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穿越了这堵墙，就会看到别致的风景。（迟子建语）
　　 我常想，何为素年锦时。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四季轮回，亦素年亦锦时。一个人在生命的长河，能够发现自己的不一样，是多么诗意。
　　 感受岁月所赐，须有于无弦处听古琴，于无水处当清音的诗心禅意。穿越素年的厚墙，去发现属于自己的风景，这是生活的意义。
　　 素年，如白练款款，清素和缓，美在不惊；锦时，似霓虹雨后，余绚璀璨。淡然的岁月，怀着一颗安然的心，总会发现生活的五彩斑斓，点滴四射，溅玉飞英。流年很暖，锦时很亮。一个人的时光是一道长长的风景线，总有可看的点和感动的瞬间。
　　
　　 ◎生命是有趣的，今生已是满足的了。（冰心语）
　　 在我生命落地之时，却遇到了暗礁。生命的故事是父亲在我懂事的时候做了庄严地叙述。
　　 村东的乱葬岗应该是我的归宿，可我还是经过却错过一个个土堆。父母从邻村将我抱来，没有进家，直接送到了医院。奄奄一息的我，患上了脑膜炎，三个月的救治，让养父母尝到了“死马当活马医”的惊喜。人生有死亡线和地平线，我在两条线上挣扎着挺过来。能够来到世上走一遭，处难不死，便是庆幸，生命之光不会轻易黯淡。那时不知，今天满足。
　　 人可以因基因不能篡改而感恩父母，将一个弃婴病婴从草窠里捡回，养父母带给我新生，一句感恩太浅薄。养父曾经考验我的人性，说以后叫“养父”吧，不要喊“爹”。这是什么话！我用眼泪抗争！他搂过我，淌下感动的泪。
　　 人与人的关系有时被颠倒了，给我的感觉不是难受，是一种身世不清的绝望。我不敢用“素年”来描述我的生命弱象微光，“素贱”两个字，才是写真，但巨大的对比，让我的“锦时”格外灿烂，点燃灿烂的生命火花的是养父母。作家安妮宝贝是这样解说“素年锦时”四个字的：吾之素年，汝与锦时。言简旨遂，她似乎是给我总结这段生命的最初时光，金玉之言，一语中的。父母是给我生命“开光”的人，以菩提之心，拂拭尘埃，使鸟迹虫丝在大地上留下印记，期待灿烂，何其不易。
　　 三十年前，我跟随一位朋友去他的朋友那里讨教篆刻。未“论剑”之前，他端详我，我朋友说，他对周易深有研究。他看得我心中忐忑，甩出一句话：时乖命蹇，天乙贵人。我向来对命相一类的说辞避而远之，更不轻信。这几个字是他提笔书写下来的，后句的意思大约是得遇贵人，这个我信，他在提醒我感恩遇见。父母大贵，命舛之时，耗资破财，大恩于我，接纤丝而成缕，救我于苟延一息。世上贵人莫如父母！
　　
　　 ◎抓住机遇，把它变成美好的未来。（富勒语）
　　 再怎么卑微的生命都有自己的奇迹。用我父亲的话说，我的心性总不安分。我高中毕业四年后决定去参加高考，父亲没有鼓励与祝福，可能他也以为我前途未卜，不安分或许就是改变和抗争的意思，我还是听到了弦外之音。命运不是一堵冰冷的墙，就看能不能带着勇敢去闯一闯。曾经的我，驾着一头不听话的公牛犁地，老把式都伸出大拇指；站在脚手架上吃泥瓦匠的饭，叔叔说未经学徒就“揭袄”（吃房东的大饽饽），前所未见；当会计三天苦练算盘，老会计说快嘴报数也难不住我；从陡峭的赤山用小推车载石“放山”，惊呆了路人；站过商店的柜台，僵硬的脸上也可以挤出微笑；走南闯北，干业务员，不拿地图，我照样知道往返；学大寨的日子，做规划员的我，笔下绘出了层层梯田……所有的经历都是幸运，西谚说，把幸运的人丢到河里，他都能口衔宝物而归。我们可以在生活里打捞出很多如花似锦往事来。1978年秋，我手持一张录取通知书，站在还未完工的地堰上来回奔跑，将兴奋给了那片充满希望的梯田，我将通知书用石头压在田埂，让土地看看上面的字，记住我的深爱，我在这片土地上，叩开了岁月的另一扇门。我为我走过的路感谢，我更为时代将我引领到另一条路而感谢，于是锦心生，诗意得。
