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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看点·红尘】南门轶事(小说)


作者:双双喜 举人,3590.2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842发表时间:2019-08-26 07:51:25

【看点·红尘】南门轶事(小说)
   皋月初交,仅次于冬闲时节的夏闲歇伏期即将拉开帷幕。益北原被这个季节赋予了一片特有的色彩,田野里一拃多高的禾苗还没来得及将残留的麦茬尽数遮盖,广袤无垠的土地呈现出黄绿相间的颜色。麦粮刚刚入仓,空气中依然残留着沁人肺腑的麦香。人们还未完全从忙碌麦收的疲惫中歇息过来,田野里稀稀落落地分散着几个躬腰薅草的庄稼人的身影。这个时节,田地里除了薅草也并没有什么活儿可干。
   大伏酷热的天气,人们更愿意躲在村头的树荫里摇着蒲扇谝闲呱儿,男人女人胡聊乱侃插科打诨,或者凝神静听,蛤蟆、金蝉、知了、蟋蟀、蛐蛐儿彼此起伏的交响曲儿。一拨又一拨的热浪,催着一声高过一声的聒噪,使这片广袤的平原大地热血沸腾。每每到了这样的季节,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心底总有股子躁动,流窜在身体里的血液总是莫名喷张。人们释放狂躁的方式多种多样。譬如说吼腔。此时此刻,口埠村西的棺材岭上立着一个赤膀汉子,正扯嗓高吼着一曲益北腔:
   娘站土岭望北方,风吹辽原摇金粮,黍谷随风三尺浪,皇天厚土益北乡。
   雄壮汉子抬轿杠,花轿颠出青纱帐,高粱红透二姑娘,满脸娇羞醉红妆。
   娘啊娘,儿子跪着你金衣裳,天苍苍野茫茫,一曲益北腔。
   娘啊娘,儿子听着你高声唱,甩锄头挺长枪,魂魄系原上。
  
   二
   粗犷遒劲的益北腔,从赤膀汉子破锣般沙哑的嗓门儿里吼嚎出来,其穿透力不啻于殡礼匠人朝天鼓吹的长筒大喇叭,颤颤悠悠地向着口埠南北两村扩散。沉腔荡过村中集街,飘过村北的铛铛庙,绕过村东的冢子岭,漫过冢子岭西侧的烈马地,终在村南的木质牌坊隐隐失真……圪蹴在牌坊圆柱旁侧的一个头戴毡帽身穿长衫的中年男子,像乌龟一样伸了伸缩在脖领里的瘌痢头脑袋,向着棺材岭的方向张望了一番,又快速把脑袋缩到了脖领里。很显然,益北腔引起了他的注意,却并未唤起他的兴趣。
   这个衣着邋遢的汉子姓刘名老三。刘老三在口埠村生活了半个多世纪,对脚下的这片土地有着浓重的情感。他抬头东望,目光触及,是一座浑圆高耸的大坟冢。冢堆高约二十丈,直径上百丈,伫立在口埠村东南方的坡地里,看上去颇为醒目。口埠村人称这座大坟堆为——东冢。益北乡皆为平原地带,视野一目千里,有这么一座硕大的坟冢实属另类。早些年每逢清明或是重阳祭节,总有人瞻松陟岭、奠念先祖。之后冢岭驻扎了一帮匪兵,便没人胆敢涉足。久而久之,成了人们可观望不可踏及的所在。东冢杂草丛生荆棘遍布,其上孤立着一棵百年老松。老松枝叶繁茂造型奇特,本是一根所生,却离地一尺之上分为两叉;两叉树冠其形各异,恍若两个人形;前面一枝云髻高挽,形似一个耄耋老妪;后面一枝很像一个身魁体健的壮汉;壮汉躬身跨步,伸出两只肌肉暴突的臂膀,死死掐住前面老妪的脖项。因此此树便有了一个形象的名称——掐脖树。掐脖树一年四季枝繁叶茂,上百年来一直保持着这种不变的造型,陪伴着扎根的冢子岭。
   紧挨冢子岭西侧有一片偌大的槐林地。槐林地比四周的地面高出一些,地形形若一匹昂首嘶鸣的烈马。人称:烈马地。烈马地坑洼遍布荆棘丛生,其间疏散着几座茅草遮掩的土坟堆。刘老三眺望着烈马地,眼前幻化出一副绝美画面:每年纯阳天中相交时节,烈马地的槐树尽皆开花,树冠缀满琼白,槐花熟透,春风轻拂,树林里荡起“麦月飞霙”的迷人景致。
