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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晓荷】狐爷和獾叔(小说)


作者:亦 凡 布衣,162.7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128发表时间:2019-10-22 08:35:24

我们村有几户姓令狐的人家,据老人们说,他们是早年间从外地打猎来的。当年他们的先人来到我们凤凰山一带,看到这里风景秀丽,野物很多,就定居下来以捕猎为生。
   到了令狐野这一辈九世单传,已进入合作社时期了。令狐野家里穷得丁当响,好不容易娶了个半痴的婆娘,传宗接代。也许老天不想绝令狐这一门,结婚不久他婆娘就生个了儿子,令狐野非常高兴,给他的儿子取名令狐欢。
   狐爷和獾叔是人们给他爷俩起的绰号。这还有个来历。令狐野年轻那会儿,个子不高,黑黝黝的皮肤,体格健壮,只有一点很特殊,就是那张狐狸相的脸,黄黄的长长头发,遮盖着的吊吊的两只眼睛,两只倒三角的耳朵,斜挂在脸两边,尖尖的嘴巴,时不常露出一口大黄牙。老人们不能叫他野(爷),叫令狐又拗口,于是就叫他小狐。叫惯了,令狐没人叫了。小字辈也跟着叫狐爷了。等狐爷上了岁数,留起稀疏的胡子,就越发像狐爷了。
   獾叔这个绰号,倒不是他长得像獾,开始是因为“欢”与“獾”谐音。后来,狐爷说了个故事,才叫了起来。
   大约在獾叔四五岁的时候,有一年夏天的晚上,狐爷吃醉了酒,在村里一棵大槐树下和几个邻居纳凉,旁边燃着蒲棒驱赶蚊子,烟袋锅一明一暗,人们有一问没一答地说着家常话。
   这时,一个叫栓住的冒了一句:“我说狐兄啊,一直有个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啊?栓住兄弟。”狐爷说。
   栓住道:“我发现自从你有了小欢后,怎么不打猎了呢?你那枪该生锈了吧,祖传的本领也快丢了吧?”
   狐爷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了,算起来,我们家到小欢已十世单传了。当年我爹娶了我娘,五六年怀不上孩子,我爷爷猜疑,我们家人丁不忘,是不是与猎杀有关系,今后我们还是洗手不干了吧。
   中间我爹停了一两年,结果很快生了我,大伙都知道我娘却在我不到一岁时死了。我又成了九世单传。”
   这时,旁边一个叫狗蛋的小孩急了,“狐爷,说你的事,说你爷爷和你爹作什么。”
   狐爷笑了声,“毛草鬼,让我喘口气。”接着说,“就在生小欢的前一年,有一天晚上,我去山里埋地枪,准备捕杀一只经常出没的野獾。等忙活完了,正要起身走,突然一阵眩晕,眼前一片漆黑。等我定过神来,我发现周围大雾弥漫,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正着急突然发现在不远处一个方向,隐约有灯光,我顺着光亮走了约一个时辰,终于看见一座茅屋。
   我上前推开柴门,只见一个老者正在院里打坐。这老者身穿宽大的粗布衣衫,脚蹬麻布芒鞋,鹤发童颜,吐气如丝,入定神闲。听到我的动静,双目慢慢张开,顿时两道炯炯目光,令我不寒而栗。”
   狗蛋又抢了一句,“你准是遇到鬼打墙了!”
   狐爷说,“这时那个老者发话了,声如洪钟,发自丹田。”
   老者问,“年轻人呀,看你的穿着,准是个猎户,是不是迷路了?”
   我对答,“是啊,原来我经常来这里,怎么没见过您老呢?”
   老者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啊。来,先喝一口我自己泡制的茶。”
   狐爷端起一只粗糙的茶碗,感到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喝了一小口,有一种甜丝丝的味道,直入心脾,不由地赞了声“好茶!”
   这时,老者又发话了,“茶要品,话也要品呀。不是有句话吗,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你年纪轻轻作猎户,要给子孙多积些德啊。”
   我这时,猛一抬头,老者和茅屋都不见了,我手上正端着自带的水壶,还冒着热气。雾也散了,发现离回家的路偏了十几里地。
   栓住说,“狐兄啊,你准是遇见狐仙了!”
   狐爷又深深地吸了口气,不作声了。
   狗蛋又急了,“这就是你不打猎的理由呀。为什么呢?”
   狐爷摸了摸狗蛋的头,又说道,“我恍恍惚惚回到了家,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中,那个老者又出现了。他告诉我,他是在泰山修炼多年的狐仙,已经五百多岁了。认得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说你们之所以人丁不忘,就是孽债太多,你要将血脉传下去,必须从此不再狩猎,他保证向泰山老奶奶给你求个儿子。我正高兴,他喏了一声,这是你的儿子。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大野獾,正呲牙咧嘴地向我扑来。我一身冷汗,似梦非梦。”
   狗蛋也吓了一跳,恍然大悟,“噢,原来我欢叔是只獾托生的呀!”
   人们哈哈大笑,散了睡觉去了。
   从此,獾叔的绰号叫的更响了。
  
