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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柳岸】水田里的母亲(散文)


作者:李湘莉 举人,5039.4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777发表时间:2019-10-10 15:54:02

这些年,我一直与笔纸相依为伴,但不记得有多少次提起笔来,却始终不敢写下“母亲”这两个字,我怕,我怕我无论怎样写,都不够深刻、全面、透彻。母亲,穿过苦痛和风雨,把我们姐弟几个带到风平浪静的港湾。想儿女心中,母亲的伟大,惊天动地,也非常平凡,我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精准地写出母亲的形象。
   岁月,就象一把无情的刀,一刀一刀的,在母亲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痕。我想用文字来填平母亲生命里的沟壑,给她馨香与温暖。母亲老了,而且依然一天一天的衰老,母亲的青丝已被我们的脚步牵绊成白发,白纸上为何总是密匝的黑字,而母亲头上却是霜白漂染。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劳作一生,满足于此。
  
   一
   自从我自己有了孩子,我更深刻地懂得作为一位母亲是多么的不容易。一个孩子那叫累,一群孩子呢?母亲在艰难的岁月里,生育抚养了我们这些孩子,经历了怎样难以言表的艰辛啊!
   母亲在水田里,是个狠角色,她简直舍得豁出去自己的命。外婆曾经跟我聊过的一段往事,我至今记忆犹新,不曾忘记,是呀,谁能忘记属于自己的那串珍珠般的记忆?
   母亲生我那天,是割晚稻,生产队里要出工,母亲拿着镰刀走到半道,肚子疼痛难忍,母亲心里明白,是十月怀胎,是一个小生命已成长,在悦动,要离开母亲温暖的子宫,来到世界,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母亲实在走不动了,就着山坡上的草地坐了一会儿,感觉好点,继续前行,再痛时,母亲再坐一会儿,就这样,咬牙坚持来到了水田,割着稻子。在那穷苦的岁月,大家的目的是多挣一点工分,母亲挺着大肚子,也不例外,因为母亲焦虑着到时添家添口,开销更大,如果不抓紧……想到这儿,母亲皱了皱眉,咬紧牙关,弯下了腰,用力地挥动着手中的镰刀。已经临到产期,小生命在肚子里翻来覆去地闹腾,迫不及待地要出来看看这个世界。母亲再也坚持不住了,只好跟队长请假回到了家。路过猪圈,看见两头猪伸着两腿趴在猪栏上嗷嗷叫着。母亲心想:到时我生了孩子,万一动不了,猪吃什么呢?于是,母亲挑着两个竹筐去野地里拔了一担猪草回来,忍着要临盆时那撕裂的剧痛,硬着头皮剁完所有猪草,并且生起火煮完一锅,盛起,再煮一锅。
   外婆跟我讲这段往事时,几次,眼里噙着泪花,我听着听着,眼睛时不时的有一股温湿浸润着。母亲那无私的爱与付出将永远罩临着我,伴随一生。这个故事,我是主角还是配角?——都是为了我,母亲历尽艰辛,想想自己的出生就是一个传奇啊。
   一个人活在世上,总会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情:生活的困难,工作的不如意,身体上的不适等等,是母亲坚韧不拔的性格,吃苦耐劳的精神,教会了我如何面对困难、痛苦与不幸。
  
   二
   八十年代初,开始分田单干了,家里分了二十来亩地,母亲憋足了劲,大干一场。土地是母亲的命根子,分到手这是怎样的惊喜呀!她要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改变命运,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
   农村,在诗人的笔下,是一首恬静幽远的诗,但我知道,那是生存的肉搏战场,既细致又精暴,既轻盈又厚重,既明亮又阴暗,生存的唯一法则,只有勤劳勇敢和大地自然共生。母亲的土地也是她的诗,但诗里行间充满了辛苦与苦痛,所以,那些土地的诗句就沉甸甸了。
   春插时节,天气乍暖还寒,每天天还没亮,母亲便起床,高高地挽起裤管挑起竹筐,摸进水田里拔秧。那时母亲经常说一句话:今天秧插的多不多,主要取决于秧苗拔的多不多。其实,母亲想表达的是——一日之计在于晨,早晨起早了,秧苗自然拔的多,秧苗拔的多,自然就多插几分地。如果不是每亩土地要有规定的秧棵数,母亲恨不得插满整片水田。每天,母亲必须拔三担秧苗天才会亮,等人家起床拔秧时,母亲已经挑着秧苗去水田里插秧了。那时,我总是自嘲地说:母亲,最大的优点是——会偷时间,她总有办法把睡觉的时间,人家闲聊的时间偷过来,完成一天不可能完成的农事。
   遇到雷雨天,不是诗人笔下“大雨在茂密的枝上震撼人心的演奏”,而是母亲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仍挡不住雨水浸泡的透湿,在风声、雨声、雷声里继续手把秧苗低首弓背面向水田背朝天,匆匆地的在水田里移动,由一个绿点,逐渐成一条绿线,再变为绿面,累积成稻田,一垄田野,最终天地披上一片浓绿。当母亲插完手头上最后一棵秧苗,站在田埂上,回头眺望,看那一片浑黄的水田里,无数苍翠欲滴的秧苗,整整齐齐地站着,想着那辛苦的汗水,为大地着了色,身上的倦意顿时消了几分。母亲仿佛看见了金黄的稻谷在微风中,在阳光下,沉甸甸地翻起稻浪,闻到了稻果飘着浓郁的香味。是呀,那是农人的希翼,是最美的回报!
   在干旱的季节,瘦瘦小小的母亲,荷着一把锄头,在黑漆漆夜晚,走很远很远的田埂路,来到上游,打开水路,让水随着沟谷,流进田间地里。母亲整夜的巡视着水沟,看守水田,让水田能够灌溉饱满。其实,那时,我已开始懂事了,经常担心会不会有毒蛇蹿出咬伤母亲,在当地,确实有不少人被毒蛇咬伤,有的甚至送了命。母亲,为了灌溉田水,为了让稻子可以生长,整夜地在外面,她什么都不怕了。
   坚守,我从没有看作是一种品质,但母亲的镜头出现在眼前,“坚守”两个字就有了分量。
  