   刘老三收回遐想,脑袋缓缓西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阔无垠的洼地。这片洼地被称为蛤蟆窝。一条三尺多宽的东西土路将蛤蟆窝地一分为二,土路一直连接着两公里之外的赵铺村。土路向西约五百米处,北侧有一座硕大的圆土坟,南侧有一道孤立的大土岭。此岭虽然比不上东冢大,却也有十几丈高。土岭本来是一座长方形的土堆,村民们为了填整蛤蟆窝洼地,便切着相对松散的岭角陆续挖土。久而久之便把土岭挖成一面缓坡一面陡峭的造型。远望上去仿若一口巨大的棺材。因此这道土岭便有了一个形象的名称:棺材岭。也就是所谓的——西棺。早些年刘老三曾经攀爬西棺观赏过风景,美不胜收:东望,口埠村的村貌一览无遗,排排茅舍鳞次栉比,错落有致;西望,远处赵铺村的村廓清晰可辨,绿树茅舍,白影黄墙……
   刘老三扭身北望,目光穿过笔直的南北集街一直望到北首,依稀可见一座祠庙,便是所谓的——北庙。他曾经去北庙祭拜过,所以对北庙颇为熟悉。北庙占地十几个平方,九尺高的青砖砌墙,四角挑翅,凌空垂挂了四个铃铛。铃铛甚是轻巧,风吹铃摇,和着庙堂口老树上悬挂的生铁钟的响声,“叮叮当当”其音脆响,仿若天籁。因此,乡民们也送北庙一个形象的别称——铛铛庙。铛铛庙内供一座手执青龙偃月刀的关公像。塑像手工极其粗糙,五官模糊不清,颚下的三尺美髯实则是一块未加精凿的长条石,用墨汁涂了些许黑线夸张地垂在胸前。关公像前面有一块专供乡民焚纸烧香祭拜的长方形石槽,终日烟雾缭绕,香火不断。刘老三小时听爹讲过铛铛庙的历史。铛铛庙始建于道光十五年,竟与慈禧老佛爷同寿,说起来也是颇有些历史渊源了。
   刘老三将口埠村望了一个整圈儿,最终收回目光,伸手摸了摸身侧的圆木柱。他身处的这个位置称之为——南门。南门较之北庙所建年代晚一些,两根一抱多粗的朱漆圆木分立集街两侧,木柱底部有两个凸雕祥云纹路的石鼓,每个石鼓前各踎一只三尺多高的青石狮子。木柱顶端横挑一块绿漆牌匾,上书两个金光大字——口埠。
  
   三
   刘老三忌惮东冢,憎恶西棺,敬畏北庙,唯独钟爱南门。他忌惮东冢是因为冢子岭上驻扎着一帮打家劫舍的土匪,憎恶西棺是因为他的两个哥哥还未长大成人就从岭顶双双跌落殒命,敬畏北庙是因为铛铛庙里供奉的关公无比灵验,钟爱南门是因为三年前曾在此处捡了个儿媳妇……此刻他摩挲着南门的大圆门柱,仿若抚摸着婆娘如玉般光滑细嫩的肌肤,眼睛里盈荡着爱惜之情,三年前的一幕又在他的眼前重现……那是初秋的一个午后,天空下着濛濛细雨,他由冢子岭地下坡回家,路过南牌坊,远远看见南门石狮子前面圪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乞丐,走到近前细细打量。乞丐穿着一件千疮百孔的褚红色长衫,手里握着的缺牙崩瓷的洋瓷大碗正朝着他高高举着。坊檐上垂打的雨滴断断续续砸进大碗,仿若技艺绝伦的琴师拨弄筝弦,奏出叮叮当当的清脆悦耳的妙音。
   乞丐板结成块的满头乱发遮挡着大半张脸,脸上的污垢被雨水冲刷出了沟沟壑壑,显露出一道道莹白色的肌肤。刘老三知非之年经验老道,搭眼一看就能略知端详,这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个颇有姿色的美女胚子。绝不会超过桃李芳龄,前凸后翘的傲人身形,毫不隐瞒地展露着她的蓓蕾初绽,刘老三几乎可以断定,这绝对是个未曾开过怀的大姑娘。刘老三动了心机,俯身躬腰盯着她以极其尊重的口吻笑眯眯地问:“姑娘!家是哪里的啊?”乞丐摇摇头,垂在前额的一块打卷成圆的黑发甩了甩,显露出脸部左侧的一道弯眉一只美目。他紧着又问:“姑娘,愿意给我儿子当媳妇吗?”乞丐显然对他的问题不甚理解,神情恍惚地先是点头既而又摇头,正摇摆不定的时隙,刘老三给她吃了一粒定心丸:“倘若你做了我儿的媳妇,就不用到处讨饭啦!坐在家里就能吃饱咧!”乞丐终于听明白了他的话,点头如捣蒜。
   刘老三的心里无比滋润,晃着肩膀上的锄头把儿,领着乞丐往家而去,心情舒畅了,脚下的步子显得无比轻快,锄头在身后左摇右晃地扭着秧歌儿。他的脑海里幻化出了长子刘光玉初见这个乞丐的一幕情景,那小子绝对颦蹙皱眉一脸苦相。这都不打紧,且洗干净了再看嘛!不洗咋知道泥窝里的萝卜是光滑粉红,不洗又咋知道淤在臭紫泥里的莲藕是琼白滑嫩。这次必定让他娶了这个女子,好了却心头桎梏。
