的脸朝着半空，心里暗暗骂着。
　　 鬼使神差般，全胜在省城的中心商业街——狮子路下了车。他快走几步，在街边的垃圾桶的肚子里，狠狠吐了一口痰，头卡在桶口差点没出来。他买了一顶绿色的帽子戴上，帽檐一圈，遮住了阳光。街道两旁商铺里人声鼎沸，红男绿女在街面上游弋着。
　　 “这表面的沸腾之下，是财富的流动。”全胜为自己富含哲理的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高兴地咧开了嘴。他扭了几下腰，然而片刻又是气贯顶梁。“妈的！老子申请国家赔偿，他们竟然以什么《国家赔偿法》驳了回来，说不符合法律规定。老子认为就是该赔偿，以前那十几万，够个屁！”全胜揪着自己的衣服前襟，猛地扯了几下，几颗纽扣跳跃着，奔向地面，滚到了排水井的篦子里。他赶紧低下了头，要把篦子掏出来，找那遗失的纽扣。突的，一个念头升起在脑海：“对，找当事方——B银行去，我和它的官司嘛！虽然法院判决他们已经按照合同约定赔偿了我，但这哪里够啊？银行是大户，就算高院驳回我的依据正确，也要吃它去，那里有的是钱……”全胜几个箭步跳到了盲道里侧，正好面前有一只蹲卧的小石狮子，他一把扯下绿帽子，戴在狮子头上，打了几声呼哨，又抹了抹嘴角的涎水。
　　 转过几道街，B银行花花绿绿地呈现在眼前。花花绿绿？那是美钞、英镑、人民币……全胜兴奋了，脚下发力跑到了大门口，对着警卫喊：“我要见行长！”
　　 警卫皱皱眉头，拿起电话，拨起了号码……然后轻声说：“刘行长，那赖子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