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九月初七，大石鼓周围五百里之内，拜石鼓爷求子求女的人们，已经住满了方园五里以内的村子。李二家的未雨绸缪，昨天她就来了。他相信吴悍嘛，她让吴悍赶着马车，拉着她们三人和两个丫鬟，在离大石鼓最近的村子找了一个大户人家，先安顿住下。
　　 昨天晚上，她支走吴悍和两个丫鬟，把李杜氏、李南氏叫到自己屋里，一五一十向二人交代了求拜石鼓爷的注意事项。李杜氏、李南氏还装出不解风情的样子，一个低头默默垂泪，感叹自己命运不好；一个还大声哭闹着，寻绳上吊要死不活的。李二家的冷眼瞧着，等她们闹腾够了，她才慢条斯理地说：“牛儿少爷好着呢，就是性子急了一点。咱们现在就是‘占怀’，把怀占了，牛儿少爷性子不急了，两年以后你们再给牛儿少爷怀上亲生的不就行了。退一万步讲，求拜石鼓爷得到的孩子，不是牛儿少爷的娃娃，但是你俩的亲生娃啊，总比抱养的强吧！”
　　 “是啊，李管家说的对啊！”李杜氏、李南氏心里赞同，面子上还是下不来，所以她们停止了哭闹，仍然低头抽泣着。李二家的知道，那个少女不怀春嘛？何况她们守了这么多年的活寡，应该早就憋坏了吧，还在我老狐狸面前装腔作势的，没有必要嘛。
　　 想到这里，李二家的正色说道：“别哭了，听我说，我两手准备呢，提前已经让牛儿少爷写了两封休书。来来来，你们到我跟前看看。”李二家的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晃了晃，说道：“你俩如果不答应，马上拿上休书走人。我早早预备了人，就是你们的两个丫鬟，比你俩年轻吧！比你俩漂亮吧，说实话，什么拜石鼓爷哩，我就让她们两个丫鬟去借种，她们乐不得去呢。”李二家的又扬了扬那两张纸，说：“赶紧表态，我没有功夫和你们磨闲牙。”
　　 李杜氏已经借了种，咋能不愿意呢，她斜了一眼李南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李管家，我愿意。”
　　 李南氏看见吴悍跟她们来了，当然知道是吴悍故意安排的。她渴望吴悍呢，才不管什么借种不借种的，她站起身，红着脸，幽幽地说：“杜姐是大房，她都同意了，我做二房的还能说什么呢？只是可怜了我的官人，一夜就带了两顶绿帽子。”
　　 李二家的听后心里有笑，她忍住了：“别说那么难听的，咱是‘占怀’呢。记住，以后不准提绿帽子那样的话。”
　　 “是。”
　　 “起来吧，回去洗净身子，准备好毛毯，盖头，明天吃好喝好休息好，后天起来早点儿，咱要去占地方呢！”
　　 自从套好马车，拉了四个女人从监军镇出发，吴悍一直惶恐着，他的心突突地厉害，也忐忑地厉害。他盼望着九月九日早点到来，他也盼九月九日慢点来临。他怕当年骗奸安菲娅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如果出了人命，他心里不安么。他盼着能亲亲李南氏白净的肌肤，自己的印度婆娘眼睛仁特别白而肌肤特别黑，他现在一想起来就想吐。他又怕李南氏脱了军靴，露出又臭又长的裹脚布，想到这里，吴悍打了一个寒颤。
