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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丹枫】炮(小说)


作者:秦伟伟 童生,963.6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3774发表时间:2019-10-17 20:54:08

【丹枫】炮(小说) 在三晋一州的大山深处有个村子叫七泉坪,村里最近新来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
   男的叫永志,女的叫玉秋,孩子小名叫泉。说起他的小名还有一段离奇的故事,孩子三岁时不慎落入泉水里,泉水是村里人饮用的水,用砖砌过,用石灰水泥瓦过。呈反“凹”字形,光前沿就足一米高,小孩掉下去是爬不上来的。出乎意料地他竟然爬上来了,父母问他怎么爬上来的?他说水里有只青蛙推了他一把就上来了。村里不让宣扬迷信,他父亲怒气冲冲地质问说:“打小就学会扯谎了!快说是谁把你拉上来的?”小孩被逼不过,只吞吞吐吐说,怕撒谎遭报应,半天才呢喃出三个字来:“王干娘。”怕再逼问,扔下三个字窜了。他父母听了瞪眼惊讶道:“都说王干娘撒泼爱小,从不干好事,怎么也有助人为乐的精神?”
   说归说,想归想,还是买了二斤鸡蛋上门致谢。王干娘不仅会看戏,且能编戏,虽没赶上片头曲,但是看一眼剧情马上就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故事,且能将故事回炉再造,听的他二人已自觉鸡蛋拿少了。为了不让孩子再落泉水中,他父母让他拜了泉水三拜,认泉为义父,起小名为泉。
   泉的母亲玉秋是有过两任丈夫的女人,但因为家暴问题最终选择离开,泉是她和第一任丈夫的,玉秋离开那个家庭时把泉带在了身边,现在玉秋和永志在一起重新生活起来。
   玉秋虽是有夫之妇,孩子也属他人,但永志并没有由此而嫌弃他们母子两。反而对他们恩爱有加,照顾有加,在七泉坪这个落后破烂的村子里还没有像他这样的好人。
   日子一天天一年年过去了,家庭状况也一天不如一天了。永志考虑到泉泉上学的费用和家里正常的花销,便做出了到镇上下窑采煤的决定。
   夜里,月光一直笑对着这座小屋,动也不动。永志和玉秋都睡不着,家里没有电视,不知道做些什么才能不让内心浮躁。他趴在炕上卷起了旱烟,玉秋拥着被子望着他。一卷烟抽完,他开始叹气挠头。玉秋借着乳白的月光看着墙上的小本日历,红色大号“5”底下黑字星期二。(此时乃1998年5月5号)低声问他:“明天真的要走吗?”他不能目视她,只把眼神与窗外的月光交汇,思路清晰又斩钉截铁地说:“要走,一定要走。”
   “想好去哪了吗?”
   “想好了,去镇上挖窑采煤,以前他们叫我去,我考虑你和泉初来乍到怕被人欺负,所以推脱家里有事没去。现在泉学费紧张,不能只在村里卖人情做事,也得卖力气不是。”
   他已抽了三卷烟,烟圈的缕缕愁丝旋绕着他久久不散,他铁肃耸皱的神色在月光下无处可逃。抽完了烟他盘坐在被褥上看向炕头外侧,吩咐玉秋说:“泉把被子蹬开了,你把它盖上。”玉秋转身盖好了被子,又折过腰来面向他。
   “你几点的车?明天好给你做饭。”
   “七点半的班车。”
   “那我六点起来焖米饭,给你炒几个菜。”玉秋躺在枕头上,侧脸凝望,月光中的芙蓉花滑落了一颗小珍珠。她的白臂拽着他的衣领,随时安排他睡在她枕边。
   “那东西不耐饥,我吃不惯,随便下点挂面就行。”短短几句话蕴藏着无限情意,他知道她是四川人,喜欢吃米,所以他月月买米,自己总不吃,且喜欢吃她的剩饭。
   “明早让泉到小卖部买两个炮。”玉秋晃着他的衣领,同时把自己的被子撩开,叫声:“睡吧!”
