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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家园】柴禾房里的水香姑娘{散文} ——《父亲、母亲和娘》之七


作者:尹作霖 白丁,36.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584发表时间:2019-10-03 19:45:47
摘要:本节围绕尹万顺柴禾房的送柴母女二人的一段身世,抒写了旧社会穷苦人的悲悯命运。小小年纪的水香姑娘,最后被卖到铁匠铺去当童养媳,引起作者幼小时对水香不幸的无限同情,并追忆在“令尹子陵”一段两小无猜的真情留恋,娓娓道出对生命对往昔的深切感受。


   七 柴禾房里的水香姑娘
  
   尹万顺的生意全靠祖父起五更、闹黄昏的悉心经营,后来有点发迹,靠的也是天道酬勤。生意的热烈与兴旺,全在清晨和上午。吃中饭时总有粉丝客和棉花客的大主顾在堂屋中央美餐饮酒,故每日必备一些佳肴,女人全在厨房里打理忙碌。
  
   厨房有两个大灶台,有一人专门坐在两灶前送柴升火。大火炒菜,灶内熊熊燃烧,嗤嗤作响。柴禾有三类:茅草一类;豆梗、芦苇、芝麻杆一类;树枝、劈柴一类。厨房外有一偏厢房,被辟为专堆柴的柴禾房。送柴者多为内定的熟门熟路比较守信的熟人,均从后侧门送进。我记得小宗小送的其中有母女二人,每天肩挑背扛必送一次。柴禾房里的柴也是分类堆的,便于搬取。白天那柴禾房十分幽暗,仅只窗格子透进淡白的光。
  
   那母女二人比不上男丁身强力壮,担柴负荷沉重也显得吃力;可这一老一小又是女人就更艰辛了。那母其实也只40开外,但因劳碌过度,憔悴得像五十多岁的老妪人了,头上系一条蓝布巾,形如乞丐,只为养活这不大不小的女儿才求了祖母留下她送柴。祖母慈悲怜她孤儿寡母,每天要了她一担柴换得另星柴钱和一顿中午饭食。女儿十四五岁,而个子不高,从穿小了的紧身衣褂上看,已属早熟体型。头发蓬乱,大黑眼睛,皮肤红褐呈古铜色,显出仙女山山后湾的乡里孩子的结实健康。每天背扛一捆柴跟着她妈,有时她妈歇下担子,说转去想为她扛一段路,但女儿就是倔,不愿她妈帮她扛,歪着身子、噘着嘴巴硬要自己扛,用袖口抹抹小小额头上的汗,打着辫腿跌跌撞撞从侧门也跟着她妈挤进了柴禾房。
  
   她们将柴堆卸好,每次都将柴禾房自动收拾得有条不紊。她们的柴是不过秤的,全凭祖母善心救济;但她母女决不白拿柴钱,每天扎扎实实、连挑带扛都是耐火的上好树枝。所以上午母女二人将柴送来了,我母亲在厨房是绝对要盛两大碗盖了菜的白米饭端给她母女二人的。碰时我正好放学回来,走进厨房就听母亲喊她妈为大嫂,叫她女儿为水香。开始我对这名字很有兴趣,问母亲:“水还有香味吗?”母亲也不知她为何取了这名,只跟我讲:“水本无色无味,但附在人身上就有香味了。”我认为母亲是牵强附会、自圆其说,也不信以为真。
  
   吃完饭,我总爱拉着水香到柴禾房玩下“成三棋”的游戏,就是在一张纸上画成九宫格对角连线,用蚕豆当棋子,谁先三点成一线就算赢。事先我径直去前堂那粮食箩筐里装满满的两口袋蚕豆,给一口袋水香,然后输赢双方给豆子,直至输完。但最后我总是将这两口袋豆子全给水香带走。我们天天在一起玩得十分开心,要说两小无猜,也都不小了。水香十四五岁,我只有八九岁。但疯闹起来,毕竟还都是孩子,有时为了争个输赢,竟闹得茅草满屋飞扬。她妈有时见了总喊话叮嘱她:“水香,你大些,要带着少爷点,别欺负他啊!”水香总是感到委屈:“我哪敢?”在无拘无束的打闹中,我还真嗅到水香身上有气味,似山里野花野草的味,我就对水香说:“嘻嘻,水香,你身上真的有水的香味耶!”水香操起一把草往我身上一扔嘟着嘴说:“你胡说!不跟你玩了!”我看着水香那腼腆像,一下急了:“你别生气呀,我以后不说了好吗?”水香笑了,此时我觉这笑好灿烂、好鲜艳!
  
