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凌晨四点多就起床，再难入眠，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原因是，今天是侄女高宁出殡下葬的日子。虽然我人没在现场，但中午给儿子切肉爛臊子时，一直不停地淌眼泪。侄女正值青春年华，按理应该正是为社会做贡献的年龄，岂料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她是我大伯的孙女，三弟的大女儿，八五年生，生前钟爱书画艺术。高宁大学毕业后，刚找到工作时间不长就感觉腿疼，可她从不对人说，家里自然也就不知道病情。一直拖延到2011年春节后，她庝得实在忍受不住了才说，父母便带她到西安大医院做了个检查，当时医生确诊为骨癌。
　　 病情危重，必须马上住院化疗。开始时医生说，要保命就得锯掉一条腿，但孩子态度坚决，说宁愿去死也不要截肢。说服不了孩子，家里也没办法，只能保守治疗。可是病情持续恶化，直到第三次复发的时候，已经到了到非截肢不可的地步！肢一截，她本人从此便心灰意冷，不再积极配合，深居简出，并拒绝亲友探病。我的儿子和她曾是同学，每次回家都要去看她，还说他宁姐说话很乐观，不像有病人的心态。但是她就是不见长辈们，孩子或许心里不好受，不知道对长辈们的劝说开导怎么回应吧。肢截已成事实，亲人们都盼望孩子能尽快恢复，等日后有机会了再装个假肢，那样完全可以自理后半生的生活了。
　　 人生无常，命运多舛，谁都没有料想到，截肢仅仅一年多一点的时间，孩子就走了。生命竟脆弱到如此地步，然而谁会相信，她年近九旬的外婆都活得好好的，常常还来去自如的，在村子里散步。此等不公，是苍天无眼，还是上帝意愿？竟让一个既聪明，又乖巧的女子少活了几十年呢。……
　　 其实，一切皆有因缘。如果当初遵从医生的治疗方案，在癌细胞没有扩散以前截了肢，现在可能是另外一种境况。失去一条腿，却换来了几十年的生命，何乐不为呢！遗憾的是生命不可复回，心里对亲爱的侄女又爱又怨，悲痛不已，她离去的事实让人一下子难以接受，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对侄女的回忆，我脑海中存留着一段往事。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我在一家刊物上见到这样一篇文章，说美国加里洲某伐木场一位工人星期天独自开车去伐木。结果伐倒的树倒在另一个树上，反弹过来斜压在了他的大腿上，顿时血流不止。他当时第一反应，知道腿已经压断了，得赶紧先把血止住啊!于是他脱下身上的衣服，扯成布条先包扎，止血。扎绑布条只不过使血淌的慢了点，但依然还在滴着。他感觉左腿疼得已经麻木了，斜躺着既抽不出腿，也掀不动压在他腿上的树。茫茫荒野，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凭经验，他断定如果在下午五点以前把腿抽不出来的话，就等于在这里坐以待毙了。想到这，他开始了自救行动，先用手拿钢锯锯树，结果人被树压着斜躺着使不上劲。他思来想去，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锯腿。
　　 二十世纪的七十年代，互联网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他想和家人联系无啻于白日做梦。如果死在这深山密林里，无人知晓，他走时也没给家人说要去啥地方，最终只能成为狼虎野兽的美餐。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他迫不得已只能自己锯腿拯救自己，不到二十分钟就把腿锯开了，又赶紧处理了伤口，抱着腿爬到车跟前，上了车右脚踩动油门一路狂飙，开到最近的医院求救。那位美国先生锯腿拯救自己，事迹惊动了各大媒体，每天都有记者去采访他。当问及当时为啥有那么大的勇气锯掉腿，他说我现在还不到四十呀，如果按最高寿命可以活到八十岁算，我还有四十年的寿命啊！失去一条腿，多话几十年，值得！看来人性命的密码都是由自己掌握着，与他人无关。可是，我的姪女却偏偏想不到这一点，因为固执偏激，她把几十年的人生白白葬送了！
　　
　　 回忆她生平的点点滴滴，其实她只是比我儿子大了几个月，姐弟俩从初中到高中一直到大学。女子娃心细，在高中和大学期间，因着和我儿子表姐表弟的关系，曾经也给予了不少的关照。儿子结婚时，她已经做了第二次手术，就在病床上还给表弟用锦缎布料做了一束精致的花，——大概相当于王宝钏抛的绣球。那束花栩栩如生，鲜艳生动，不论谁看了都说是买的，没有人相信是她亲自做的。这几年我还特意在各处花店看过，从来就没有见过比那束花做工更加细密、精致的花朵了。天妒红颜，名薄如花，如今她的手艺和她绘画艺术的天赋，都让她不由分说地带进了坟墓。父母养育之恩未报，社会责任未尽，家里为给她治病债台高筑，到头来竟落了个人财两空。呼天抢地，悲痛欲绝，今天她一走了之，父母情凄意切，那种刻骨铭心的心痛，至死难以忘却！过去的年代，老年人们爱用宿命的观点评论世间事，都说儿女是父母前世的债主，由此看来她就是父母的大债主！
　　 到了后晌，打开手机妹妹发来信息说，今天娃出殡时的场面人都不敢回想，所有在场的男女老少都是以泪洗面。她的父母姊妹们，个个哭得死去活来。村子里的她娘舅家是大家族，有一二十家，加上我们家族的十多家以及其它亲戚六人，哭声一片，情以何堪，青魂已逝，肝肠寸断！
　　 逝者安息，亲人们永远忘不了你白里透红的笑脸，忘不了你的巧手工艺。姑看到那束花，就如看到你的真人！
　　 宁，走吧！走吧！一路走好！
　　 宁，愿你去往天堂路上一切安好！姑要说的话很多，泪水模糊了视线已写不下去。笔已停心还在滴血！泪在奔流！
　　 宁，有缘来生再相逢！
　　
　　 爱你的姑姑，作于2019年8月28日凌晨，定稿于晚上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