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呢？孝子呢？”
　　 在有老了人的家里，怎么离得了孝子呢？要跟老和尚作揖，要领头擎幡转绕棺，要献祭时答礼，要端灵位牌……没有孝子怎么行？
　　 孝子名叫李贱牛。
　　 李贱牛这个名字是他父母在接连几个孩子夭折后，三十几岁求送子娘娘求来的，心里实在宝贝，而怕名字取好了养不活故意取了这个贱名。自李贱牛来到这个家里之后，李贱牛的父母就怕含在口里化了，捧在手里烫了。当心肝宝贝一样养到二十几岁，也不要他干一丁点活。直到一年前他的父亲被确诊为肺癌，他才不得不跟着村里人到深圳打工。原指望他挣点钱回来给父亲治病，但一年多来，他不但没往家里拿过一分钱，还管家里要路费。
　　 “孝子呢？孝子呢？”
　　 农村人养儿，为的是身后有人披麻戴孝。人老了以后，需要儿子披麻戴孝的地方多着哩。但需要儿子披麻戴孝的时候，到处也找不到孝子李贱牛了。李贱牛的母亲本来在丈夫失去之后，悲伤得有些糊涂，现在被人催着问孝子，昏头转向得找不到方向了。
　　 “刚从广州回来，是不是太累在什么地方休息了？”已经快八十岁的外公这时说。
　　 李贱牛确实刚从广州回来。
　　 接到父亲去世的电话，李贱牛正在同几个工友打麻将，输得身无分文。电话里还告诉他，家里没钱，要他带些钱回来。农村里现在老个人不容易，没有万儿八千的过不去。李贱牛虽然在外面打工半年多了没有回过家，也没有往家里寄过钱，手头里还是没有钱。没有钱带回家怎么办？他突然想到了两个在广州做生意的舅舅。
　　 同工厂请了假，向工友借了从深圳到广州的车费，李贱牛就往两个在广州做生意的舅舅店里赶。从深圳回湖南要在广州转车，并不要多花几块钱，多走几步路。
　　 两个在广州做生意的舅舅也接到了噩耗。店里忙，他们正因为自己抽不开身而不知如何是好，外甥的到来，自然省去了他们抽不开身的烦恼。所以，没等外甥开口，他们就一人给了外甥一千块钱，算是丧礼费。然后同外甥解释了一番，并安排快八十岁的父亲，同外甥一块回去参加丧礼。一路上火车和汽车，把李贱牛和外公载回了家。
　　 “孝子呢？孝子呢？”
　　 老和尚的袈裟已披在身上，铙钹唢呐等响器也吹打得呜呜咽咽，散花的师公早准备好了嗓子，念祭文的长者把手里的祭文翻过来覆过去了无数遍……但是孝子呢？孝子呢？
　　 这时，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说孝子正在一个人家里赌钱，已经输了两千块，还在翻本，还在赌。
　　 披袈裟的老和尚、吹唢呐打铙钹的乐器手、准备散花的师公、等着念祭文的长者和所有参加丧礼的人听了，都张大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几个人把李贱牛从赌场拉回来，已近八十岁的老外公气得雪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迎过去劈面就给了外甥一巴掌：啪！
　　 那巴掌声听起来十分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