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欢庆祖国70生日华诞的同时，也让人深切地感受到改革开放40年的伟大变革，特别是中老年人通过自身走过来家庭生活翻天覆地变化的鲜明对照，无不感慨自己切身体验就是历史的见证，就是一个美梦成真可感可触的现实，就是自家老少抱团越过沧桑直抵幸福彼岸的一个社会缩影。
　　 我就是，我家就是，我家几代人在这伟大变革的40年中的获得感就是!这还得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至八十年代初说起，那时我己经人过中年，我的一儿一女两个孩子都己过了20，面对儿女的男婚女嫁，我和夫人两个人均在低工资中滚爬了半辈子，要扛起家庭的重担，我也迎着改革开放的浪潮，下海了！我相信我的未来遇上好时代了，好日子一定会到来、一定会梦想成真。
　　 我下海经商服装10年的艰辛历程，与时俱进，这是我一生的人生大动作;国家在飞速发展、在深刻变化，我家也和全国人民一样走出了沼泽地，步入到走向小康的阳关道，我家就是社会变革的一个缩影。我还保存着最初下海去汉正街小商品市场摆地摊的营业执照，那是最开始懵懂摆地摊被工商城管收货被抓后，急中生智找出母亲的离职证，扣住政策允许的经商条款才托人经办的一个红本本，当时母亲见此情此景还激动得老泪纵横。
　　 我的时运也许来了，我不知深浅的一头栽下水去，一开始就遇上好人了。当时，我夫人大哥的儿子叫汉生，他是刚从农村抽回的知青，他先下海摆摊，卖另售服装，是他后来动员我下海的。我开始没有资金，当时我有个熟人在蒲毛纺厂工作，我和汉生找到他时，意外地发现他们的废料仓库有全棉的大块边角余料，后来经厂领导研究，整仓库的废料全部按废料价处理给了我们。
　　 货包很快水运到了武汉，从打开第一包投产，一批市场上罕见的全绵三角内裤，分男女加工而成。投放市场，手感很好，柔柔的，软软的，凡见了的，无不惠顾争购。由于原材料是废料购进，成本极低，这批产品，获益甚丰。我的第一桶金获得了丰厚的报酬和最初的效益，自会存留在这峥嵘奋斗的岁月之中。
　　 ‘第一桶金’为我扩大再生产坚实了信心和奠定了基础。当时汉正街是批发市场，必须有雄厚的资本运作，必须有自己的加工作坊，必须有自己的创新产品，否则，寸步难行。一段时间之后，我从长计议，从实际出发，做批发大宗买卖谈何容易？必须尽快改为零售。当时江汉区的零售市场在清芬路。
　　 后来我审时度势转到了清芬另售市场，这里在当时是另一种风格展示在人们的眼中，它不像汉正街那样杂乱；它是时尚女人与城市融合的缩影。我开始意识到在这里已不单是为了利益的驱动，而要动脑用美的服装去修饰城市女人，这己经关系着大城市女人的颜值。我意识到改革开放的年代，服饰的潮流，已是撬动城市阳光的杠杆。
　　 我多次去到侄子汉生所在的海寿街去不耻问教，与汉生研究当下武汉市年轻女子对服装的需求。我们两人都不懂服装设计，对于服装专业的审美，也是地地道道的门外汉。但我们有直觉将女人身上的服饰，通过形象思维，力求将从思想禁锢年代里走出的年轻女人变得风情万种。
　　 武汉市每年过了端年节，气温直线上升到30度以上，炎热的盛夏酷暑来了。记得那年我和汉生在汉正街的熟人那里，捕获了一个重要信息:“出口转内销的夏季服装，畅销！”后来打后到我有个同学在外贸大楼当经理，我和汉生立即到循礼门外贸大楼找到了他，当时我说明来意后，他立马批给了我两包货。我和汉生打开一看，全是市场上见不到的宽带背心，有六.七种颜色。我和汉生大喜。因为当时是夏天，一种汗衫布的白色窄带背心，只是男人们穿的；而这种五颜六色的背心，又是厚厚的针织品，又是宽带，是外国女人穿的，有性感。我见了一下意识到，改革开放了的中国年轻女人，怎么就不能穿出点欧式洋味道来呢？于是，我给了一包给汉生。从江汉区到江岸区，只有我们两处摊位独家经营这种背心。汉生说姑父肚子里有墨水，替这背心取个名吧，我想了想，既然要吸引眼球，就赋上点洋味吧，取名叫：“沙克背心”。
　　 摊子两面货架上，从上到下成板地挂上这种“沙克背心”。我还到旧书市场买了很多过期的画报，只要有穿这种背心的美女，都剪下来做成广告挂出来，象办服装展览似的。摊子一下就吸引了顾客，其他摊主也过来看新奇，他们都佩服我会做广告。
　　 广而告之，女士们来了，特别是身材苗条的美女们特别青睐，真正的活广告就是这些漂亮的摩登女郎。没几天，街市上就见到了人群中闪现着身穿“沙克背心”的倩影。口碑传得很快，爱漂亮的倩女们都打听到汉口清芬市场有个摊面专售这种时尚性感的“沙克背心”，什么叫得天独厚？此时我已深感改革开放就是我的天！热情涌动的改革大潮，四处寻觅着风，纠缠着风，我们与风共舞，心在跳荡，我开始走上了脱贫的阳关大道!
