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医生
　　
　　 他参与春种。秋收
　　 参与麦子的收割。玉米的成熟
　　 他养猪喂羊
　　 身穿藏蓝色的军便服或者中山装
　　 白天里走
　　 黑夜里走
　　
　　 一辆上了年纪的飞鸽自行车，一路吱吱呀呀
　　 像邻村得哮喘的吴大爷
　　 像渠那边日夜咳嗽的痴呆儿
　　
　　 他做过梦。又似没做过
　　 他记不清
　　 半夜里多少次敲门
　　 惊醒的不止蝙蝠，还有书里生长的连翘
　　 鱼腥草。蒲公英
　　
　　 那些乡间的大路，小路
　　 平地和坑洼
　　 黏附在车轮上。一转
　　 头发白了。再转
　　 尘世间，已找不到他的影子
　　
　　 一座空房子里，他用过的问、闻、听、切
　　 接待老鼠、蚂蚁
　　 以及遁世的几粒阳光
　　
　　 ◎我们走在街上
　　
　　 你想起铁匠铺，钟表店
　　 我想起糖葫芦，烤红薯
　　 你在左
　　 我在右
　　 两边的门，完全敞开
　　 但没有风。两种思想与生活
　　 摩擦。疏离
　　 不进门。不与伶牙俐齿的售货员讨价还价
　　 不与她们争辩0.1元的用处
　　 但我们走着。拉开距离
　　 男人。女人
　　 孩子。老人
　　 他们的边缘，我们是没有翅膀的麻雀
　　 各自心怀领地
　　 经过。路过
　　 坐在地上的乞讨者
　　 伸出黑黑的碗
　　 我放1元。你放1元
　　 我们同时放进去硬邦邦的两个钢板
　　
　　 ◎认命书
　　
　　 挤出一种想法，恢复羊肠小道的名誉
　　 远行。路过
　　 一千个秋天
　　 一千个理由，足以打开心经——
　　 “般若波罗蜜多。般若波罗蜜多……”
　　 我念。我绕过枯死的树桩
　　 蝴蝶和花朵
　　 取出石头。水井的内壁
　　 我蹲下。起来
　　 安砌模板
　　 防止泥沙下滑
　　 防止谷物喂养的青蛙，深陷
　　 而失去眼睛。手足
　　 而放羊的人与我失约。疏远
　　 而《虞美人》委婉的唱词中，我经过七年级的教室
　　 拾柴。挑水
　　 私藏暗礁
　　 等待一艘没有灯盏的船
　　
　　 ◎思念
　　  ——记重阳节
　　
　　 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走
　　 走过楼群。树林
　　 走过车流。广场
　　 老人呆坐，下棋
　　 唱歌，跳舞
　　 小孩玩耍，嬉戏
　　 吃着零食，撒娇纠缠
　　 我在他们中间。占用老老小小的思想
　　 看逐渐干涸的池水
　　 看柳枝毫无情绪地随风摆动
　　 而尘世越聚越小
　　 如一片突然坠落的树叶。我捡起
　　 捡起远离的人
　　 隔着墙体和山坡
　　 让他们忙碌，纳凉
　　 哼着小曲儿缝补，修理
　　 掉了一只腿的板凳，终于可以让我坐上去
　　 看风抢走
　　 手心里的一根羽毛
　　
　　 ◎寒露
　　
　　 在未打开门锁之前，脱下外套
　　 使劲抖——
　　
　　 沉重的雨点
　　 脱离阳光的冰冷
　　 一个人走路的东张西望
　　 不应该放在桌子上
　　 我要在门外，让它们枯萎。凋零
　　
　　 让它们像花儿
　　 像深洞里麻雀的鸣叫
　　 沾满了薄霜
　　 而我的衣架
　　 带着铁质的弯钩，远远不够承担
　　 似隐似显的坦白
　　
　　 ◎秋波
　　
　　 拐过那个土墙，就到了乔家湾
　　 乔家湾的边缘，是沙漠
　　 沙漠里有一片沙枣林。在秋天
　　 蚕豆大的沙枣
　　 拥挤在枝丫上，红得似美丽的谣言
　　 含蓄。明澈
　　 寂静。骚动
　　 当你提着书里闲置的陶罐，误入时
　　 你想起了他们
　　 他们用眼睛，陷入眼睛
　　 点火。涉水
　　 深深的水，淌过去是一生
　　 淌不过去，就建一个小小的墓穴
　　 有他
　　 也有她
　　
　　 ◎喝酒记
　　
　　 走路还是搭车；作伴还是独行
　　 都要经过废墟
　　 瓦砾
　　 一堆码放整齐的柴禾
　　
　　 出城。过村
　　 养鱼的深水，养着几对野鸭
　　 几丛高高耸立的芦苇
　　
　　 你取出布袋里提着二锅头，鱼竿
　　 一边喝，一边钓
　　
　　 当太阳没入芦苇时，你的鱼钩沉在水底
　　 像昏睡的鱼儿
　　 你的歌声东倒西歪，飘浮在水面
　　 像被鱼儿吐出的《聊斋志异》
　　
　　 ◎写诗
　　
　　 他们有时候是装卸工，有时候是修理工
　　 有时候，他们拿起斧头、凿子
　　 寻找树林和岩石
　　 在深夜的桌子上。灯光疏散线条
　　 他们在线条里
　　 搭建房子。雕刻自己
　　 陌生的，不为人知的凳子、茶杯
　　 酒柜是错层式的，简单唯美
　　 他们站在橱柜前
　　 摆放书里捡来的模型，塑像
　　 一个划破日子的象牙
　　
　　 ◎爱情
　　
　　 这一年，你翻日历看天气预报
　　 这一年，你逛超市、商场
　　 关注服饰。日化
　　 你发呆。吸烟
　　 经过公园。湖水
　　 经过麦田。荒野
　　 移花接木。题诗背词
　　 黑夜里的窗户，你希望月光饱满
　　 白日里的影子，你希望私怀神力
　　 可以说
　　 可以笑
　　 可以唱
　　 可以舞
　　 可以和你讨论咖啡。苹果
　　 苹果里没有数字的线段
　　
　　 （文/网名：紫陌曦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