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陈璐的假日(小说)
一
中秋节临近,公司法定假日一般不会停产,好在员工们会拿到“双薪”,就像白捡了一千多块钱。那天晚上陈璐格外兴奋,和晓义早早就上了床共浴爱河……
同是打工一族的她和他时间和精力基本都消耗在了车间生产线上,床上的“娱乐活动”是除了几千块的薪水外他们能享受到的不多的乐趣。没和晓义在一起之前,陈璐想孩子想家,夜里经常失眠,和晓义在一起,她精神紧张时身体绷成了一张弓,拼命压抑着猛虎一样随时会失控的本能反应,满脑子都是罪恶感。这个几个月前还被她称作老乡的男人现在却和自己同床共枕,扮演了“老公”的角色,迈出了这一步,她不知道将来意味着什么?
有时候她也会安慰自己,自己和他和寒冬里抱团取暖没什么区别,相互之间从未干涉过各自的生活,彼此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私密关系。
事实上她把大部分的收入都汇给了家里,也一直和老公旭东保持着联系,至少在表面上没有伤害过家庭,所以她和晓义在床上变得很放松很主动。完事后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掰着手指头算多出来的这笔钱怎么花?晓义被床的咯吱声给吵醒了,当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市场竞争这么激烈,你没看公司高管们的脸色吗?还双薪呢?工资能发下来就不错了!”
果然被他言中了,次日公司就下发了中秋放假五天的通知,双薪是泡汤了,五天假期怎么过?陈璐有些犹豫不定,上次春节放假回家她和儿子还没有亲够,每次看到街上有母子手拉手走过她都心痛,想儿子都快想疯了,好不容易放假了,她多想一下飞回家抱抱儿子,可是她又怕见到旭东,确切地说怕看到夜里他那张扭曲变形的脸,更怕他无休无止的折腾。
二
陈璐中专毕业后在镇上一家超市做店员,旭东在对面物流公司开大货车,经常到超市买生活用品,一来二去成了熟人。在她的印象里,他是个实诚男人。朋友撮合他们在一起时她刚刚和满嘴谎言的初恋分手,正处于感情的“空窗期”,觉得还是旭东这样本分厚道的男人靠谱。
接下来的日子就按部就班了,她和他顺利地恋爱结婚生子,遵循着大多数女人的生活轨迹,完成了从女孩向人妻人母的过渡。
旭东把她母子当做宝一样呵护着,他让她辞去了超市的工作,专心在家带孩子,每次跑长途回到家,他都会给她和儿子带回满满一大包的惊喜,漂亮的衣服,好吃的食物,高档护肤品,有趣的玩具……
他说看到老婆孩子白白胖胖漂漂亮亮的,自己再苦再累也觉得值了。她打心眼里感动,对他百依百顺,小日子过得幸福甜蜜。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种普通的幸福也会像玻璃一样易碎。
旭东常年开大货车独自跑在全国各地的道路上,经受着生理的煎熬,本分的他从来没有像有些同行那样在路上找女人满足生理需要。
旭东床上的超常发挥,让陈璐越来越吃不消,想到他的压抑和辛劳,她还是隐忍了,倒是他有时嚷着腰痛得厉害,在她一遍遍按摩下才会有所缓解。
医院的检查结果是肾病综合征叠加腰椎间盘突出,医生说得很含蓄,旭东的病是透支了体力精力所致,再不注意保养和节制连命都保不住了。他只能在家养病,中药西药吃了一大堆,也没见有明显好转。
支付了几万块补偿金后,物流公司与他解除了劳动合同,他垂头丧气,陈璐并没有太悲观,她计划等旭东的病情稳定下来,两口子在镇上开一家小超市,大钱挣不来,维持生活是没问题的。
旭东看不上开超市挣小钱,在一个朋友的蛊惑下,他计划靠投资理财致富。他开始还是很谨慎的,先是投进几万元钱试探,一个月下来就有几千块钱的收益,后来他又加大了投资,收益很可观。
一个月的投资理财收入,比原来自己辛辛苦苦开大货车几个月加起来的工资都多,他好像看到了一条通向财富大厦的光明大道。为了实现两三年内把家搬到市里,买房买车,他索性把家里能够支配的全部资金一次性都追加了进去,结果可想而知,他还没有拿到当月利息,理财公司就一夜之间人去楼空了,他的那位朋友也玩起了人间蒸发,与他断绝了一切联系,他重蹈了大多数狂热投资理财者的覆辙,几十万的资金血本无归,全部家当都赔进去了。
事已至此,陈璐没有过分埋怨他,反而柔声细语安慰他,她担心他情急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病痛和投资失败不仅击垮了旭东的自信,还扭曲了他的性格,让他变得狭隘偏执,在与人交往上越来越敏感多疑,他和朋友的关系也就变得淡漠了,他没有反思自己,反而归咎于人情的薄凉。
屋漏偏逢连阴雨,他的肾功能下降导致了阳痿,身体一挨床就瘫软,过去滴酒不沾的他开始借酒消愁,酒后的他看什么都不顺眼,摔摔打打,满嘴脏话。
醉酒后他欲望强烈却力不从心,一次次尝试失败后,陈璐沦为了她变态发泄的工具,每次都折磨她到半夜。酒醒后的他很懊悔,跪地请求她原谅。这样的日子反反复复,陈璐欲哭无泪,如果不是为孩子,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三
旭东的病情得到了初步控制,医生说要完全康复不太容易,建议长期调养。调养需要钱,家庭生活需要钱,为了挣钱养家,同时也避开旭东酒后的虐待,儿子过完两周岁生日后,陈璐决定外出打工。
她的闺蜜在几百里外的海滨城市打工,她俩一直保持着微信联系,她得知她们公司正在招工,待遇还算优厚,就有了去那里打工的念头。开始旭东并不同意她去那么远,可是面对窘迫的现状,他还有什么理由阻止呢?