　　 （二）
　　
　　 上集中记忆的“沙克背心”，是拉回时光到40年前的那年夏天，让城市与姑娘们承受和缓解炎炎酷暑的存在，重现于时光倒流中。当时由于货源的短缺，当它走向尾声时，我和侄子汉生并不满足风光一时，也不满足在短时间内赚了一笔钱。
　　 我和汉生都不约而同地在出售“沙克背心”中，注意到更衣出来在摊前穿衣镜中试镜的姑娘们下身的搭配。我意识到这是搞服装经营人的一种创新型灵感，当时单一的审美直觉只是为了给“沙克背心”配个下身。我立即去找了汉生商议，研讨时是从裙子着眼的。
　　 汉生书读的少，没什么文化，但人很精;研讨时我用的词他都懂:裙子要短、活泼、有朝气、时尚、性感。于是我们一起去考察了汉正街市场里的各类裙子服装，又到江汉路至南京路一带的服装专卖店观摩高档裙子，并到休闲娱乐场所坐观时尚女性和漂亮女人的服饰与风度，甚至坐在马路边专看窈窕淑女、摩登女郎们走路的身姿......还真是实践出真知，调查研究后的结论是：从穷困年代走出的女人，要显示出有点雅致高贵，渴求的是皮质服饰；女人要前卫、要时尚、要性感，她们青睐的是美腿包臀的显露。
　　 最后我们两人一致同意做超短包臀皮裙试试，这就区别了市场各类裙式，可形成独家经营的态势。于是，两个不懂服装的人，竟然开始了时尚服装的设计。但有一条，真牛皮或羊皮成本很高，我们制作不起，当时姑娘们的需求也买不起，怎么搞下去?
　　 运气就是机遇，运气来自自身的敏感。一次我到居仁门去探望姨妈。进门遇见了姨妈的二女儿丽华和她的老公小王正在那里看妈。我忽然兴致勃勃得知了小王在武昌余家头一家皮革厂做供销工作。他听我正在寻找皮革原材料做皮裙，因为是表亲，所以他推心置腹向我推荐了一种皮质柔软，又无光泽的pu革，而且价格便宜，产品出来成本不高。真是天助吾也！
　　 信息传至汉生那里，当机立断：进货！第二天，我们兴致勃勃地赶到了余家头皮革厂，小王将我们带到库房看了各类各色的皮革，我们就看中了表弟向我们推荐的那种pu革，先选了两筒黑色无光亮的，真是价廉物美。我们一人扛了一筒过江回到汉口，汉生有一家他服装朋友的加工作坊。那里有20多台缝纫机在转动。我们从皮料扛进去开始，一连三天两夜没回家。就困在那里打样板. 搞设计。裁剪师小傅很精干，30几岁，带着老婆闯江湖. 跑市场，有十年的裁剪手艺，为人本份. 醇厚. 讲义气。汉生因为经常在那里和他朋友喝酒，早就和小傅很熟了。很信任他，当即叫了酒菜，摆在裁剪房，一边吃喝，一边阐明这次皮裙样板，关系着我们的发展前途。小傅心直口快，表示使出浑身解数，全力以赴。
　　 汉生向小傅介绍：“这是我姑父，肚子里有墨水。”小傅起身拱手：“失敬. 失敬，不到之处，多多包涵！”汉生冷眼一翻说：“哎呀，别来文诌诌一套，肉麻了。来，喝酒！”汉生拉小傅坐下，“听我姑父说说要求。”我知汉生心急要打出样板，闲话少说，就单刀直入说： “其实要求很简单，产品必须有吸引力. 迷人！叫迷你超短皮裙，又省料，又......”汉生打断我的话说:“好，这名好----迷你皮裙，不要那超短两字，罗嗦！”
　　 “迷你皮裙”这名就是这么定的，而且在当时‘迷你’二字是一个时髦用语，市场上还很少有人用，以前说是糜糜之音，谁敢说“迷你”呀？我继续向小傅描绘这皮裙的式样，明确要求：打出的样板一定要半露大腿，紧包臀，两边的“摆”决不能松弛叉开；不要口袋，背后隐形半拉练，配上原料加工的腰带，大( L ). 中( M ). 小( S). 加大 ( XL )共四个码号，中号、大号为多，小与加大号估计需求量不大，生产时少一些。
