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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恩师们(散文)


作者:宁雨 布衣,364.8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679发表时间:2019-10-16 09:28:27

【流年】恩师们(散文)
   我的小学和初中,都是在一个叫做郭庄的村子读的。
   不算大的平原村落,村中央是坑塘,西侧有大片低洼的湿地,湿地里栽满七扭八歪的笨柳。学校就在坑塘边上,到夏天里,我们的诵读声常常跟成片的蛙声、高亢的蝉鸣搅成一团冲天的声浪。
   学校的老师大多是民办的,有几个国办的也吃住在村子。
   我刚入学时,不会那些各式各样的游戏,也不合群,傻呆呆的,也听不懂老师的课。比如老师出了算术题,学生应该在石板上抄下算式,写上得数,再交给老师评判。我不明白老师的意思,比葫芦画瓢,抄上算式,但根本不知道还要计算,就去交,让老师哭笑不得。
   班上学生多,如我之笨者绝无仅有,自然,老师不太待见我。一天,语文老师突然发现我居然是用左手写字,在学校门口碰到我母亲,马上告状:“你家孩子没出息透了,用左手写字,说她两句吧,又沾不得,一说就哭。”母亲也拿我没办法,再给我梳辫子就有些没好气,把我的头发揪得紧紧的。
   懵懵懂懂到了小学三年级。学校给我们班换了语文老师。她叫赵凤英,教课声情并茂,普通话说得很标准,写板书的时候两条麻花辫在肩头一跳一跳的,提问问题时黑幽幽的眼睛总是笑笑地看着你。不知道是因为喜欢凤英老师,还是因为发了一次高烧的原因,我似乎一下子开了窍,三两个月的工夫就成了班里的优等生,作文、朗读、杜撰批林批孔打油诗,样样行,算术能比别人快一拍,一些弯弯绕的应用题,比如“鸡兔同笼”之类,也照样难不住我。
   学而优则“仕”的原则,在我们学校一直贯彻。到四年级,我们班先后换了边进社、孙玉香、李志亮老师教算术,边玉环老师教语文,我依然保持了三年级的好成绩,先后担任学习委员、班主席等职务,几位老师对我爱如掌上明珠,好像我这个学生浑身都是好儿。帮着老师判语文和数学卷子,是经常做的一件事情,每学期的三好学生奖状,我都能拿上一张回家。
   表面看起来,我是个听话明理的学生,标准的乖乖女。实际我却跟其他同学一样喜欢淘气,偷叫老师外号,偷学老师说话,逃自习课去房荫下玩雪团儿,值日生煤火炉子的时候,从家里偷红薯烤着吃,凡此种种,无所不为。
   “文革”末,学校时兴搞文艺汇演,每个班出几个节目,诗歌朗诵、小合唱、二重唱、三句半、快板等等,内容都围绕着揭批。一次,边玉环老师从报纸上为我找了一首诗《铁拳》,让我朗诵。那时边老师已经四五十岁了吧,头发花白,墩墩实实的,一见到我,老是慈祥地笑着。为了我的节目出彩儿,他好几次单独辅导,告诉我哪句读重,哪句读轻,哪句重音落到哪里等等。在班里彩排的时候,我的朗诵得到了同学们一致好评。到了真出节目那天,我却心情特别紧张,一夜没睡好觉。上场了,朗诵刚几句,后边就忘了词,脑子一片空白。那天,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同学队伍中间的。回到班里,边老师头一次对我动了大怒,劈头盖脸,一通狂批。整节课,我一直在课桌旁站着,低着头,不敢哭,觉得自己犯了滔天大错。
   过了几天,边老师病了,一个星期都没来上课。我发现自己还是很想念边老师的,约了几个同学,利用星期天到邻村去看望他。进门,我怯怯地站在最后边。边老师见到我们特别高兴,从床上坐起来,微笑着跟我们聊东聊西的,专门叫到我的名字,好像早忘了我给他掉链子丢人的事。
   那年秋天,我10岁,第一次写了一篇超过千字的作文,轰动全校,被初中班老师拿到课堂当范文念,据说词语生动,文采飞扬。作文的内容我已经忘记了,左右不过一篇儿童版的假大空文字吧,那时候作文约等于胡编,真正烟火小事入文,写真情实感,于我,是成年以后才开始的。那件事,算是给边老师挣回了面子,我也成了校园名人。
   没过多久,我再次惹老师动怒,还是众怒。