　　 很多人祝福我，我说“我太走运了”。我崇拜直白的格言，普林尼说：“勇敢的人会有好运。”这一年，正是改革开放元年，“玉龙卷动海千寻”，“锦树连云烂不收”，我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才是家国情怀。我的人生脚步从此改写，并非我有腾云驾雾的本事。唐代孟郊登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若退回几百年，就不会有这样人生得意须尽欢的狂放了（隋文帝时科举始）。我若不逢华年芳月，踏不上与玉龙同舞的脚步，哪有我的锦瑟年华。莫说岁月埋没人，总有天光云影最美时。
　　 那一年的初秋，虽行囊空空，却自诩满腹诗书；虽囊中羞涩东借西凑了盘缠，但有踏上锦绣前程的壮怀，瞧不起腰缠万贯；虽仍穿着打了补丁的旧衣，仿佛觉得云锦天章我霞披。
　　
　　 ◎遇见的不能都留住，我们总会找到过日子的人。（作者自语）
　　 第一个寒假，妈妈守在街门里，静听门外是否有两个人的脚步。妈妈问我，没有看好的姑娘一起回家过年？妈妈的锦绣彩梦就是鸿运当头门第簪缨。是的，我也懵懂地意识到，成人的标志是情感里必须有一个别人，我需要慰藉，需要相伴，需要给母亲讨一房的欢喜。有过初恋，懵懂而美好，彼此的手不曾拉过，只是看着有心跳。别人一头扎进红尘滚滚里，而我和她情愿相守素年锦心。我的相貌，有时候觉得可憎，颜值使我羞于临镜，但我相信才华可如锦，完全可以在某一刻唤起女孩子的深情回眸。但毕业前，她说，才华只适合青春岁月，而无关生活。我明白，我们还有很多点不能契合。相视凝望，一个无奈的转身，成了在锦华绣缎上一朵花苞，未绽，也未蔫。
　　 在爱的世界，用心投入了，就没有失望。我想，徐志摩在康桥上的恋情更应该是刻骨铭心的，但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将劳燕分写成精美的诗。我将那段无疾而终的爱，视为独奏的曲子，无人聆听，自得韵味。
　　 林清玄曾写道：“为了爱，失恋是必要的；为了光明，黑暗是必要的。”如果我们不饥饿，就无法真正享受食物。如果我们不年老，青春对我们就没有意义了。我相信爱情，爱情之花还刺绣在我的锦缎上。真正需要找到我的人，一定会通过一切途径来寻找我，如果觉得自己只需要一段风月心情，那是何等肤浅！我仍然相信学识是不会破产的财富，果然，我遇到她，她找到了我。我们握手至今，一个人可以活成风景，两个人可以打造风景。那个人不适合与我过日子，我可以把日子给另一个女人，总有一个人懂得我的日子。认定一个人，就让这个人成为与我一起织锦的人。
　　 或许有人早就给我们挖好了坑，画了一个圈，谁也跳不出。人生总会遇到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另一个守住并温暖了我们的岁月。逃不出人生定律，与我们有关的人都在锦绣图上。我们可以从过去时里捡回精彩，但不能辜负相处的现在时。
