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恋】母亲和井(随笔)
我的老家位于大运河畔,60年代的时候我们县城郑口镇的饮用水都吃运河里的水。我家村庄叫果子口村,虽然也靠近运河,但是距离比较远,于是村里就有了水井。我们村一共有三眼井,村子东南角一口,村北一口,村中间一口。
儿时的乡村,家家户户都有大水缸,放在院子里,用来蓄水。每家的男人们都利用早起或者晚上收工后到水井里去挑水,一担担地挑,直到挑满了水缸为止。犹记得,一个个挑水人挑着水桶,“吱呀、吱呀”的,来往穿梭,天天如此,成了乡村里一道靓丽的风景。
母亲带着我们哥俩在老家生活,父亲在县城上班,家里没有男劳力,吃水用水全靠母亲一担一担挑。
我母亲个头高,典型的身强力壮型,农村的农活她样样能干。比如家里的猪圈,积肥满了再用铁锨挖出来,卖给队里记工分;家里的院墙都是土坯,每每下大雨土墙被冲坏了,也都是母亲亲自和那种麦秸泥,像泥瓦匠一样用泥板泥上。在我的记忆里,凡是农村男劳力能干的活,母亲都得亲自干,从没看见母亲有半点怨言。
家里没水吃的时候,母亲就挑起水桶去村北井里挑水,母亲肩上的扁担就忽悠忽悠,一担,两担……水缸满了,母亲放下扁担就洗衣做饭,一刻不得闲。
家里一般就我们娘儿三个,吃喝拉撒洗,尽量节省着用,一缸水一般也能用两三天。刷锅的水,俗称泔水母亲也舍不得倒,会给猪圈里的猪留着,掺上一些野菜或者其他蔬菜等饲料喂猪。
村中间的那口井就在我家房后面,比较近,但是井水比较咸和苦涩,主要是供生产队的牲口饮用,母亲洗衣服常用这口井的水。
那时候水位浅,用井绳往上提水,遇到雨季直接用扁担就能提上水来。春夏季节,每口水井井底还有蛤蟆,有时候提水都能听到蛙叫声,有时会被吓一跳。我跟着母亲挑水,看着大人们如何让水桶在井里灌满水,只见他们手一抖井绳,水桶就倒下灌满了。
夏天还好说,一到冬天,井台上都是冰,有时候下大雪,井台上又是雪又是冰,滑溜溜的不小心就会滑倒,小孩子不敢靠近井台,怕滑倒掉进井里,每次看大人们挑水我都是远远地望着,母亲不让靠近井台,打满水挑起扁担,大人们一滑一滑、一摇一摆地挑起来,小心走回家,两只水桶也像是在跳舞,水桶里的水在不停地往外溅,挑水的路上满是水溅出来被冻成的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母亲的肩膀上,母亲的双手经过几十年的岁月打磨,有一层层厚厚的茧子,这是她老人家勤劳的见证,是挑水、劳作留下的印记……这丝丝缕缕,点点滴滴,我都永记在心。
我十一岁那年,看着母亲那么辛苦,我就偷偷地挑起家里的水桶,学着大人的样子挑水。我小时候个头高,水桶能挑起来,正是三九严寒的季节,滴水成冰,我挑着水桶带着我弟弟来到井边,井台上都是冰,我不会用井绳,半桶半桶的灌满水,脚上的棉鞋全弄湿了,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总算灌满了水桶,一瘸一拐地挑回家,把水缸灌满了。母亲回来看见满缸的水高兴得拍着我的肩膀说,“儿子长大了,能挑水了”,看着我脚上冻成冰的鞋有些心疼,眼里流出了心疼的泪水。那是我第一次挑水,是我挑水的开始,我的记忆里,从那以后母亲没有再挑过水,都是我给家里挑水。
我在家里是老大,弟弟小时候身体比较弱,家里的农活和男劳力能干的活我早早就学会了,不管是去县城上学还是放假,我都能替家里挣些工分。记得有一年年底分红,我们家没往队里拿钱,母亲高兴地说:“你们中用了,娘高兴。”
说实话,从农村长大,见过的都是乡亲们的勤劳。从开始挑水那年算起,地里家里母亲多了我这个帮手,轻松了许多。“哟,长大了,能挑水了,能干活了……”小孩子爱听表扬话。每当听到乡亲们这样地夸讲,我就越发有劲。从挑水中磨练了自己,农活中锻炼了自己。我家西邻孙献文奶奶常说,这孩子放下簸箕就是扫把,真勤快!这些劳作传递着和谐的符号,收获着浓浓的乡情。
七十年代初,由于我们距离县城比较近,就早早安装上了电和自来水。记得安电的师傅都是在我们家吃饭,因为母亲干净利索,村里有人来,大队都是让我母亲做饭招待。从此家里亮堂堂的,再也不用挑水吃了。
如今我父亲已过世好多年了,母亲还健在。我经常回到阔别四十多年的故乡,看看那几口早已不见了踪影的水井。我习惯地去已被新房子覆盖住的井的位置瞧瞧,在它们的位置端详,家乡的变化让人感慨,我们这个小村庄家家都有了小汽车,户户都有了大高楼。
往事悠悠,岁月悠悠,母亲和井的故事,每当回想起来,都历历在目,记忆犹新。那年那月母亲挑水挑起来的是一种责任,扁担上承载的是沉重的岁月,水桶里装满的是艰苦的日子。
一担水,一段情,一曲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