   早上五点,他们两口子还睡着,小家伙泉已叠好被子,乖乖坐在写字台上写拼音写汉字。这是他父亲的要求,每天五点必须起床写字。他很怕他父亲用棍子打他,即使是虚晃一下也足以使他心惊胆战,吓得不成样子。
   六点多,玉秋起来做饭,顺便拿出二毛钱让泉到供销社买炮。泉看他父亲睡着,才敢说要吃三力方便面,多给二毛钱。玉秋只此一子,虽甚不成才,平日所为也算规矩,也就掏出鼓着老鼠腰的手绢慢慢打开,点了点翻了翻给了他二毛。
   第一缕阳光准时成了墙角的不速之客,永志起来洗了脸,凑到写字台上看泉的作业,歪歪扭扭就写了一页,因问道:“泉呢?”玉秋坐在灶前烧火,听他询问,立马回答:“去供销社买炮去了,一会就回来。”永志看着她吃力地烧火,可蒸气还是不顶锅而出。顺嘴一说:“这灶得烧柴,不然怎么扇也不行。”说些去厢房拿出一把斧头去劈柴去了。劈柴的时候斧头滑到了脚踝骨,所幸未出血,就是疼得厉害,暂时做个瘸子。他不想让她知道,劈了柴没进家去,侧坐在一个青石板上晒太阳。
   吃饭的时候,泉已买回了炮。他训了泉几句,说他作业不用功,到处瞎跑。泉心里恨透了他,巴不得他快点走,最好别再回来。
   饭后已是七点,还有半小时班车就到了。永志点炮仗的时候吸了一口烟,半蹲状点捻子,触了一下,捻子“嘘”地一声甩着,接着没声了。再点时捻子已被嘘短了,他本想给这个炮仗做个手术,把捻子揪出些来。等他触碰到的时候炮仗一声雷震,响彻云霄。
   他的右手食指被炸出了血,所幸问题不大,已及时处理。玉秋认为这是不祥之兆,多次劝阻他不要走了,要走也行,换个日子。他告诫她村里不让宣扬迷信,以后少说这样的话。
   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玉秋既担心又难过,眼里禁不住地掉下泪来。她身为家庭主妇也知道家里的困难,尽管很舍不得,最后还是让永志出门打工去了。
   临行前,玉秋亲自送他坐上班车,给他背上行李,车走的时候她还在念叨早些回来。泉没有去送别,他没人管岂不更自由了,他最喜欢看的《西游记》已开播了,他早跑去同学家看电视去了。
   玉秋不像别家的女人,孩子生气不吃饭就去哄,或者晚了还不回来就去找就去喊。她不这样做,你生气不吃饭你饿着,但是绝不可以哭,一哭就要挨打。你回来晚了也不去找你喊你,不让你有此殊荣。这天,他不仅回来晚了,而且闯了祸,他为什么如此痛恨同类?专拿石子扔人家脑袋,且一扔一个准。更有意思的是,他扔石子扔到人家烟囱里竟然能把坐在家里的老人头部给打出血。伤者一个个找上门来,吵得左邻右舍不得安生。玉秋拿了止痛片给他们敷上,说点好话赔点小钱可算平息过去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里面传来敲打的声音,这是来自月光里的威严。
   有一天泉放学准备回家吃饭,却被同学拦住,说要去烧玉茭子。他开始记了打,几经怂恿之下,还是记了吃。当问及谁家玉茭子好,同学都说王婆家的好,杆子甜,棒子粗。泉说王婆不好惹,怕找家去。同学说帮他盯着王婆,泉才顺着他们指引的地方去了王婆地里。