　　 得锦时需有锦心柔情。我拥有如锦年华，不是幸运，是用心为之添彩。素年依旧，但素上着色，才有锦生。若使什锦不褪色，唯有心中充满感恩日子的浓彩。真正有趣的男子汉，是能够在军事要塞上修一处草坪，绿草如茵，放下手中的武器，俯身亲吻那片绿，深嗅芳草的香。是有耐心在居室养一盆花，在窗台上置一个鱼缸，可为寄托，可成情调，赏花赏鱼，或两人对赏，这才是锦上添花。暮色里炒几个好菜，煲一锅汤，点燃火锅，蒸煮着生活。锦绣的日子不都是烟花璀璨，是诗心巧手绘出的人间烟火。平淡有味，也焕锦色。
　　
　　 ◎生活里美的感动总能拨动我们的情弦。（林清玄语）
　　 在这个时代，没有金戈铁马，风啸关隘，只有静如流水的素年凡日，红尘淡墨，正适合我们绘一幅锦绣，执一阕清词浓诗，宁静安然，优雅前行。在有梦的时代，我可以舞动一袭手帕，摇曳出一道风景，在苦难的日子，就是举起一只手，都会很吃力。
　　 回首过往，日子如海，能够弄出浪花朵朵，也就是有了生动，素年流水，平铺直叙，娴静也唯美；瀑布与静湖，都可成为风景。
　　 教学近四十年，流年总是在不知不觉里缓缓逝去，我不忘将感动生命的花絮摘下，放进诗卷的扉页，如此，素年不素，锦时韶光。
　　 我记得，一次教书生活的转场，画面被泪水打湿，心也潮湿了。那些十几岁的学生，本以为就是小孩子，可那天，我被调离要走的中午，两个班的孩子胸前捧花，手持五颜六色的塑料笔记本，依次放在给我载行装的车厢里。我的幸福是被学生簇拥出来的，那时的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我知道，语言是最苍白的，泪花可以汇成情感的漩涡。
　　 我记得，那一届高三学生准备高考的前夜，班长告诉我，准备一个手提袋，装下同学的梦。真会开玩笑。可我在想，同学们能够选中我分享他们的梦，那该是多么大的信任！他们将梦写在纸上，叠成各种形状，飞机，火箭，帆船，企鹅，蜻蜓……同学们告诉我不要打开，等他们考完看着我打开他们的梦。朴素里装得下最奢华的梦，我相信这些梦可以伴着孩子们成长的脚步，一个老师受邀欣赏孩子们的梦，是荣耀，也是幸福。每每想到这一幕，仿佛觉得片纸如锦，希望总是属于青年，我拾句相赠：且等“锦书凭雁传”。他们不忘向老师报喜，锦书成堆。一个人可以走进别人的梦，是因为这个人占据了那个人的心房。可以将自己的梦给别人看，只有写着“美好”两个字。可以让我看到孩子们的梦，用不着读《周易》去破解，他们的梦也让我有了月华如水的岁月。
　　 我特别告诉我的学生，记住自己的梦，在疼痛的时候，用梦缓解人生的痛，好让自己有勇气再走一程。放在老师这里，等圆梦了再来取。梦，使师生关系处于互动状态，梦多么鲜活。
　　 谢幕也应该完美，因为匆忙收场总有遗憾，我退休的日子，是几个学生组织了一个茶话会。在这个时刻，我感受到了人生最精美的仪式感。他们集体创作了一首长诗，用诗句把握带到了青春课堂。我说学生太照顾老师的情绪了，他们说，只想用温暖包围我。纸上个个是锦字，可惜不能调素琴，只能击节陶醉，陶醉在锦色的夜晚。
　　 如果时光如一匹扯不完的锦缎，我们还会有惊喜么？可时光的长河永远不会有尽头，锦心酽情永远是生命的不涸之源。后面的日子，我想活成一棵树，静静地享受着四季的风光。
　　
　　 ◎只是心灵的那泓清泉不能没有月辉。（贾平凹语）