临行的前夜旭东抱着陈璐的身体瑟瑟发抖,像离不开妈妈的孩子一样脆弱,陈璐心里的委屈化作满脸的泪水,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我的心里只有你和儿子,我出去打工只是暂时的。”
旭东沉默了一会喃喃地说:“我好怕,怕你走了不再回来,怕你抛弃了我和儿子。”陈璐把他的头搂到自己怀里,娇嗔道:“你个傻瓜,我不回家能到哪里去?”旭东瓮声瓮气的说:“如果你真的不会来了,我和儿子就一块去死,这个家没有你,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陈璐急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你神经病啊你,我什么时候说不回来了?”
没入职之前,闺蜜专门请了假陪着她逛了一天,碧海蓝天,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街道,数不清的俊男靓女,看得陈璐眼花缭乱,她不由地感叹道:“要是把家搬到这里该多好啊!”闺蜜嗤嗤笑道:“你不觉得过去是白活了吗?早来这里说不定早就安家落户了,”陈璐有些不解,“你不是早就来了吗?老公和女儿不也在镇子里吗?”闺蜜淡然一笑道:“忘了告诉你,我离婚了。”陈璐愕然,想问原因,看闺蜜并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只好把疑问咽到肚子里。
四
打工生活没有想象的那么好,陈璐每天需要做的就是在固定的工位按照操作规程把眼前的工序一件件完成,一个班下来成百上千次的重复操作让她头晕脑胀、腰酸腿疼,回到宿舍一头栽倒在床上。
旭东经常在三更半夜和陈璐视频,告诉她自己身体好多了,也在准备戒酒,儿子被他奶奶照顾得很好,也很听话,让她放心,陈璐心里踏实了,她告诉他这边情况一切正常,让他不要担心,旭东一再提醒她注意身体,注意安全,与人交往要处处小心,要有防人之心,不能太掏心掏肺了,絮絮叨叨像个老妈子。
旭东隔三差五就要视频一下,基本上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次数多了,陈璐也就失去了耐心,觉得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瞎扯是浪费时间,为了睡安稳觉索性睡前关掉手机,第二天打开手机,旭东的微信铺天盖地,急切中带着埋怨成分,陈璐虽有些烦躁,还是回复了:“我没事的,手机没电了。”
和晓义初识是闺蜜拉着陈璐和几个老乡聚餐,饭吃到一半有人提议唱歌助兴,大家轮流抱着话筒,不管跑调不跑调乱吼一通,陈璐捂着嘴想笑,闺蜜说:“这是预热,歌王还没开嗓呢!”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坐在她对面被称为歌王的那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站起身,娴熟地握着话筒唱了一曲陈璐最喜欢听的《心太软》。
熟悉的歌词,熟悉的旋律,把陈璐带入到过往,轻轻触碰到她内心的柔软,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晓义唱罢刚放下话筒,闺蜜大声提议他自罚一杯酒,还没等大家问缘由,她猛地把来不及擦去泪水的陈璐从座位上拉了起来,“看看,你把我们的陈大美女都唱哭了,还不认罚?”晓义看到陈璐梨花带雨,脸上顿时泛起了一层红晕,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认罚!我认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后来两个人熟识了,聊起这件事,陈璐问晓义:“你那时说对不起,是对不起我什么?”晓义说,“你知道吗,我当时看到你林黛玉般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心就乱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陈璐故作不信,“我一个结过婚生过孩子的女人,能动人到哪里去,一定是你想女人想疯了吧?”晓义一把抓住她的手嬉笑着说:“在我的眼里,你比那些肤浅的女孩子有魅力的多,像你这种女人才是我的最爱!”听到这么甜言蜜语的话语,陈璐的心里不由地涌上了一股股暖流……