   刘老三领着乞丐回到家中。刘光玉的表情果然如他想象的那般蹙眉皱鼻一脸苦相,他先将这个脏兮兮的女人由头至尾打量一番,再盯着刘老三捏着鼻翼囊着腔地问道:“爹!从哪里鼓捣的?”刘光玉瞅着乞丐,厌恶的神情好似爹领回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从垃圾堆里捡回了一个破烂。刘老三瞄了瞄大儿子的神情,握着锄把往地上狠狠一杵,先虚张声势地施了威风既而回道:“南门捡的!”刘光玉听着爹大力摐锄头的声音,有了些怵意,声若蚊嘤地问道:“爹,你捡个要饭的来家里做啥啊?”刘老三直耿耿地回道:“给你做媳妇!”
   刘老三说完这句话,便扭头只对着乞丐说话。问了她一些简单的问题。乞丐对刘老三的发问有问必答知无不言,她叫马兰花,十八岁,却唯独对自己的出处懵然不知。刘老三窃喜:这女人踏实,进门后想跑都没处去。他瞅着马兰花咧着嘴开心地笑,还不由自主地挑着大拇指朝着她晃晃。马兰花也随着他神情蕴藉地笑,笑声很是响亮,嘴角却垂下了一缕黏稠的液体。刘光玉看着马兰花的笑态颦蹙不悦,扽扽刘老三的衣襟:“爹!我咋看着像个傻子?”刘老三的脸上迅速挂上了怒意:“什么傻子?我看她比你的脑瓜都好使,问她啥不知道?”刘光玉并未因为爹的这番话而感到高兴,反而眉头紧锁,深深叹了口气。
   刘老三瞅着儿子的表情顿然转换了一种语气,把早就在肚子里念叨了上百遍的一套说辞倾泻了出来:“老大啊!我看这丫头的身子,像是个没开过怀的,我敢保证她天生就是个生男娃的肚子,不信你就试试,我敢打赌。”刘光玉扭头瞅着刘老三,眼神懵懵的。刘老三神秘兮兮地笑笑,胳膊肘捣捣他,“爹是过来人,这事儿是懂得的,你且把她洗干净了再看,保准让你喜欢。”他顿了顿话音,“倘若那时你还不同意,咱们再把她送回南门也不迟啊!”刘光玉盯着脏兮兮臭烘烘的马兰花,仍然没挪动脚下的步子。刘老三眨巴眨巴眼睛亮出了杀手锏,“你也知道,咱家就一栋新房舍,你们兄弟三个谁早成亲,房舍就是谁的,成亲晚的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刘老三这一招果然奏效,刘光玉最终领着马兰花进了堂屋,抽出一个矮凳让她坐下,返身又出了屋门。刘光玉出来时发现爹正坐在灶膛口的蒲团上点火引柴准备烧水。刘光玉顺手拿起一个大木盆返身进屋,将木盆放置在了西厢房。等刘老三烧热了水,刘光玉将水倒进木盆,调好水温,盯着呆坐在堂屋矮凳上的马兰花说道:“进去吧!好好洗洗……”马兰花的脸上始终挂着一副让人琢磨不透的神秘微笑,掀开门帘彳亍进了西偏房。刘光玉瞟着抖动的花布门帘使劲喊道:“快些啊!我就在外面等你——”顺手拿起一块抹布,将马兰花坐过的矮凳胡乱地擦了擦,既而坐在了上面。须臾,厢房内传来紧一阵慢一阵哗啦哗啦的撩水声,断断续续响了得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马兰花一手掀着门帘一手握着毛巾站在了偏房门口。刘光玉正等得不耐烦呢!左右扭着礅在矮凳上的尻子,忽觉眼前亮起一道银光,眼睛顺着银光向着偏房门口瞄去,嘴巴顿时张得老大,嘴角垂下的浓涎比刚才马兰花垂下的唾涎还要粗还要长。
   马兰花的酮体毫不保留地展现在他眼前,湿漉漉的长发分成两股遮着前胸,巧妙挡住了一对浑圆巨峰的点点红晕。肌肤如琼,细肢蛮腰,颤颠颠的肉臀,她娉婷的体型使刘光玉想起了村东冢子岭的线条流畅的优美岭线。刘光玉第一时间先把马兰花的酮体仔细打量一番,这才目光上移端详她的脸庞,五官更是精致,脸型匀称,弯眉杏目、鼻梁笔挺、樱唇点点。
  
   四
   刘光玉盯着马兰花的酮体,猝然由骨子里潮润出一种从没有过的骚动,只觉得脑门充血呼吸紧促,疾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掀开门帘进了内屋。刘光玉窝窝囊囊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身体内还隐藏这么一种野性,女人白玉一样的肉体刺激着他的敏感神经,他鼓涨着脸颊、鼓涨着所有能鼓涨的身体器官趴俯了上去。