   三
   父亲也有一双巧手,一个灵活的脑袋以及一颗不安分的心,她一个单纯的农民,一边种田,一边兼赚外快。
   父亲不知以哪儿弄来一大批茭白种苗,母亲日夜兼程,与太阳赛跑,与时间赛跑,将土地深翻施肥,进行移植种插。茭白生长期需要深水层,母亲荷着锄头把田埂加固加高。茭白的生长过程中要求肥量大,家里肥料早已洗劫一空,母亲便在山坡上锄出一大片草皮,拢成一堆,点起一把火,把这堆草皮变成一堆最理想的肥料。施肥、除草、防虫、防病,风里雨里总有母亲在水田里忙碌的身影。茭白收采的时候,正是水稻收割的季节,母亲既要收割稻子,还要采收茭白,一担担茭白,全靠着母亲瘦弱的肩膀挑到离家几十里路外的集市上去售卖。母亲虽然苦,虽然累,但毫无怨言。“翠叶森森剑有棱,柔条忪甚比轻冰”。母亲放眼水田里翠绿的茭白在风中翩翩起舞,那丰收的喜悦早已冲淡了母亲的苦累。也许母亲心中在盘算着,再过两年,就可盖一栋属于自己家的青砖瓦房了。
   生活是难的,但总有期盼,母亲期盼着好收成,期盼着自己更多的付出能够让生活得到改善,期盼着她的儿女快快长大,所以,她任劳任怨,甚至把操劳视为幸福。衣衫褴褛的父母,吃糠咽菜仍不忘送儿女走进学堂,让儿女逃离农村,逃离劳动,不,应该说是逃离贫困。
  