晓义比陈璐小两岁,歌好嘴更甜,认识陈璐以后姐长姐短喊着,喊得她心里甜滋滋的。这个活泼阳光的大男孩充满了活力和朝气,只要她休息他就拉着她去爬山、去划船,玩得不亦乐乎。
晓义在省级电视歌手大奖赛上拿过三等奖,唱歌还是有些实力的,他打工之余参加一些商演活动,都要想方设法带上陈璐几个老乡凑热闹,充当意向消费者去拉客户,有时还会给那些稀奇古怪的促销活动当托儿,新鲜又刺激,当然也少不了一些小礼品,有时客户还安排到大酒店统一就餐,玩得痛快吃得好,着实让陈璐长了见识。
一个人独处时陈璐想起了闺蜜的话:“你不觉得过去是白活了吗?”当时并没有在意,现在越来越觉得闺蜜的话很有道理,自己为什么没有早几年出来打工呢?也许早早辞了超市的工作,走出小镇来到这个海滨城市,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那些窝心的事,也许会有一个更理想的老公和家庭。
然而人生永远没有也许,她身在这座城市却不属于这座城市,像一只风筝,背后有连着旭东和儿子的那根无形的线牵着,她最终还要回到家里。
五
闺蜜突然辞职了,陈璐感到很意外,她和晓义在酒店为她饯行,闺蜜借酒消愁,把心酸往事一股脑倾吐出来,陈璐没想到,表面上乐观开朗无忧无虑的闺蜜生活里也有那么多的无奈和痛苦。
闺蜜和老公都住在一个镇子上,是经人介绍认识的,结婚后老公在这座城市打工,她在家照看刚出生的女儿,婆婆早逝,公公和他们一块生活,这老头为老不尊,在外面沾花惹草不算,在家里还多次对她言语挑逗。
她很窝火但是怕事情闹大了家丑外扬,只能冷眼以对,没想到公公得寸进尺,乘她给女儿喂奶时凑过来对她动手动脚,她盛怒之下抬手给了公公一巴掌,然后抱着女儿回了娘家,
一是羞于启齿,二是也教训了公公,她并没有声张这件事,女儿断奶后她委托母亲照看着,心一横走出了镇子,跟随老公一块打工,既互相照顾还多了一份收入,老公自然求之不得。夫妇俩计划奋斗几年,在这座城市扎下根,把女儿接来这里上学。
过了不久老家亲戚打来电话,公公寻衅滋事被人打伤住院了,老公只好请假回家照料父亲,处理他惹下的破事,闺蜜留下来继续打工,本以为老公很快就能返回,谁知他一走几个月音信皆无,闺蜜几次打电话询问原因,老公总是说事情没处理完,父亲还离不开人,返回时间不确定,直到闺蜜春节放假回家才发现了端倪,彻底对这个家凉了心,她一怒之下到法院起诉离了婚。
“家里发生什么情况了?”陈璐不解地问。
“老娘我在外面拼死拼活挣钱,没想到这个王八蛋把在打工时认识的相好拉到家里鬼混,被我发现了还强词夺理!”
“他不是在照顾父亲吗?”
“别提他那个流氓爹了,为了一个寡妇和人争风吃醋,打死都活该!其实他的伤早就好了,是他爹恶人先告状,说我在家里勾引他虐待他,教唆他儿子勾搭相好的,生个儿子再和我离婚,把老娘当什么了?傻瓜还是拉磨的驴?”闺蜜痛心疾首泣不成声。
晓义有些迷惑,“不是春节后你和老公还到上海去玩了吗?”
闺蜜苦笑了一下说:“当时气疯了,也想开了,拿到离婚证,我就联系了上海的那个网友,我们在网上认识两三年了,他是个小老板,之前邀请我去他那里玩被我拒绝了,那次一个电话打过去,他就为我安排好了一切,老头巴不得我去投奔他呢!”
“你现在辞职为了去上海去找他?”闺蜜点了点头。
“你们会结婚?”陈璐问。
“他又没离婚,我就没指望和他结婚,这老头有的是钱,趁我年轻还有点姿色,把老头哄高兴了,让他帮我在上海做点生意,站稳脚跟再把女儿接过去,我就知足了。”听到这话,陈璐和晓义面面相觑。
沉默了一会儿,闺蜜又说:“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早他妈看透了,这座城市和我毛关系都没有,趁年轻我只能赌上一把了。对了,陈璐,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了,那个渣男娶了你这样好的老婆还不知足,性无能废物一个,还是个虐待狂,如果不和他一刀两断,你这辈子就没救了?凭你的姿色再找个知冷知热的有钱男人,重打锣鼓另开戏!”陈璐一时无语,晓义怔怔地看着陈璐,眼睛里满是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