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出窗入门(散文)
一
如果有人说,他的家没有门,上班下班是从窗口进出,天天只在窗口处跨墙跳户迎宾送客,这大概不是笑话,就是小说啦。你肯定会把这个说话的人当成怪人。
然而,若是有一个房间,只有门而无窗,这不奇怪。因为,在很多城市的楼群里,直到目前一直就有这样的房子。门和窗代表着不同的定义,它们各自都有特定而规定的含意。
记得很久前,曾经读过的一本国外小说,故事的主人公一生之中,除了必需的外出活动,始终就活在一间没有窗的房子里,从而,构成一种极不正常也令人费解的生活。
生活需要区别,生活的处所,更需要一种让人接受的定义。
二
没有门窗的生活,不是没有,而是零星存在,构不成普遍的意义,只是一种可以推前溯及的现实所限,才导致一种生存方式生成和另类的极不合流。
动物禽鸟的世界里,所居之处不是山穴之中,就是树冠之间,根本就不是门窗所能够规范的世界。非洲沙漠地带生活至今的落后部落,草蒿之物,一顶帐篷,绿树冠下的居所,根本就没有门与窗之别,混沌之间,无从谈论到人类进化至今才有的进出区别。
中国的历史从不缺少隐士故事,除了殷商时代的伊尹,商周时的姜尚,悠然见南山不得不真隐的陶渊明,名气冲天英名流世的诸葛亮,素称“山中宰相”的陶弘景,扶佐朱元璋成就天下基业的刘基,清代初期的顾炎武、黄宗羲等人,它们才是真正的隐者;更多的隐者实为等待时机到来谋一已之利益的投机小客、禄名宅客而已。
中国式隐士,多指士族阶层,他们抛弃正常的家庭生活,而去选择山泽林间蜗居,除去个别有意而刻意为之的隐修者,更多的隐者,只是等待,以引人注目的方式,选择一种短期的生活过程。最后,都会重新爬着终南山的崎岖小径,回归有着门窗的世界。如今,更多的隐士,多为看破人生的小隐和求得自我心境宁静的小隐者,他们只能选择泱泱的城市街衢,贴着防盗门上指头粗细的猫眼,透过窗前的玻璃,以淡然处之的心态,看别人如何累累地活着。
门窗,从更深的意义上,界定一种世俗,形成不同凡响的自我修行。
三
有些年代,过一种没有门窗限制的生活,就像偶尔吃一顿别人家的饭菜,可能活着的意义更加别致。
从内心佩服的大哲人庄子,对比之下,这个河南商丘人就生活的很了不起。他敢于在没有门窗局限的世界里,率性任真出入人与自然之间,退隐江湖,终身不仕,最后一边编着草鞋换饭钱,一边寓言传道著书十余万言。当然,还有献计策扶助越王勾践一雪耻恨、成就伟业的范蠡,也是一位河南人,功成之际及时收手,手握巨额金银、携美女西施和游乐于山水之间。
生活于当代市场经济社会,门与窗之间的错用,让更多的人群,在肉身求活的盲目状态里,放任商品的交换原则,让它们不仅在商品交易的市场之间流行,更让它纵横于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我之间,消极地构成一种类似于隐形的门窗所含的内敛、防范、紧闭功能,甚至把窗的功能肆意地使用于门的实用之间,把门替换为窗,把窗当成门来使用,最大限度地扩大了窗的作用。
门窗的局限,让更多的普通人习惯于过被束缚的日子,结果,却把门窗的装饰美化功能,不自觉之间,化为局限自我、隔绝与外界沟通的绳索,过一种只能幻想的日子。
四
虽然都是洞开的地方,都可以出入;但是,门和窗的原则限定,却似乎在价值意义上,有着截然的不同。
门是社会,窗是个人。有门的地方,是人的进出路口,就像你在社会上的官名一样,必须正规而且合乎标准。开窗的地方,仿佛就是天地的进出通口,构不成必经要过的途径,除了当正常人、过正常生活,绝对不能正常地进出以外,其它的非人类事物,却没有过多的限制,如空气阳光、小虫小鸟和蛇鼠,甚至让你想料不到的访客雨水雪花、飘黄落叶、扬尘飞沙、疏月星光等等,它们都可以直接出入,把你的居室当成自己的家。在门的前后,只要不上锁,你就可以进入,与主人说人的公开事情;站在窗的前后,不论是关着还是闭着,你只能隔着窗子说天地的私事,只要不涉及人和事皆可通行。门,是人站立时才能选择方向的启步之处,窗口往往只能成为人须弓腰、要屈膝、心存偷情之嫌的处所;门里门外,都是常人可以看的生活,窗前窗后,则隐藏着自我的私心潜情。
常人生活的好坏,可以通过门和门的饰物得到验证,比如婚庆、丧事、老人寿喜和孩子诞生,即使是过路人,都能一目了然看到全部,基本上没有什么可以隐匿的东西;若是有了心情的好坏,你只能站在窗口单向地朝外看,无需被人看透,外人看到的是窗扉有无遮掩,布帘是否紧闭。
门是主义,窗是私情。门是迎来送往的地方,洞敞、公开,透明,符合迎人送人的礼仪,谁见过有人在窗口间迎朋送友?除非是黑衣潜行的夜盗色贼,不敢走人间正道。门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出来,示众,悬挂,送人,招幌,公布于人,私情如果泄露出一点,就会被人耻笑,讽嘲。门是人的天下,寄情寓物,感召天下;窗是小狗小猫的天地或洞穴。有坐窗口诗人,无守门英雄。推门砸门进去抢女人可以,撬窗卸扉破户就不能让人忍受。旁门左道的道,可能就是窗子和狗洞了。
心存天地人生事,则为门。心有私怯隐秘情,则为窗。门和窗之间,虽同属一室之物,往往有着一片绝对空旷的领地。
五
很多的同学和朋友,甚至包括自己的家人,在奋斗几十年后,混到现在,要么当上大官,要么挣到很多钱财,要么在平常的日子里过得惬意茫然。而我,却继续着自己选择的生活,把几篇破旧得无人爱看的文章,看得比什么带要重要。
门是小说,敞开就是要让人看,能看多少就让人看到多少;窗是怡情的诗歌,很多人写诗歌,仅仅是写给自己看的,别人的一视只能算是偷窥。介于门窗之间的所有空间,就是散文的世界,散文的广阔和自由,让生命的过程和外延,在错觉的愉乐里,始终披着一身受到欺骗被拐卖的窘迫。
很多人不理解,我也不去做无谓的解释。包括当农民的父亲,他始终都在私下里默默地评价我,与做生意、当官的其它孩子相比,他的这个儿子,一生最大的失败,就是选择去喜欢文学,将操文弄字的一生,当成一种快乐的行当。若是做些别的事情,也许更能让他脸上增光。
静默之夜,侧转于无法安寝之际,何尝不曾想过这些?我错将窗当成了门,偏执地认为家门和家窗同属家,却根本未曾意识到,门和窗之间犹如天与地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门,是今天的白昼,令我学会承受一切的现实;窗,是明天的午夜,许我一场私下的狂欢。打开深夜间的窗口,我看到和等到的各种奇异,注定要比打开门要多的多。
六
在无数类似于门和窗的选择之间,一边失去,又一边拥有,一边放弃,一边又再选择。生活也许就是这样,遇见阳光,你会发着阳光的光;逢到月色,你会享受一份如水的柔软。
出窗入门,也许就是皈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