   本来事儿不大。那时我正读初一,并不教我们课的一位郭老师,是我的本家邻居,我平日里叫他娃子舅,他要我去老师办公的小院子替他拉上课铃。那天我犯了拧,就不去;娃子舅也犯了拧,非让我去。在一棵大枣树底下,我们俩呛呛起来。娃子舅二十出头儿,我是个十二岁的犟丫头,俩人谁也不让步。最后,我还是很不情愿地跑去拉了第三节课的上课铃。心里被什么东西堵得死死的,回班路上,被操场一把横躺着的大铁锨拌倒,右手背划破个大口子,鲜红的血滴从操场滴到教室。
   不知怎么,这件事被其他老师听说了。我被叫到小学、初中老师集中办公的一间大屋子。平日里老师们心中的好学生,一刻之间成了个不尊师长的坏典型。所有老师看我的眼神儿似乎都变了,边玉环老师也在内。其他老师是如何批评我的,我已经忘了。只记得玉环老师拍着桌子骂我:“你知道黄帅这个人吧?你就是黄帅,头上长角,身上长刺儿。”
   那天的三四节课,我没有上成。手背的血根本无从关照,疼痛也顾不上了。“黄帅”两个字,像一颗大钉子钉进我的脑壳,眼前一片混沌。
   也许“黄帅”只是边老师冲口而出的一个词语而已,就如同“没出息透顶”一样,他们无心在哪个学生的脑袋中去楔进一颗钉子。像一场雨,下过了,就晴了,天空反而更蓝更干净。初二,我被学校第一批推荐加入了共青团,尽管我才刚过十三岁;初三,被授予公社级“新长征突击手”称号,校长李庆民老师在全校表彰大会上亲自为我佩戴奖章。
   而今想来,那个时候的师生关系好单纯。无论老师的能力强弱,无论“好学生”“坏学生”,老师对学生的心就一个:学出息,学好,学知识。每一个老师,都拚着自己一份努力,教学生、带学生。那些老师,没学过教育心理学,甚至有时候方式粗暴简单,但他们对学生的心总是那么热,那么真。
   在教改中,我的启蒙校先是初中被取消了,接着小学也被取消了。老师们退休的退休,调走的调走。三十多年来,手背上的伤口已成了一条微不足道的细疤,遇大场面就紧张得讲不出话的毛病却改不掉了。
   小疤痕们,只是我母校的徽章,让我永远因那个已经在现实中消逝的农村学校而心存温暖。在那里,我完成了知识的启蒙,也完成了人格的启蒙。
  
   二
   县重点高中,集中了全县教师队伍的精华。
   那时高考刚刚恢复5届,考大学是全社会最热门的话题。能把学生送入大学校门的老师,也是全社会的英雄。未入学之前,孙志源、王桂淑、李庆荣、郭茂全、李永标等一批名师的名字已经如雷贯耳。
   王桂淑、李庆荣、李永标等老师的课,我都有幸听过。他们都是老三届,进过五七干校,甚至被游过街,但教起课来个个神采飞扬,除了额头早早爬上的皱纹、鬓边过早出现的白发,根本看不出什么心灵沧桑。可能都憋着一股子劲吧:把更多的孩子送入大学。
   为了应对高考,学校很早就分了文理班。我到文科班学习,各科老师以年轻人为主,多是师范专科新毕业的。担任我们47班班主任的菅昌泰老师,是位语文老教师,50岁上下,头发全是白的,最擅讲文言文。他的姓与“奸”同音,可能是为了避讳吧,大家都称他“官老师”。只有他的好友孙志源老师,每次我们这些班干部有事去找“官老师”,他必说:“又找你们jian老师来啦!”,不知道是玩笑还是较真。
   后来,我们班和46班合班,数学老师王进元担任班主任,语文老师换成了郭玉生,俩人都是年轻教师。王进元老师管理学生,有个大发明,就是原来两个班干部的职务都没动,比如我是团支部书记,王敬菊也是团支部书记,左振杰是班长,吴香女也是班长。实际想想,同学们一门心思准备高考,除了学校开大会、一年一度的运动会,根本没有任何班级活动,也没什么班务需要管,大多数男生和女生根本不过话,班干部有多少用呢?王老师以稳定和谐为主,也是一种符合实际的管理方式。
   我所有功课里,语文最突出。因此,也是语文老师最得意的弟子之一。郭老师个人的参考书,有时候也借给我看。其实,很多同学喜欢或者有点崇拜他,因为郭老师天生恂恂儒雅的风范,清新活泼的教学方式,很容易倾倒小男生小女生。
   读大学后,给高中很多老师写过信,感谢并汇报学习情况。郭玉生老师认真回了信,鼓励我博览群书,不辜负大学四年的好时光。不久,他调任政府部门干部,前些年在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的岗位退休。我始终不能把这样一位书卷气很浓的老师,与官员形象合在一处。