　　 过去的，不都是旧色，回首望时，我依然觉得余绚耀目。持一支笔，在素笺上，将过去串成珠，尽管曾经的不都是花好月圆，可阴晴圆缺才是日子的乐章。写文章是织锦，蚕裹金茧，丝缠壳中，破茧抽丝，方得绒线，锦色原本就是素白，焕彩源于洗染。
　　 每每一段往事，支离破碎，文字如缝纫的线，编织成一方素帕，打上手工者的印记，比不上锦云天章，也可袖藏拭泪。
　　 过去是一片残叶，残叶也有缺憾之美，蚌病成珠，锦上有洞，巧线串联，生出暗花一朵。失意未必是人生不幸，转换成人生情趣，在乎运笔之心。
　　 所有的人生都会出彩，黯淡了，是你手中丢掉了那支彩色笔。
　　 曾经望着四两馒头，只是为了填满胃口，何尝不是一种苦难日子里的金砖；几抔刺骨的冷水洗却经夜的油腻，想来胜过温泉泡浴；寒窗之下，捧一本书，念经一般烦躁，想到“书中自有黄金屋”，奢华的感觉总是在笔下唤出。用笔唤出皎洁的月辉，用文字编织一幅春华秋实的画卷。
　　 一段经冬的桃枝，总是会在春风荡漾里，从骨节处窜出桃芽；一张素笺，总是等待妙笔，在纸香里走龙飞凤。热爱生活的心，总会如泉汩汩顶涌着，让我的笔囊注满才情，泼墨挥洒，我岂止是“取一瓢饮”！
　　
　　 ◎一杯茶，这样的时光是用来成仙的。（丁立梅语）
　　 岁月蒙尘，浣洗如新。素年不老，未来还是锦色。
　　 我甘愿流年缓缓流逝，因为我挽不住时光的手，绊不住时光的脚步，那就与时光一起携手漫步，每一段时光都不应该辜负，裁剪之后的零碎布片依然可以连缀成美丽的锦缎。记住，我们现在的时光常常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十平方的茶舍别有天地，我用了不足一年，就唤来足够一个教学班的老年朋友，人生不改的是本性，还有职业病。在茶舍，我们互动交流，轮流做师生，“锦心绣口，宫沉羽振”，感恩生活的心没有丢，曾经也遇到吃肉骂娘的，总会在阳光的氛围里感到羞愧而噤声。温柔半两可下酒，恶气一句便伤身。茶舍虽小，不乏家国情怀；群口杂乱，总不离时代的旋律；日子平淡，能够呡茶谈天说地，已经是锦衣玉食所不能比的。
　　 烧一壶白水，品人生滋味；撮三指绿茶如水，看茶叶沉浮；斟一杯红袍，说一段传奇故事；呡一口玉液，润喉洗肠。在煮来煮去，斟来斟去，时光被安排得比当年上班还满当当的。
　　 茶舍的老者真不乏浪漫角色，有人说，把日子过成花，才叫“花样年华”！闲话总能催发诗情，我说，把日子过成诗，那就是“诗意人生”了。
　　 人们总说素年素淡无味，流年易逝太无情，头也不回地往前狂奔，沿途抛洒下鹤发与叹息。我们茶舍都是鹤发长者，总是在流年里捡拾那些精美的贝壳，在素年里感怀获得。
　　 退休金多的，大家说，多下几次馆子，吃个时髦；退休金少的，宽慰自己多活几年，加起来积少成多。儿女在外的，盼头在过年过节，总是别后的惊喜；儿女相伴膝下的，絮语天伦之乐。任何境况，都不会让素年里的锦色折旧。素年静好，现世安稳，锦绣心得，光华绕身，这就是天长地久的光彩人生。
　　 流年无短长，感情有温度，怀着一颗恬淡的心，素年可染色，锦上可添花。记得尼采一段话：“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我的素年，不乏绚烂。回首之时，如花似锦。岁月赐锦，我不负流年。
　　
　　 2019年9月28日原创首发江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