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歌德与一座城市(散文)
2002年,上海将建造一座德国风格小城的选址放在了安亭。这事的选择,肯定与德国大众汽车的合资厂在安亭有关。
沿用深圳世界之窗的做法也无不可,只是东拼西凑出来的,一定不是什么德国风格的小城,而是一个什锦菜花样的浓缩版德国。上海人凡事精明,在造城这等大事上面,肯定不会被人牵头皮。
在德国,第一个被评为“欧洲文化之都”的是充斥着古典主义建筑风格的魏玛。魏玛虽然是一座只有6万人口的小城,却有着1100年的历史。这座具有典型的德国风格的小城,1988年被联合国列入世界文化遗产;1999年继雅典、巴黎之后,被评为“欧洲文化之都”。
尽管魏玛对大多数的上海人来说,是陌生的,但上海要造一座德国风格的小城,以魏玛为样板,却是不二的选择。
这座被赋予德国风格的小城,最终定名为“安亭新镇”,规划面积5平方公里,一期为2.8平方公里。
安亭新镇的规划和设计,是由ASP、GMP、ABB等十多家德国顶尖设计事务所的百余名规划建筑设计师鼎力完成,最大的亮点是共同沟的应用和建筑的节能设计。
共同沟的设计应用,将传统城市上空的蜘蛛网状的线路和地下纵横交错的管道,一并集中到了一条地下沟内,避免了诸如经常在道路上开肠剖肚等弊端。建筑的门窗采用双层Low-E中空钢化玻璃;外墙采用7厘米厚的特殊保温材质;集中智能供冷供热。
安亭新镇,像是AS&P公司创始人阿尔伯特·施佩尔教授培育的中德建筑文化的混血儿,他几乎每年来中国两次,行程再紧,也要安排时间来安亭新镇,这里大到整体规划,小到街心广场布置,都倾注了他的心血。
今年5月16日,年逾八十的阿尔伯特·施佩尔教授再次来到安亭新镇。当他看到在中国上海的土地上,已趋完备的城市形态,彰显出德国特征的城市肌理:向心的中心广场、街道空间宜人的尺度比例、亲和感的个性化街坊和城市适度繁荣,他露出了童真的笑容。
我从安亭的玉兰一村搬到安亭新镇,已经有五个年头了,随时随地享受着它的幽静和舒适,敞开的街区、墙体色彩的变化,悄无声息地透出生活的情趣;围合的住宅,弥漫着邻里的亲密和浓郁的家庭氛围;冬暖夏凉的尖屋顶、茂密树林里的鸟鸣和鱼翔浅底的流水,见证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
闲暇里,我喜欢将时光伴着茶香,挥霍在雅苑的歌德广场,任由躲在浓荫里的鸟儿啄食。
我知道,安亭新镇选择了魏玛,也就选择了歌德。
安亭新镇里的歌德广场,是以雅苑里的十字路交叉点为圆心,画出的一个圆,然后由四个弧形的建筑围合而成,里面有一圈的弹格路。如果从高处俯视,歌德广场的形状一定是一个放大了的十字螺钉的帽头。
这里从早到晚都是空旷的,空旷得有些沉闷,如果没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和耐不住性子的鸟鸣,给人的感觉似乎是整个广场潜入了水底,屏住了呼吸。一如在歌德的故乡,法兰克福的歌德广场,孤独的雕塑、静默的纪念碑和偶尔出现的游人。
安亭新镇的歌德广场,也曾经开过多家店面,终因生意清淡,不知去向。坚持下来的是西北角的方舟咖啡和东南角的爵士码头,两家彼此对视,眼神里流露出的是互相鼓励。
爵士码头里的艾丁格啤酒不错,是德国的原汁原味。这家的店主是一对异国夫妻,男的是奥地利人,瘦得温文尔雅,颇有些水土不服的样子;女的是北方人,是江浙女人的身材,性格率直热情;他们有一个三四岁的女儿,是个非常漂亮的洋娃娃,她不怕生人,喜欢跟客人说中国话。
我在广场露天的街角,品一杯透彻杯壁的绿茶,凝视着广场中央的青铜雕塑,那是歌德和席勒。歌德手持弯曲成环形的橄榄枝,神情平和,早已没有了《少年维特之烦恼》;席勒手握的也许是一卷诗稿,目光远大,慷慨激昂。
安亭新镇歌德广场的青铜雕塑,显然是从魏玛的歌德广场的那尊雕塑拷贝而来,给人的感觉差着精气神,像似初来乍到的不接地气。
2003年8月10日,德国魏玛市长福尔克哈特·杰尔摩作为嘉宾,特意来到上海,参加8月13日举行的安亭新镇首批德国风格建筑的封顶上梁仪式。
魏玛位于德国的东部,因浓郁的古典主义文化享誉世界。魏玛城市的中世纪建筑格局保留至今,王宫广场附近还保留了一个中国式的茶馆,是歌德留下的。
歌德、席勒、巴赫、李斯特等文学艺术巨擘先后在这里生活,并留下不朽的作品。特别是歌德,在魏玛生活了50多年直到去世,他的《浮士德》,与荷马的史诗,但丁的《神曲》,莎士比亚的《哈姆莱特》并称为欧洲的古典四大名著。
福尔克哈特·杰尔摩市长说:“现在世界对于歌德的记忆都无法绕过魏玛的名字。在今天的魏玛,你依然能强烈地感觉到歌德和他所代表的精神,人们都说,魏玛遍地是歌德的影子。歌德一直提倡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共处,反对强制,主张自由,在魏玛至今仍弥漫着浓郁的家庭气氛,即便来这里的游客络绎不绝,也打破不了这种独特的气氛。”
城市是给人生活的,首先得考虑到人生活的需要,人处在这个城市里,要有舒适的环境来工作、学习、生活、休憩。福尔克哈特·杰尔摩市长认为:城市不是众多建筑物的堆积,城市应有自己的肌理和器官,要有文化,要有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只有这些具备后才是真正的城市。如果没有歌德,没有席勒,魏玛也不会是现在的魏玛。
歌德和席勒之间有着深厚的友谊,1805年5月,席勒不幸逝世,歌德为此痛苦万分地说:“我失去了席勒,也失去了我生命的一半。”歌德死后,根据他的遗言,被安葬在席勒的遗体旁。
歌德广场向东是安亭新镇的街心广场,那里有基督教堂,教堂的旁边是一个池塘,有木栈道与对岸相连。白天从那里走过,经常看到有人静静地坐在草地上,我每每认为,那里发生着牧师缺席的忏悔。
无雨的夜晚,街心广场附近,总有喜欢跳广场舞的女性,激情四射的音乐显然不是贝多芬的第九交响乐,歌曲“小苹果”却是中国版的“欢乐颂”。
安亭新镇,这座弥漫着德国风格的小城,少女依然怀春,少年依然钟情,只是歌德,鲜有提起。
也许有一天,我会在歌德广场的街角,开一间书画店,出售歌德的《浮士德》《少年维特之烦恼》和他翻译的多部中国作品,也出售席勒的《强盗》《阴谋与爱情》《欢乐颂》,还有他俩的画,捎带着出售我自己的长篇小说《天堂有多远》和《青龙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