　　 当时有两句流行的口号: “时间就是金钱，速度就是生命！” 我们收了杯盘碗筷，外面已是城市万家灯火的剪影。收拾裁剪案板，铺上硬壳纸，小傅拿着画粉，颈脖上挂着长长的皮尺，在硬纸上(一种打板用的马粪纸)比画着尺寸。汉生递着香烟，一时裁剪房里烟雾袅绕，小傅的老婆为我们一人沏了一杯茶。
　　 他老婆姓丁，端茶过来时，小傅回头说：“双手递茶呀，那是有学问的人，汉生的姑父！”汉生眼一翻，冲着小傅说：“有文化又怎么的？还不是个人，又不是神！”小傅吸了口烟笑着说：“嘿嘿，话不能那样说，有文化是高人哦，我们俩都没文化，穷了没读到书呀！”汉生阴阳怪气地回答小傅：“没文化怎么？你不是一样比有文化的钱拿的多！”小傅说那是前几年刮的妖风，现在改革开放不同了，77年大学就恢复招生了，我十分赞赏小傅有眼光。
　　 “打板”在紧锣密鼓中进行，作坊车间为汉生他朋友的汉正街批发服装，正在连夜加工，缝纫机转动的嘎嘎声通宵达旦。第一条皮裙，根椐六片纸板的尺寸，剪裁皮料缝制了一条样品，我当时靠在躺椅上己经睡着了。汉生喊醒时，看表己是凌晨三点。小傅从车间叫来他老婆试穿。待小丁穿着那皮裙从内房走出时，我和汉生不约而同地摆头，异口同声地说:“不行，摆叉了，屁股没包住!”
　　 一次不行，再次也不行; 多次，那包臀还是形不成，两摆叉开，一点都不受看!一连两天两夜了，到第三天，我们已筋疲力尽了。烟缸里的烟头堆满了倒，倒了满。满屋一阵烟臭味。汉生打着呵欠说:“屁股不能紧紧地包着决不能下料! “小傅挠着头: “我就不相信，各种裙，大摆裙、一步裙、百折裙、连衣裙、牛仔裙、就是皮裙，我都打过板; 就这包屁股还把我难住了! ”
　　 我熬夜到极处，有个特点，反而亢奋。我不懂裁剪打板，但我已意识到小傅犯了经验主义的错，此时，我忽然意识到是裁片中直边和斜边的关系。我忙问小傅：“小傅，你下了几片呀？”他拿着样片在案上修剪了好多次说：“按规距，六片呀！尺寸按比例放了又放；缩了又缩。就是那下摆收不拢！”我建议：“能否在小腹上加两小片，将斜边拼拢，直角边不就将摆拉拢了吗？”小傅毕竟是内行，汉生还在瞪眼抓头，小傅一拍案板：“嗨，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点了支烟，我和汉生站在案板对面，眼睁睁地看着小傅重新按尺寸比例，由六片下剪了八块纸片。己是第三天下午三点了，样板纸片形成之后，又照板下剪了一条皮料，由小傅亲自缝制而成。他拉着老婆进卧房去了，待他笑容满面牵着小丁走出来时，我和汉生都被惊呆了！
　　 他们俩穿过车间，走到裁剪房来时，车间女工都站了起来，目送他俩就像登上结婚的殿堂。走到裁剪房我和汉生跟前，小傅放开手，小丁在我们跟前转了两圈，小傅拉过他老婆，蹲下身去拍打着小丁的屁股说：“姑父，看，屁股包住了！”小丁羞涩的脸一下绯红，甩开老公的手一下跑进了内房。汉生一把抱住了小傅大声说：“喝酒！喝酒！”我激动地过去握着小傅的手，拍着他的肩说：“成功了，辛苦你了！谢谢，谢谢！”
　　 汉生出去叫了好菜，拿了好烟好酒。“庆祝，庆祝一下，有戏了！”
　　 ......