   水香待我确实像姊待弟一般,她每天帮她妈卸完了柴见了我,必从口袋里掏出一些我喜爱的山野之物来。有时是桑椹、野果,有时是莲蓬、荷花;更让人惊喜的是有时竟有麻雀、斑鸠之类的鸟雀或知了、螳螂之类的小东西。这些东西确实连着我的心,使我早早地就盼着她,晚上还梦见和她一起上树掏鸟窝,竟从树上掉下来惊叫醒来。母亲问我梦到什么怎吓成这样?我都如实地告诉了母亲,母亲也不以为然。母亲看她淳厚可怜,也常清理些旧衣给了她妈可改给她穿。
  
   那时父亲在仙女山山后湾教私塾馆。一次母亲要我给父亲送什么东西去,我不想去,母亲就对我说:“要水香陪你去好吗?”我一听,高兴地不得了,立即答应:“好啊,我去!”
  
   水香拎着东西,我们出了后门,沿观陂塘城墙根,我一路跳跳蹦蹦,折了柳枝围成圈戴在头上,手里拿了柳枝条当马鞭,一路哼哼唱唱装在旧书中看到的“薛平贵回寒窑”、装“四郎探母”……水香只是抿着嘴笑。
  
   走过蔡家坡就快到欢乐门了,那里比较偏僻,记得有一陵园墓区,似令尹子陵,也不知哪朝哪代遗下的碑墓,虽已是残垣颓壁,野蒿丛生,但有石柱古碑,架石桌凳,很有点古意,对于我们这俩个小人的走远路,倒不失为一个难得的歇息地。水香看我气喘嘘嘘,也就说在这里歇歇脚再走。我们翻进去已是气息咻咻,汗流浃背,水香寻着绿荫坐在石凳上歇脚,我却顽皮地摘了野花往她头上戴。水香站起身来不肯戴花,我就在那墓前碑后追她,等我嘻嘻哈哈一把拽住她时,她猛一回过身来,紧紧抱住我的头贴着她起伏的胸脯,我真的又闻到水香身上的气味了。待我仰起头看她时,惊见水香掉泪了。
  
   “这次我没说闻到你身上有水的香味呀!”
  
   “不是,走,我们走!时间不早了!”
  
   水香抱着我的头流泪,我不敢对母亲说,但好长一段时间我好生纳闷,不知是什么意思。水香是决不会懂得她的反常举动,撞击了我的心灵,后来长大了只要回忆起柴禾房里的水香,还觉得“令尹子陵园”是销魂的、是诗意的。
  
   几天以后,我放学再去那柴禾房,却不见水香了;只见祖母在训斥她妈:“你作孽呀!你怎忍心将那么小的丫头卖去当童养媳呢?前世的罪过哟!”她妈掉着泪回祖母的话:“不是我心狠,是她跟我打柴太苦了,送去总有口饱饭吃呀!呜呜呜……!”
  
   后来母亲告诉我,说她妈咬着牙将水香送到北街张铁匠当了童养媳,我听了心里好不是滋味。水香小小年纪如送进火坑一般,茫茫天地,只剩下她妈孤零一人,我心里十分难受:但我此后每天放学都要弯着路往北街张铁匠门前,靠在屋角瞅一会儿那屋里,只听得“叮叮当!叮叮当!”在那铁砧上的打铁声,再看那风箱扯拉出呼呼火苗的也不是女的,只有烧成白色的铁块,锤打时丝丝飞迸四射的火星。“叮叮当!叮叮当!”每次来总是这永久不变的打铁声,再也没有见到水香的影子。
  
   每每回到家里,总感到若有所失,有时情不自禁仍去那柴禾房,但闻到的只有柴草的异味,再也嗅不到水香身上的味道了,再也看不到水香灿烂的笑容了;水香这一去虽杳如黄鹤,但尹万顺华堂旁边的柴禾房,却永远留在了我内心深处。若干年后,脑子里仍时时有水香的影子跳出,于是深感生命的脆弱和世道对人的不公。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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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散文是作者的长篇纪实回忆录《父亲、母亲和娘》之七,这章文字叙述柴禾房的送柴母女二人的一段身世,抒写了旧社会穷苦人的悲悯命运。小小年纪的水香姑娘,最后被卖到铁匠铺去当童养媳,引起作者对水香不幸的无限同情,并追忆那一段两小无猜的真情留恋,娓娓道出对生命对往昔的深切感受。厚重的散文,感谢发文分享,推荐阅读共赏!【编辑:秋觅】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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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秋觅        2019-10-03 19:50:35
  这章文字叙述柴禾房的送柴母女二人的一段身世,抒写了旧社会穷苦人的悲悯命运。感谢赐稿支持,期待更多精彩!
秋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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