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饭毕，手拿漱口杯，杯中歪斜放着一支饿扁了肚子的黑人牙膏，和一把快分叉卷毛的牙刷。那把牙刷我也没刷多久，它就对我心生埋怨，大概暗恨我平日刷牙时的粗鲁吧！
　　 我把漱口杯轻轻放下，非常正式地拿起牙刷，然后扭开牙膏盖子，放在牙刷上慢慢挤，轻轻挤，这种感觉很奇妙，和我平日挤脸上的粉刺痘痘一样爽。接着扭开生锈的水龙头，水龙头口哗啦啦一阵狂泻，不到两秒，漱口杯已经装满，水花在漱口杯中四处溅射，从水龙头中涌出的水像一群无头苍蝇般抱头乱窜。我赶紧关上水龙头，世界瞬间清静如初了。
　　 我把涂上牙膏的牙刷送进嘴里，一阵乱刷，毫无章法，我只知道上面一排胡乱刷一通，下面一排牙齿胡乱刷一通，反复来上几回，就可以一口吐出带有薄荷清香的牙膏泡沫。小时候就有些贪恋牙膏的甜味，刷牙时有意无意的总是要吞一些到肚子里去。味道虽不及糖半分，但解馋还是绰绰有余。
　　 小时候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刷牙，爸妈也并不怎么要求，全靠自觉。小时候起，我就经常牙痛，太阳穴乃至所谓的三叉神经，痛得死去活来，痛得恨不得用钉锤敲掉牙齿。牙痛有时会持续一两个小时，有时会断断续续地痛上一两天。直到我十多岁后，外婆领着我在镇上的一家诊所连续七天每天打一针后，我的牙痛才被神奇的彻底治好了，直到现在，几乎没有再犯过牙痛。
　　 不知为什么，我从小牙齿就不太好，有龋齿，俗称虫牙、蛀牙，是细菌性疾病。小时候妈妈就说是我糖吃多了造成了，在我的印象里，我的确喜欢吃糖，爱吃糖大概是每一个小孩子的天性。直到我二十岁以前，我也一直相信自己的牙齿是糖造成的。
　　 说来惭愧，我在二十五岁前就基本坏掉了两颗大牙，一颗是左上排的大牙，一颗是右下排的大牙。这两颗大牙几乎已经废掉了，像一棵被砍掉的树，只剩下一些光秃秃的树桩。我也并不在意，只要不影响我啃咬食物，不影响我的咀嚼，我是无所谓。要说一点没影响是假的，可能只是我慢慢习惯了吧！
　　 我一直在怀疑，我的牙齿是不是遗传所造成的，就拿母亲的牙齿来说，母亲也才五十多点，牙齿已经不成样子，掉的掉，松的松，母亲也经常牙痛。再拿我外婆的牙齿来说吧！今年七月份时，我陪外公外婆去菜市场买菜，当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大妈牙医问外婆:“老人家，安牙齿不？”外婆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才注意到外婆的牙齿几乎落光了，就剩门牙上的两三颗发黄的牙齿了。我问外婆为什么不安假牙，外婆说:“没得用，咬东西不方便，你大姨公安了假牙都取了。”后来我一想，安牙齿是需要把假牙齿绑在好牙齿上的，这样才能好固定。听说也有全假牙的，但是吃东西不方便，还要经常取下来清洗。至于种植牙，那价格太贵，依我对外婆的了解，她一听价格绝对会拒绝的。
　　 有时候想到自己的牙齿，难免会觉得这是未老先衰的迹象，在我身体上未老先衰的迹象还包括我已经完全近视的右眼。某年清明时为爷爷扫墓时被鞭炮震伤的右耳，其它如记忆力衰退，抵抗力下降，我就不一一单独列出来了。大概从牙齿上就能看出我的人生成长痕迹，从不爱刷牙到两颗大牙彻底完蛋，我的人生顺序似乎颠倒了，从童年到青年，然后一跃就到了身体的老年，但心智依然如孩童般。我大概是个古怪的年轻人，身体是青壮年，心却是老年人，经常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毫无年轻人的蓬勃朝气。以前我把这解读为智慧，后来我算是弄明白了，这是年轻人的颓唐，心老只是我为自己找的一个借口罢了！
　　 很多时候，我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一切顺其自然，不可强求。”直到现在我也偶尔会提起，这句话除了能宽慰我自己外，似乎并无其他实质性的作用。但是我将来还是要说，等我老了，牙齿落一颗我说一次，等我牙齿落光后，我就去认真听别人说这句话。这句话于我而言就是一颗定心丸，没有它，心不能跳动，连呼吸也费劲了。
　　 我很庆幸，我还不算老，青春的尾巴正扫在我的脸上，有些发痒，我又爱又恨。爱青春还在，恨青春将尽。同时，我也感谢自己还保留着其它的牙齿，吃橘子咬苹果时让我不致于太困难。古人说，能吃是福，每次吃东西时能吃撑绝对吃撑，至于营养过剩或者加重肠胃负担，这些一概不管，填饱肚子才是王道。我痛恨饥饿的感觉，我的饥饿一般都是从牙齿开始的，而后才是肠胃。看来以后的日子里，为了食物，为了不挨饿，我应该从保护牙齿开始。
　　 牙齿除了啃咬和咀嚼食物外，它们还和说话有关，还和笑容有关。试想一下，一个缺了门牙的人，说话肯定会漏风，而且张嘴一笑就暴露了。我就很羡慕电视上的那些牙膏广告，牙齿白得有些刺眼，虽然明知加了一些特效，但还是羡慕不已。我这辈子是不打算去折腾自己的牙齿了，只要能用，就将就用，没必要为了牙齿的整齐而去箍牙，没必要为了牙齿看得白点去洗牙。简单实用，足矣！
　　 如果有一天廉颇走进我的梦里，凶狠地问我:“小子，你尚能饭否？”我会一言不发，只露出几颗门牙，对他一直傻笑。
　　
　　 2019.10.8竹鸿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