　　 我出门站在作坊门前一颗大树下，看见鸽群正在晨曦中出列，看着飞鸽翅膀反射朝霞的光芒，这一刻，虽睡眼惺忪，但己远远地看到了希望。我返身进门，汉生正伸着懒腰。看车间，缝纫女工们通宵生产，现在都回家睡觉去了。我们第一批‘迷你皮裙’，整整齐齐叠放在裁剪案板上，我用手抚摸着它，一种享受自创的成果的喜悦，出自内心的涌动，冲到指尖和唇边，这是无须说话的无声语言。
　　 当时市场上流行一句话：清芳市场的迷你皮裙卖疯了！这些美好的记忆都存留在生命深处，那确实是我生命的旺季，那是那年夏日欢歌高唱的“沙克背心”，那是那年诱人意乱情迷的“迷你皮裙”，让一座城市被一时涌腾激越的服饰潮流丰满成昔日一曲美妙的旋律,如今回味起来，我的人生有了自己的赋予!
　　 “迷你皮裙”在三年的夏秋之时，迷了那些款款而至的女人，也迷了我对商机的欲望和陶醉深情。改革开放给我的生命注入了活力，我下海苦泅，南下广州之后，当时差不多已有六个年头了。我由南国开放的广州，后来进入东方明珠之都大上海，似乎才见到海了。如果说辗转南方几年，是在赶新潮、时尚服饰、性感前卫、野性灵动的飘逸装束；那么，当我在暖洋洋的丽日下，踏进那令人目眩的上海滩时，才见到了改革开放后端庄典雅的旗袍女人。这与南方的广州开放城市，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格，两种不同的氛围，两种不同的服饰要求。
　　 我开始感到内地武汉人的持久心理，更易接受海派服装的格调。我和汉生夫妇走在上海滩十六埠，走在繁华的南京路上，点亮我们无数瞩目视线的，是茄克和深浅的风衣，是乳白、烟灰、海苔绿或纯黑，统统是低调颜色，显出传统、优美、端庄而典雅，更显曼妙与高贵，常有雍容华贵的有品位、有品质的时尚女郎从身边款款走过。
　　 当时虽已下海6年，经风雨，见世面，在游泳中学游泳，一路游来，我仍不敢断言我是否已成为合格商人了，但当时我已感到似羽翼丰满，可以起飞了。这次与汉生在上海南京路进回的高档呢料，加工成了高级套装，这是我下海走向深水区的开始。当时虽谈不上成为富人，但起码脱贫了！于是，我带着儿子重返上海滩进那“海苔绿’毛呢面料时，就开始喜盈盈、乐陶陶地为女儿置办嫁妆了。记得当时为女儿置办的嫁妆，什么几大件，什么金银首饰，什么几铺几盖，以及化妆品、日用品、锅碗瓢盆，应有尽有。单是在上海滩南京路上老字号绸缎商铺，为女儿购置的床上用品，就是最讲究、最体面的苏绣和湘绣。被面4床专点高贵传统的“百子图 ”刺绣。我当时只有一个满足感、获得感，感到世界拥抱了我。
　　 第二年，我的服装生意做到了举“市”瞩目的扬子街服装市场。如果说汉正街市场是“水货”批发；那么，于武汉市江汉路至南京路中间的扬子街市场批发出来的服装，则是精品时装。扬子街的第二年金秋时节，我为儿子完婚办了大喜事，商海一战，迎来了小我儿子6岁的天仙般的儿媳。
　　 几十年过去了，回眸过往，人生中有一些非常美好时间段，曾经的我，面对生存、面对家庭、面对亲人，我不曾逃避困境，我迎着人生的风风雨雨，在改革开放的年代，去追随季节行走的风景，商海10年，我见证了历史，历史也见证了我，片片断断的风景都很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