   四
   一个农民,如果不想终生靠着土地,天天挥汗如雨地过活,唯有走出去。
   父亲,就是想走出去的那个人。想走出去,就必须“折腾”,一“折腾”,母亲就跟着受罪了。
   席草,又名茳芏蒲草。父亲不知从哪儿听来种植席草,加工成席赚钱。于是,热火朝天种席草。从此,水田里便多了一个日夜劳作的种席草的女人。
   席草,可是一个稀罕物,当地农人谁都没见过,引来许多观赏的。席草草茎圆滑细长,粗细均匀,苍翠欲滴、芬芳郁香地相聚成片地挺直在水田里,开着细微的小花,引来蜜蜂蝴蝶翩翩起舞。极目远眺,一大片绿色的“草原”,大地送来阵阵微风,让“草原”泛起了层层碧浪。从观赏角度来讲,席草确实优美,但从收割角度来讲,确实累人。
   席草色泽的好坏,主要取决于收割时气候,天气好,日照强,气温高,晒于速度快,颜色就好。晒的过程中还要摊得薄,晒得匀,翻得勤。这些都不是问题,因为母亲有双勤劳的手,似乎什么事情都为难不到母亲,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如果遇到雨淋,色泽就变黄,或草梢发黑。这个就为难到了母亲,席草一般是五月份收割,而五月份恰是雨季,老天说翻脸就翻脸,刚才还是晴空万里,一个响雷,哗啦啦,便是倾盆大雨……这席草可是母亲一把一把从水田收割,然后一把一把放回干净的田埂,一担一担的挑回,摊开,晾晒,连水田面都舍不得让席草沾一下,生怕污泥污水玷污了色泽。每次遇到这种天气,母亲手忙脚乱,有时还是逃不过被雨淋的命运,看着被雨点打湿弄污的席草,母亲总是愁苦着脸念叨两句:一个种田人,本来只知道播种割稻子的农民,却要来种什么席草,织什么席子?
   想想父亲,那年月,因为阶级成份“不光彩”,在文革中失了学。一个男人,要走过多少沧桑,才能成为一个男子汉?母亲无悔地陪着父亲,用温暖洇渡生命。父亲、母亲,活在那时代,还有多少机会?织席子,要有烘干机、染色机、编织机和喷色机,那是基本设备,农村,连电线都没架,谈什么机?父亲,一直往前冲,这次的成功只是一个梦。父亲、母亲,一双眼睛,要看过多少云卷云舒,才能望见天堂?
   虽然这次成功是一个梦,但是我想,他们一定是想用梦想筑出快乐,度过那些艰苦的岁月,他们才配拥有人生的财富和荣誉。
   我们国家越来越好,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富裕,这不正是与这千千万万像母亲这样勤劳朴实的劳动人民密不可分吗?虽然是水田里的一位普通母亲,但她的劳作、经历的灾难和作出的贡献,更是一部村史,伴随着乡村的发生、发展和变迁。美丽的中国,要靠美丽乡村打基础,水田里的收成好了,把乡村建设好了,就是为祖国谋福利。
   别人文章里的母亲,常常是弯腰在灶头做饭,是坐在坑头飞针走线的形象,而我的母亲是水田里的女人,是开在庄稼地里的一枝花!现在的乡村以新的面貌出现在祖国的大地上,那山清水秀的美景,蛙声成片的情趣,稻花香里说丰年的喜悦,已成为城里人向往的靓丽风景!我坚信这片土地,这片母亲辛苦耕作了一辈子的水田,能真正成为母亲诗意的栖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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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母亲,不仅仅是人类繁衍的主体,更是永恒的爱的记号。这篇写母亲的文章,很别致,很精彩。作者的母亲是水田里的一枝花。作者出生,母亲还在水田里劳作,是请假回家的,忍着肚子的疼痛,还要去拔猪草,剁猪食,煮好猪饲料。娇惯不属于母亲,坚强才是母亲的品格。分配了土地,母亲视土地如生命,起早贪黑,侍弄她的秧苗,硬是挤出了农忙的时间。于是作者也有了时间的概念,不是自然所赐,而是分秒必争下来的。为了改善生活,父亲弄来茭白种苗,母亲下地深耕细翻,母亲是带着生活的憧憬,忙活在地里的,劳动不是无奈,而是日子的享受,母亲改变了劳动的生活内涵。母亲下地收割蒲草,编织草席,任劳任怨。在那个年代,生活多么艰难,但母亲心中有着梦,所以她的日子总是灿烂。正如作者所言,母亲是水田里的一枝花,年年开。这篇散文,语言质朴,实在厚重,写出了一个令人心痛而又感到自豪的母亲形象。取材真实,将母亲的形象置于水田,写出了不一样的母亲。注重细节表现,生动感人,读完,那些情境便出现在眼前。记人散文,最忌干瘪,本文的母亲,是包裹着苦难的母亲,是伟大的劳动者形象,同时,作者也深切表达出劳动光荣的观点,从劳动中获得人生事理,得来自然深刻。间插作者的自我感受和抒情,加深了文意,饱满可人。推荐赏读,感受精彩。【编辑:怀才抱器】【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191017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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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怀才抱器        2019-10-10 15:55:35
  勤奋劳作的母亲,永恒的母爱旋律。请欣赏李湘莉老师的绝美散文,感受不一样的母亲的形象。感谢投稿柳岸,希望精彩不断,问候李湘莉老师秋安,谨祝创作愉快!
怀才抱器
回复1 楼        文友:李湘莉        2019-10-10 21:42:40
  感谢怀才老师辛苦编辑!让您磨目了,你的精彩编按让小文添彩增色!遥握,秋安!
2 楼        文友:柳岸编辑部        2019-10-10 16:53:55
  佳作,已向江山精品审核组申报!
回复2 楼        文友:李湘莉        2019-10-10 21:43:59
  感谢柳岸编辑部抬爱!
3 楼        文友:怀才抱器        2019-10-11 17:05:23
  母亲,永远是谬误的精神涵养源泉,这篇散文视觉精准,叙述动人,读后给人联想,从中感悟颇多。从母亲处承传下来的东西往往最具有人格力量,湘莉老师的散文在表现母亲人格上有精粹看点。点赞。
怀才抱器
回复3 楼        文友:李湘莉        2019-10-12 06:01:17
  老师的红心点赞,鼓励的话是我前进的源泉!老师让我明白,写作不仅是自我心灵的对白,更是自我发现和自我成长!湘莉再谢老师!
4 楼        文友:怀才抱器        2019-10-17 20:18:18
  这篇散文,情真言切,取景生动,人物丰满,我们从母亲身上可以获得很多面对生活的精神启迪。作者感情也是相当丰盈的,感悟契合自身。好散文,必须好好读。
怀才抱器
5 楼        文友:高新        2019-12-31 12:53:46
  生活的点点滴滴铸就了平凡的母亲!坚强的母亲!伟大的母亲!想想现在的宝妈:从怀孕开始就国宝一样的待遇,不觉黯然泪下。。。。。。
回复5 楼        文友:李湘莉        2019-12-31 22:41:46
  感谢老师到访留墨,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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