　　 九月初九是个大晴天，李二家的早早起来，打发吴悍占了大石鼓东南方向的两个位子。吴悍不敢离皮，他躺在大石鼓上，沐浴着秋阳暖照，想着自己的心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时，大石鼓周边的地方已经占完了，都守着人；中间的地方也差不多占了九成，摆满了各色各样的三寸金莲绣花鞋，都是左脚的，一只鞋代表一个女人。下午来的人只好在大石鼓周围的地里占了地方，放上一只小鞋作为记号。
　　 吴悍不敢睁眼睛，他怕看见三寸金莲绣花鞋，他怕想到那小脚和裹脚布，他怕心里作呕吐了出来。丫鬟给他送来午饭，他还闭着眼睛，不吃，拿回去。他的脑袋里满是三寸金莲，他吃不下去么。
　　 占地方的人按惯例都不说话，彼此认识的也装作不认识，不打招呼。这个下午吴悍又饥又渴，可他吃不下去喝不下去，他只能忍着。
　　 李二家的让李杜氏、李南氏二人午饭时间每人只吃了三个煮熟的红鸡蛋。下午又一次洗了澡熏了香，在石鼓爷的牌位前许了愿，没有让吃晚饭，只喝了一汤匙蜂蜜，一汤匙混着坐胎药的红糖水。
　　 李二家的先给二人蒙了浅红色的盖头，一直蒙到了脖子下边。然后又蒙了一个大大的素色麻布盖头，斗篷似的，一直拖到了地面，盖住了李杜氏的三寸金莲和李南氏的牛皮军靴。
　　 天刚麻麻黑，两个丫鬟夹了毛毯，搀着少奶奶，李二家的跟在后边，来到大石鼓跟前。吴悍帮忙铺好毛毯，等两个少奶奶坐好了，又把毛毯卷上来严严实实的盖住了两人的腿脚。李二家的检查了一下，看看天色还早，上玄月还没有出来。他就让吴悍先回去吃饭，自己和两个丫鬟再陪少奶奶一会儿。
　　 吴悍暗暗记住了李南氏坐的位置，他回去很快吃了晚饭，半个月亮就爬上了东墙头。是时候了，吴悍麻利地泡了一壶菊花山楂，加了一点蜂蜜，又各放了一粒枣东安神丸和解郁安神丸，端着壶摇了摇，看看完全化开了，才端到李二家的屋里。等了一会儿，李二家的回来了，她先打发两个丫鬟赶快睡觉，鸡叫头遍就要起床。又问吴悍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事，喂好马，结了账，休息一时，鸡叫头遍时赶紧接了少奶奶，快马加鞭回监军镇。吴悍应了一声，就要出屋，走到门口了，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李嫂，我特意给你泡了一壶菊花山楂，加了蜂蜜，你喝了也赶紧休息。”
　　 “吴悍体贴人啊，好，我喝。你给马把草添满也赶紧睡。”吴悍喂了马，趴在自己屋子的窗台上，眼巴巴地瞅着李二家的窗子。时间太长了，吴悍到茅房尿了两次，她屋子的灯还亮着，怎么李二家的还不睡啊？吴悍蹑手蹑脚走到李二家的窗子外面，悄悄捅破窗纸，哎呀！哪壶菊花山楂让李二家的喝了个精光。此刻，李二家的仰面而睡，鼾声高高低低，时起时伏，背墙上的清油灯灯捻子剩了一点点，马上要灭的样子。唉！我咋不早来看看，吴悍放心了，他迅速出了头门，向大石鼓奔去。
　　 今夜，李杜氏十分矛盾，她静静地坐在大石鼓东南方向的边边，这是阴阳先生定下的最好位置。她双腿盘着，十分淑女的样子，可是她的心里却是波浪滚滚，不能平静。她不由自主地回想着贾大夫的一颦一笑，她的眼前不断浮现着四五天以前半个城城壕的云雨过程。平生第一次啊！她在波峰浪尖欢笑着、呻吟着、酥麻着、幸福着，她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顿，城壕的树荫不要移动，轻柔的雨丝不要来打扰……可是，这一切多么短暂，似风似雨，似云似雾，过去了，却又留下了。今夜咋办呢？自己的种已经提前借下了，按说就在这坐到鸡叫算了。她有些瞀乱，她偷偷将里边的盖头向上撩了撩，通过麻布空隙向外观察着。