   政治课老师宛洪亮,大城市的下乡知识青年,讲普通话,授课声音洪亮。一般我们课上回答问题,也都讲普通话。偏偏有一次,我的普通话思维无端自动屏蔽了,只好以方言回答了一道很长的逻辑题。课堂一下子活跃起来,哄笑声一片。一向严肃的宛老师也笑了。一直到毕业,教公共课的宛老师,在数百学生中独独记住了我这个有点怪异的丫头,一见我就笑。历史课老师回学孔,是回族老师,烟抽得很凶,瘦,瘦得一张脸上只显那两个咕噜咕噜转的大眼珠子,幽默风趣无比。历史人物罗卜斯庇尔,他教我们记“萝卜丝儿”,没一个人记不住的。回老师的家庭负担重,住城中村,我们的劳动课,有时就去他家帮工。喝他家的水,管够,碗随便用,话随便说。
   英语课老师李永标,上海人,下乡知青,在肃宁成了家,夫人是个极其壮实的人,跟潇洒倜傥的李老师正好绝配。李老师讲课,是否伦敦音儿我不清楚,反正绘声绘色,记得讲鲁滨逊漂流记的时候,读到鲁滨逊发现“星期五”的那段,我的头皮都紧得要命。李老师总爱提问英语成绩好的漂亮女生,对于其他同学的学业则有点姜太公钓鱼的味道。他的业余爱好是篆刻和书法。晚年曾创作大量作品,流布全县文人雅士中。
   肃宁一中团的工作一直有好传统。作为校团委委员,我与团委书记王萍老师建立了很好的师生情谊。发展新团员、办黑板报、美化教室前花池、出席县团代会、作为标兵在全校表彰大上发言等,都得到王老师悉心指导和帮助。我大学毕业分配在报社工作的时候,王老师到县委宣传部任副部长。回家乡采访,她骑着单车跟我一同下乡,来回五六十里地,一路上全印下师生俩的欢声笑语。
   杜立华老师也在团委任职。我上学期间一直跟他不算太熟,但他却记得我这个学生。曾做我和Suning的大媒。杜老师在政界有很好的发展,我和他的嫂夫人是朋友,和他的友谊也因此接续。
   郭宗喜教务长是我的堂舅,闫凤池老师是我的堂叔。在肃中,他们都给予我周到的关怀、呵护。
   肃宁一中培养人才无数。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只是其中一个可以忽略的小卒。匆匆两年只奔着高考的独木桥而去,没有什么波澜,也没有什么故事。回头看,15岁至17岁是一个人心智发育的关键。这么多年,面对事业挫折、健康困扰、亲人去世的打击,我都能够清醒、坚强,须感谢我的学校、我的老师,以潜移默化的力量,为我塑成积极、乐观、包容的人格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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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饱含真情别有味道的叙述,娓娓道来的文字,把教导过自己的老师从小学的到高中的一一说来,字里行间流淌着浓郁的师生情谊,读来温暖感动。老师就是最可爱的人,启迪心智,教育成才,为国家为社会为家庭为学生个人都是功臣。一个人的成长离不开老师的教诲,帮助,批评和关爱。文真挚,情真诚,难得的佳作,值得一品。作品采用时间顺序平铺直叙反而彰显了对老师的真情实意,永远的感激感恩之情。作品素朴,厚重,诚恳。倾情推荐阅读。【编辑:山地】【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910180010】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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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19-10-16 09:31:50
  感激,感恩,师恩难忘。
   情真意切的文字,总能拨动人心。
2 楼        文友:山地731828829        2019-10-16 09:32:33
  谢谢赐稿流年,天冷了,添衣!
   期待更多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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