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光】旅途时光(散文)
以前,我一直有个想法,想独自搭乘一趟需要好久好久才能到达终点的火车,临窗而坐,阳光从窗户跃到桌上,和书上的墨错落交织,火车略过一片田野,一个湖泊,一个山谷,一处农家,耳旁是各种声音,彼此说着见闻。直到有一天,我决定不再让它只是个想法,于是坐上从云南开往贵阳的火车,全程八个小时。
我心中的火车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地方,仿佛世间百态都在这里一览无余。这里有回家的归人,也有离家的游子,有人气定神闲,有人劳形苦心。这次回家的火车上,在我的对面,坐着两位40岁左右的男人,他们脸色黝黑。靠窗的那位套着一件陈旧的灰褐色外套,外套拉链一直拉到胸口,露出一点灰色的T恤领,穿着一条黑青色的裤子,有些皱巴巴的,脚上的圆头皮鞋满是折痕,有些刚蒙上的灰尘;靠着过道的那位头枕着椅背,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睛紧闭,眉间脸上,好像都是生活碾压的痕迹。靠窗的那位比较健谈,在与他攀谈的过程中,得知他们来自安徽,已经在南方辗转了一圈,曾在浙江、四川、重庆等地停留,上个月来到云南,这一站要前往贵州六盘水,而不久的下一站,要远去巴西。
我一直安静的听他说,偶尔点头附和着他,表示我在听。他们是包工程做的,说的是在工地上做活的,我心里暗自猜想可能是出来打工的农民工吧。期间提到他的家乡,他问我:小姑娘去过安徽吗?我摇摇头,表示没有去过。他说,看着贵州就很亲切,因为他们那边有很多媳妇都是贵州的。他却没提过他的家庭,那时我就想,他的家里是否也有儿女妻子,坐在饭桌前等他回家吃饭,是否有高堂等他承欢膝下,是否有朋友等他把酒话桑,他是谁的儿子,谁的父亲,又是谁的丈夫。
想起我小的时候,父母外出经商,家里只有奶奶,带着我和弟弟,每年只有放了寒暑假,才可以见见爸爸妈妈。好在自我和弟弟长大一点之后,父母便回到家乡与我们一同长大。因为与爸爸妈妈很少见面,故而爸爸妈妈回家后,我很粘妈妈。有一次,妈妈要去一个亲戚吃酒席,我哭嚷着要跟着去,妈妈却不带我。等妈妈走后,我从家里跑出来,站在大街上,巴巴寻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每一辆都希望能够看到妈妈,但是一辆过了,又一辆过了,每一辆车都不愿意为我停下,也不愿让我多看一眼。寻着寻着,我便开始哭了起来,一边用袖口抹着眼泪一边自己走回家。想到这里,我再看这两个男人,猜想着:也许他也有女儿,也常站在以为爸爸会经过的路口驻足等待,女孩也扎着小辫,翘首张望着每一辆从眼前驶过的车。
火车在一个小站临时停靠。隔着车窗,我看到形形色色人群往来穿梭着,也不知有多少离家以及寻车的故事。我看到牵着手的情侣,甜蜜地经过;挑着行囊的民工,不时用肩上的毛巾擦着汗水;还有佝偻着背脊、包着头巾的少数民族奶奶,缓慢地迈下台阶。每一个人,都带着专属的颜色和基调,绘成一副五味杂陈的情景画。
这时,坐我对面的那个男人问我:小姑娘,贵州哪里比较好耍?我说,我也不知。我真的不知,毕竟心有归处,那便四海皆逍遥,若无归处,那便对影成两人,好不好耍,茹人饮水。这位安徽人很热情,拿出一包瓜子,边吃边再三邀请我尝尝,推辞不过我也吃了几颗。他说,你这种性格的女孩,就适合去银行工作。我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叔叔为什么这样觉得呢?因为我从没透露过自己有什么特长又在那里工作。他回我:因为客户看着你,就很开心啊。我忍不住扬起嘴角,至少现在对他来说,和我聊天,他是开心的。
这样絮絮叨叨的聊了四个小时的车程,六盘水站到了,安徽男人和他的同伴要下车。他从头顶的行李架拖下沉沉的背包,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看着他挤在过道中的背影,我想对他们说“再见,一路顺风。但没有说出口。其实我还可以在旅途中邀请他一起吃面包,然而我也没有。就在我望向窗外,准备寻找他们的身影时,那个男人又急匆匆折回,弯下腰,在座位底下拖出一个大的行李包,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说:差点忘了,幸好火车还没开。他扛起包,我对他挥挥手:叔叔,一路顺风。他再次回我一个笑,消失在车厢尽头,开始他的下一段旅程。
我们的生命,总是在赶路的过程中日益消磨。也许一路上你根本来不及停留,便要开始下一段旅途,也许唯一能留住的,便是那路上同行的旅人给你分享的故事和你眼睛看到的风景,以及舟车劳顿之后,眼里眉间藏不住的生活。也许,旅行的意义,便在于那一路的风尘,眼睛,耳朵,玲珑心,便是最贵重的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