   刘老三一直坐在院子里的灶膛口没挪窝。灶膛里的火早就熄了,他握着烧火棍在地面上胡乱地画着,笑眯眯的眼神时不时地打量着紧闭的堂屋门板,支愣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当他确定屋里传出的声音达到心中所想的目的时,手中的烧火棍不由地画出了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又在椭圆中间画龙点睛般地画了一个小方块。不言而喻,这是一个铜钱的造型。刘老三不会写字更不会画画,唯独会划拉铜钱的形状。画由心生,此刻心里所想的便是铜钱,省了铜钱娶了儿媳再赚个孙子,这次可是赚大发了。他仿若已经听到西厢房传出来的婴儿的啼哭之声。
   良久,刘光玉终于衣衫不整地走出了堂屋门口,古铜色的脸膛上挂着激情兴奋之后滋润的红晕。刘老三凑过去问道:“咋样?”刘光玉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上歪戴着的一顶破毡帽,脸上荡着蕴藉的微笑,笑吟吟地回道:“还行——”话音带着微喘。刘光玉的思想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竟然有了些感激,感激爹给自己淘到了这件稀世珍宝。刘老三趁势拍拍刘光玉的肩膀:“行就这么定了,改天咱们把喜事儿一办,我让大家伙儿都来吃个饭。这些年亲朋好友庄里庄外的红白喜事我可没少随礼,这次依着这事都得让他们还回来……”爹敞开院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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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有关益北塬民俗风情的小说。小说中的刘老三是个异常精明的庄稼人,他的精明中凸显出小农意识——贪便宜心理。因为在南门给大儿子刘光玉捡了个乞丐当媳妇,赚了两个孙子。便又圪蹴到南门,期望能给他的小儿子刘青玉再捡个便宜媳妇儿。虽然圪蹴了两年还没达到目标,但他却深信,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小说把刘老三的小农意识嘴脸刻画得生动逼真,对人物的心理也把控得恰到好处,尤其是对他在给大儿子刘光玉办婚事时,计较乡邻们随礼份子钱时的小样儿刻画得十分生动。佳作,推荐共赏。【编辑:湖北武戈】【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190902000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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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9-08-26 07:52:43
  一篇凸显着西北民俗风情的小说佳作,欣赏了,问候刘老师!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回复1 楼        文友:双双喜        2019-08-26 10:07:10
  感谢老师百忙中的精彩编者按
2 楼        文友:双双喜        2019-08-26 10:30:20
  感谢胡北武戈老师的精彩编者按
热爱文学,所以创作文学;创作文学,所以玩味文学
3 楼        文友:只留阳光        2019-08-26 10:53:37
  刘老师的语言极其成熟,耐人咀嚼。这篇小说故事完整,人物刻画精彩到位,展现了特定地域,特定年代的人物生存状态,涉及民俗,有明显地域风情。
温暖向上,以心相交
4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9-09-03 20:41:56
  恭喜佳作斩获精品,祝贺双双喜老师!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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