   泉一头扎进了王婆子的玉茭子地,那些玉茭杆子都“哗哗啦啦”的开始叫唤,泉害怕极了,他赶紧趴在地上扶着玉茭秆子不让晃动。小手慢慢挪到有玉茭棒的地方,然后握住它的脑袋,用力一摁就下来了。
   王婆子是单身老太太,吃了饭就爱瞎溜达,尤其是在高坡畔。因为这样她能看清别人在做什么,顺便也能照看自己家的地。她看到她家那片玉茭子穗来回晃动,就开口骂道:“那是谁家的牲灵在糟蹋粮食了,要是让我逮住,非拧下他二斤肉来。”说着在高坡畔折了一根柳条顺着下坡路一颠一颠地进了她家玉茭子地。
   同学看见王婆子来了,也没有叫他出来,反而一个个像癞蛤蟆一样蹲下坝堰上大眼怒睁,好像是在看电影里的高潮部分。
   王婆子一进玉茭子地就把柳条扔了,从后背拿出一把镰刀来慢慢接近有响动的地方。等她看到一个人的脑袋时,又急忙把镰刀揣回后背,还要倒退回去拿那根柳条。可是退到茬子上了,一下摔了个四脚朝天。还大声尖叫起来,那声音极像是杀猪时候的声音。被地里的玉茭茬子绊倒本该不疼,是因为她后背插着一把镰刀,她一倒地镰刀就割着她的肉了。泉听到这声音就在跟前,吓得脱下衣服裹着玉茭子就往外跑。
   家里面,玉秋做好了饭用碗扣着,她坐在炕沿织毛衣。听着空气里的时间在“嗒嗒”地旋转,心跳也如这速度及响度。正想出门去看,便听外面有装了驴粪蛋的口射机关枪在叫:“外地侉子……”
   玉秋脸色煞白,心不由忐忑,一转步子要往回走。让王婆子瞅个正着,骂道:“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养个霸王孙子,也学会做强盗的勾当。”王婆子只顾骂骂咧咧,根本不管玉秋答话。幸好弓大娘拉开门,拄杖出来,气愤道:“王婆子,你也是快入土的人了,说话也没个分寸,这四下高邻都竖着耳朵听哩!”王婆子挺腰嚷道:“哎呀呀老太太哎,您成天在家卧月子,怎知道你这院子里住贼了。”
   嚷着叫着,铁大门的李奶奶,养狗子的全太太,带小孩的秀姑娘,穿针线的大肚婆,还有端碗来的钟家小妹,这都叫着说着看热闹来了。当众人的面,王婆又独自重播了一遍,说了个口干舌燥,众人听了都笑她道:“半大孩子,却能将你怎样?这要是你亲生的将外人的粮地揉搓,你还不是拼了命的护,且说人家走了男人,你也不必这般欺负。一个村的,又不是什么仇人,将来照个面也还合得来。”见大家数说了一气,王婆口上不答,心里可气不下。玉秋见了,含泪道:“这祸须是我家的,倒叫你们说情,心下里不好过。莫要伤了你们和气,这点小事我还是能救起的。”说着便引王婆回了家,弓大娘也散了众人,自个也推门歇息去了。
   王婆见她家中墙壁呈灰暗色,墙缝裂得伤疤一道一道的。大梁上空荡荡的,只有一缕青布悬着。地上四四方方的桌子摆一盆咸菜,两碗山药。山药上垒一馒头,两条没有漆过的木头板凳死死地睡着。又一转眼看见门背后有个两米高的柜子,黄油漆,上画凤凰、鸳鸯、水藻等类的东西。王婆子想去打开,玉秋忽然叫道:“王干娘,您看够不?”
