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阳台上长着一盆仙人棍。
　　 那是我刚搬到灯塔路不久，还没有来得及往阳台上增添什么花卉。本来我是个爱花如命的人，生活环境再不好，花儿也是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伴侣。走到哪花就养到哪。
　　 一天，还真有人给我送花来了，是好友薛梅菊。用一个公家的信封，装了两截仙人棍。我还真没有养过这种植物，但什么花我都喜欢。于是我们两人把它们栽到一个红色的陶盆里。栽时考虑到应一高一低有错落感，免得将来长大了分出枝来相互挤挤扛扛的不好看。后来，阳台上的花儿多了起来，姹紫嫣红的分外妖娆。那两棵仙人棍儿也不甘落后，怒出了新芽。开始是圆圆的带刺的小绿球球，长着长着就显示出他们的本性，一根根小棍举在了母体的头顶，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不要以为花花草草只是一种植物，其实从几十年中养花的感悟得知，它们不仅有生命，而且有灵性，甚至有思想。每日清晨起来，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阳台上看我的花草，看看谁长高了，谁开花了，谁又添丁进口了，谁病了，谁旱了，谁生虫了，都能及时得到我的夸奖和照料。花儿们仿佛也知道我的心，所以越长越好，越开越艳。就说那盆仙人棍儿吧，咋长着长着就发生了变化。本来长在一个盆里，虽不同根，也算同族，一样的土质，一样的阳光雨露，高一点儿的越长越壮，粗粗壮壮的颇有阳刚之气，那矮一点儿的就显得秀秀气气，分外阴柔。有时我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它们像兄妹。梅菊说不是兄妹，是夫妻。也对，是夫妻，就让他们做亚当和夏娃吧。
　　 这一说可就不得了了，他们真的以为是夫妻了，高的越长越壮，身上也没有太多的累赘，每一根生出来的棍都是又硬又直。可苦了那位矮妻子了，生了太多太多的孩子，我数了数在她的头顶上至少有二十多根再生物。加上繁衍的孙子、重孙子已经把她压得不堪重负。而她既没有高也没有粗，子孙们好像吸干了她身体里所有的养分，她身心疲惫，她不堪重负而且满身的疤痕。我小心翼翼地把他们挪到阳台东边靠墙靠窗的地方，这一挪已经十年了。
　　 一转眼仙人棍与我已相伴十五年了。2016年我在郑州小女儿家住了一个冬天，虽然当中也委托孩子们不断到家里给花儿浇水，但到2017年春天我回来后一看，花儿都还活着，但没有了我每天与她们的沟通、对话和关怀，她们要么无精打采，要么就无组织无纪律地疯长。特别是那盆仙人棍，那位劳累的母亲也许孩子太多管教不过来，也许她根本就力不从心，因为她的儿孙们都比她高大粗壮，但再粗再壮也得到从她那伤痕累累的身体里吸收水分和养料。他们中间有一枝又粗又壮的仙人棍竟然不向上长，而是横向发展。这不仅破坏了整个盆景的协调和美观，又因在空中无法支撑，他的重量足以把整个家族带到危险的境地，那就是离心力拖着兄弟姐妹们离开母体，而且集体死亡。经再三考虑，我还是狠狠心把那支不走正路的一脉剪掉了。
　　 以后我再也没有多关注什么。只到春节前我到阳台上打扫卫生时，一个惊人的发现让我目瞪口呆，那一盆仙人棍春天被剪掉的部分已经结疤。但令人想象不到的是，在他下边一根和他一起横向发展的弟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粗粗壮壮的身体渐渐变细了，细得只有一根筷子那么粗，只有他身体的四分之一左右。更奇怪的是，变细了的他不再横向发展，而且拐了个弯往上长，但上边的哥哥姐姐们都已占满了空间，他只得从别人的胯下挤过去，到上边才正常生长变粗变硬。而后来派生出的小不点，也都很守规矩，一个个贴着母亲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在前辈们的缝隙中直直的往上长，能挤过去就挤，挤不过去就变细了再挤。他们已不像仙人棍的后代，倒像一根根带刺的藤。
　　 面对这种奇特的生长现象，我百感交集。仙人棍，你们真的有思想吗？知道不走正路的结果是死路一条吗？是不是我残暴的举动吓着你们了，为了生存你们收敛了自己的个性，弯下了你们刚直不阿的腰。你们怨我吗？可我也是为了你们整体好，害群之马必须除之，适者生存不仅是人和动物的规则，也是植物的规则，世间万物的规则。
　　 委屈了，我的仙人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