　　 快看，那不是监军镇赡养院的管事张毬娃么？李杜氏拽了拽身旁李南氏的衣襟。李南氏已经在两层盖头上挖了大大的两个窟窿，她早就看见张毬娃了。她坐在石鼓边边，她的两条大长腿耷拉吊着，两只牛皮军靴后跟在石鼓上敲得咚咚的，见李杜氏拽她，她回头打趣道：“姐姐，你跟他去？”
　　 “我才不呢，张毬娃都是有孙子的人了，腰也弯了，背也圈了，哈水都收不住了，要去你去。”
　　 可是，张毬娃好像早有预谋，他直奔李杜氏而来。李杜氏紧紧拉住了李南氏的双手。张毬娃却是人老力不亏，他上前一搂，腰一弯，再立正，已经把李杜氏稳稳地扛在了他的肩上。李杜氏紧紧拉着李南氏的双手，吓得大哭起来。李南氏大喊一声，张毬娃，你松手。随即飞起一脚，踢在了张毬娃的屁股蛋上，牛皮军靴上的铁钉硬啊、尖啊，张毬娃一疼一惊，流出了一股眼泪。但色字头上一把刀么，张毬娃是条硬汉，他牙关紧咬，忍住了十分的疼痛。他腾出左手，顺势猫腰一抱，又把李南氏扛在了他的左肩。撒腿就要往不远处的麦草垛背后跑。
　　 “哈哈哈，老天眷顾我啊！今夜就和两个美女共度良宵了。”张毬娃话音未落，两个小石子从树背后向他飞来，一个恰好打在了他的嘴上，崩掉了两个门牙；一个打在了眼窝，当即就流下了鲜血。张毬娃妈呀一声，丢下两个女人，吐了两个门牙，按了按肿胀起来的眼窝，谁他妈暗算我呢？
　　 大树背后没有动静，张毬娃又拉住刚刚站立起来的两个女人，一边一个，夹在腋下，又要跑了。大树背后的吴悍干着急没有办法，他不能让张毬娃看见他么。
　　 “张毬娃，你亏先人呢！”不知何时李二家的已经站在了跟前。张毬娃一惊，丢下两个女人，不敢和李二家的打个照面，撒腿跑到了远处的麦草垛背后。
　　 李杜氏、李南氏重新坐在了石鼓边边。李二家的是多么灵性的人啊！她知道吴悍的鬼把戏呢，她就没有喝什么菊花山楂茶，她跟着吴悍脚后跟出来，是想嘱咐吴悍几句话哩，她知道吴悍的病害在哪里。她看两个少奶奶坐好了，又上前用毛毯把腿盖了盖。嘱咐道，眼要亮些，跟年轻人去，早去早回，鸡叫头遍就要往回赶呢！两个少奶奶娇喘未定，盲目地点了点头。
　　 李二家的装作没事人似的转到大树背后，一把揪住了正在东张西望的吴悍耳朵：“胆大的不行，敢给我下蒙汗药。”
　　 “李嫂，不是蒙汗药，是安神的中药。”吴悍耳朵疼得吱哇乱叫。
　　 “声音小些，李嫂有话对你说，”李二家的放开了吴悍，靠在大树身上，“给我跟前来。”
　　 吴悍揉着耳朵凑了过来。
　　 “我看吴强生的那两个孩子挺聪明的，说明你家的种还能行；再说你也识文断字的，你要有个娃，念书好，大人就不操心了。所以嘛，你也不用瞒着我，我同意借你的种。可是……”李二家的欲言又止，她知道吴悍见了小脚就想吐，这万一背着少奶奶走了，临到头又没了兴趣，不就把时间耽误了，她沉思片刻，左右看看，又压低了声音。“吴悍，咱就打开窗子说亮话吧，她们两个都是小脚，你不嫌弃？”
　　 “李南氏穿着大军靴啊！我不看她脚，我就当她是大脚，是安菲娅那样的大脚。”
　　 什么？安菲娅那样的大脚？李二家的心里掂量了一下，莫非这家伙……哼，先不去管他，先说今晚的事情吧。“哦，吴悍，那我叮嘱你，你速战速决，万一不行，赶紧把少奶奶送到大石鼓上，不要耽误了‘占怀’的大事。”