   王婆子一接过那些毛毛碎碎的钱就沾口唾沫一张张数了起来,数下五块。本想离去,猛知永志上窑子去了。便阴笑道:“永志媳妇可真会打算盘,怪道能持起家来。我王婆子虽是老了,但也能算起这买卖来。你家霸王孙子比小鬼子还能闹腾,把我那玉茭子连根打倒一片。我下去哄他道:‘囡囡,你为甚将大娘的玉茭子打倒一地?’你那霸王孙子却道‘我爸爸去外打工,挣大钱回来自会赔你。’我说:‘你爸须是苦人,卖的是血汗,挣的钱也不容易,你怎能这般贫嘴说混话?’我一老太婆好心劝你儿子,竟被你那小霸王孙子推了一把,摔在茬上,硌着了背。我想也是,永志出外头是有大钱回来的,还愁买不下几秆玉茭子?就是买这一村子的地,我看也足了。”
   玉秋听她叨了这许多,心自烦了。便又给了她一张一块的,王婆子拿住一看毛主席头像新亮新亮的,口角一哧笑道:“这毛主席真受人敬爱,要是早生几年,嫁给这样的男人,还愁没个钱花。”说着笑着朝门口走去。那眼珠子只顾盯着钱看,不想绊到了门槛飞了出去,像待宰的一头猪被人摁在土里,口鼻里喘着臭气,笑眯眯地眼睛叫着:“值,值。”
   夜里,玉秋拿着鸡毛掸子狠狠地抽了泉,还不许他叫出声来,不然打得更厉害。打完以后她就哭,到睡的时候揪着他耳朵问他还敢不敢惹事了?他说不敢了!得到她的允许,才可以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的杏树叶子变黄了。风吹过,叶子少了。有人急急忙忙地闯进了她的门,告诉她窑塌了。玉秋正在洗衣服,听到窑塌了,脑子里好像有无数蜜蜂吸干了她赖以生存的氧气,晕乎乎地两手搭在那人肩膀上,重吸一口气问永志呢?那人说被抬出来了。她发疯似地跑了出去,不知道去干嘛了。
   黄昏时分,她把他送到了天堂,没有人为他做白事,只有一泣而已。泉没有哭,还说饿了,玉秋打他,打到哭为止。
   多少年后,泉长高了,她变矮了。这天家里吃得很丰盛,有炒鸡蛋,有炒蒜薹,有炒蘑菇,还有一桶果粒橙。吃了饭,玉秋就去赶衣服。
   泉明天要走了,今晚怎么也睡不着。玉秋说睡不着看会电视吧,泉摇头。
   “想好去哪了吗?”
   “去太原。”
   “该带的都带好了吗?”
   “嗯!”泉借着月光看着墙上的挂历,已是2012年的6月24,正好是个礼拜天。他不小心把目光一脱轨,就看到埋藏在角落里的眼神——逝者遗像,说:“妈,明天我要走了,能不能给我放两声炮。”玉秋说行。
   早上,太阳如约而至。泉吃过了饭,听到班车的鸣笛,他带好行李把炮放在院中央拿出打火机去点炮。玉秋走过来对他说:“让妈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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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为我们讲述了一个再婚家庭两代人两个男人的故事,平平常常一段故事,却通过男人出远门去做事要放两个炮仗图个吉利这一细节,彰显出浓浓的亲情和人生况味!故事发生在三晋一州的大山深处七泉坪,村里最近新来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男的叫永志,女的叫玉秋,孩子小名叫泉。泉的母亲玉秋是有过两任丈夫的女人,但因为家暴问题最终选择离开,泉是她和第一任丈夫的,玉秋离开那个家庭时把泉带在了身边,现在玉秋和永志在一起重新生活起来。永志考虑到泉泉上学的费用和家里正常的花销,便做出了到镇上下窑采煤的决定。可是出门放炮仗的时候,永志的手被落捻炮炸伤了手,玉秋认为这是不祥之兆,多次劝阻他不要走了,要走也行,换个日子。可是永志不信迷信,还是下窑采煤去了。儿子泉没有了父亲的管束,在村里惹下不少祸事。不久,来人说煤窑窑塌了,永志真的永远离开了。多少年后,泉长高了,她变矮了。泉要去太原打工,临行前,玉秋为儿子点炮仗。小说构思精妙,结构严谨,再婚故事,真情一家,命运坎坷,耐人品味!力推佳作!【编辑:梦锁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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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梦锁孤音        2019-10-17 20:55:09
  小说构思精妙,结构严谨,再婚故事,真情一家,命运坎坷,耐人品味!期待精彩继续!
梦锁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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