　　 “是。”吴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连忙答应着跑到大石鼓跟前，抱起李南氏就往麦草垛背后跑。李二家的不放心啊，她索性转到大树前边，背靠大树看着李杜氏。这是大太太啊，千万不能让老牛吃了。
　　 吴悍抱着李南氏，跑了四五个麦草垛，背后都有人。没办法，他只得将李南氏放在刚刚出苗的小麦地里，顾不上铺好毛毯，自己就先脱起了衣服。是熟人啊，李南氏也不言语，她铺好毛毯，坐在毛毯上就要脱了笨重的军靴。
　　 “我的爷啊！你可千万不敢脱鞋。”吴悍大惊失色，连忙按住了李南氏的双手。
　　 “可是不脱鞋，咋脱裤子？”李南氏十分为难。吴悍有的是办法，或者说他早有准备，他拿出一把剪刀，嚓嚓嚓，把李南氏裤裆剪了一个大洞洞。李南氏捂着脸十分害羞的样子。
　　 李南氏被吴悍抱走了，李杜氏一个人坐在石鼓边边有些害怕。如果有人来抱她，他是去还是不去呢？去了，咱已经双保险了，去是白运动呢；不去的话，好机会就错过了，这辈子恐怕就享受不到鱼水之欢了，靠李牛儿吗？不行，他的病恐怕治不好了。罢，罢，罢！咱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李二家的等了半天，眼看着大石鼓上没有几个人了，怎么还没有一个年轻人招惹李杜氏啊！李二家的心里那个急啊，她的眼睛不断睃巡着通向大石鼓的四条道路，一遍又一遍的，眼睛都酸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老头，围着李杜氏看来看去。李二家的又不愿意，她果断上前阻止了。那老头指着李二家的骂道：“老怪物，倒给我钱，我都不要。”然后吃力地半抱半搀着另一个女人走了。
　　 眼看着上玄月慢慢西斜，马上就要鸡叫了，咋办呀？李二家的越发着急。正在这时，她看见一个年轻人，戴着一顶大大的破草帽，遮着脸，小心翼翼地向大石鼓走来。李二家的念叨着：佛爷保佑，一举成功。又悄悄转到了大树背后。看样子，这个年轻人害害怕怕的，一定是第一次打野食，千万不要惊动他。
　　 李二家的又忍不住好奇，她偷偷从大树背后探出头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年轻人的走路姿势，如果是个残疾人，我还是要挡一下。可是，朦胧月光中看不见脸，衣服颜色也看不清楚，这人咋又有点熟悉呢，特别是走起路来双脚向外撇的样子，抱起李杜氏往肩上扛的样子……对了，是陈俊青吗？哎呀，把他家的，这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么。早知道这样，就在新堡子那个旮旯角角把事办了，免得我老人家跑了这么多的路。唉！老天爷的旨意啊，不可违背。李二家的转过身，放心地回了店里，叫醒两个丫鬟和店小二，套车、洗漱，等他们回来了，咱马上回监军镇。
　　 回到监军镇，歇息了两三天。李二家的寻思，咱李牛儿是庐州府舒城县的县令么，不能让人说闲话，要掩人耳目哩！李二家的再不敢用吴悍了，这家伙挺能装蒜的，还不喜欢小脚，李南氏是小脚啊！李二家的于是选派了老实巴交的吴强赶着马车，立即送李杜氏、李南氏回舒城县去。并一再嘱咐她们，要给人宣扬，贾大夫治好了她们的不孕不育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