   有些事情是不能暗示的。狐爷有了儿子之后,从此不再打猎。对狐狸也崇拜起来,以至于将原来打来的狐狸皮,也供了起来。
   邻居张奶奶笑话他,“狐兄弟,狐狸是你祖宗啊!”
   狐爷笑了笑说:“他也是你祖宗啊!”
   这两个人的对话,在后来还真有段故事呢。
   话说回来,农村的孩子,像草一样,见风就长,“欢”成了“獾”,撒着欢疯长。不过我獾叔的疯长,也真有些獾的习性。
   獾这种动物,似猪又像狗。在我们那里有时分不清是野猪还是野獾。獾嗅觉灵敏,好掘土,居穴。一般住野外的坟墓里,以至于我们都想杀之而后快。但是它很狡猾,昼伏夜出,喜欢独居生活,而且几天就换一个住的地方。獾的食性很杂,植物的根茎、玉米、花生、菜类、瓜类、豆类通吃,昆虫、蚯蚓、青蛙、鼠类和其他小哺乳类、小爬行类,它也喜欢。因为这个缘故,在我记忆里,好像我出来工作十多年,回家去还听说,獾糟蹋了多少多少庄稼。
   对照一下,獾叔的习性真是这样的。忘了介绍了,我和獾叔是同龄人,只不过他萝卜不大,长在辈(坝)上。下面说说我们孩童的事,你就知道,他是不是名副其实獾的习性了。
   到了我们十二三岁的时候,已经是人民公社生产队时期了。我们那时上学基本是玩,识的几个字而已。广阔的田野是我们的大课堂,一年四季都在疯跑。
   獾叔自然是我们的孩子王。
   夏天,打瓜围是我们最刺激的一场游戏。既好玩,又实惠。当时,生产队的瓜园是最诱人的,长着黄瓜,梢瓜,甜瓜,小伙伴们垂涎三尺,时不常就去打个瓜围。
   獾叔既是总指挥,又是战斗员。
   一天晚上,月亮升起来了。我们来到二队的瓜园。这个瓜园,我们最熟悉,东边临着一条宽水沟,西边和北边靠着庄稼地,南边紧临大道。看瓜园的王老头,很倔很负责。最可怕的是那条大黑狗,不知什么时候就窜出来咬一口。性急的狗蛋,一纵身就要往瓜田里钻。獾叔一把扯住他,低声骂了句:“操蛋玩艺儿,想让狗咬啊!别急,现在月亮光光,人和狗都精神,等到后半夜动手。”
   沉了一会儿,他又说,“动手时,狗蛋你去对付那条黑狗,在靠庄稼地那两边弄出点动静,把狗吸引过去。千万别让它咬着。”
   又指着二娃和我说,“你们俩在南边道上唱歌,把王老头吸引过去。其他事你们就不要管了,等着吃瓜吧。”
   獾叔“嘿嘿”的笑了,露出一口大黄牙。
   到了下半夜,月亮偏西,夜深人静,我们动手了。狗蛋把狗逗的嗷嗷叫,我和二娃在大道上唱歌,把王老头吵醒了。他披着衣裳对我们说,“熊孩子,快回家困觉去吧,别打瓜的主意,小心让狗咬你。”我们说,“王大爷,我们才不吃你那破梢瓜呢,我们在演奇袭白虎团来!”
   这时,我们从侧面看到,獾叔从东面沟里一蹿就进了瓜田。只见他紧贴地面,匍匐前行,听得瓜蔓窸窸窣窣,很像一只獾在拱瓜田。
   过了大约一袋烟的工夫,听到獾叔高喊“平安无事喽!平安无事喽!”我们知道已经得手,停止了佯攻,到事先约好的小河边的树林会合。
   等见了獾叔,我们都笑了。只见他浑身上下全是泥,头发上还沾着瓜叶,活脱脱的一只大獾。
   地上摆着各色的瓜。我们到河里一洗,就大吃起来。獾叔吃的特快,他的大黄牙,发出“咯哧咯哧”的响声,真像獾咬吃东西的声音。
   我们吃的肚子溜圆,就唱着歌回家了。
   秋天,在那些经常吃不饱肚子的年头,是我们最幸福的时光。
   在秋天,田野不仅五彩斑斓,而且到处是可以吃的东西。玉米结下牛角般的棒槌,大豆摇起动听的串铃,地瓜拱破土垄,裂了好大的纹。枣树、梨树、苹果树,都结满了果实。这时,学校也放秋假了。獾叔和我们欢乐的秋天来了。
   那时候,生产队里活忙,我们这些半大孩子,也要参加劳动,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比如拔豆子,掰棒子,刨地瓜,等等。我们最愿意拔豆子,可以烧崩豆吃。当然这不能让大人看见。
   一次,獾叔和我们几个孩子去拔豆子,队长让獾叔带队,就不委派大人了,但必须保证一上午拔完那两亩地。我们那个高兴啊。
   獾叔说:“看把你们高兴的。队长让我带队,大家都要好好干,上午必须干完。”说完,就蹲下身呼哧呼哧地拔起来,我们紧随其后,也拔起来。我力气小,落在后面。看到獾叔穿着一身黑衣服,又低着头,一直往前拱,真像一只獾啊。
   快到中午,我们终于拔完了豆子。大伙累得躺在了地上。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獾叔,咱们烧崩豆吧?”于是,大家都雀呼起来。
   “好,犒劳一下大家。”獾叔说着抱起一捆豆子,向河崖跑去。只见他点着了豆子,脱下褂子迅速扇着,让烟灰迅速扩散,不至于让大人发现。等火灭了,地上落满了金黄的崩豆。我们抢着吃起来,不一会儿,一扫而光。突然,我们互相看着笑起来,每个人都灰头乌嘴。大伙纷纷跑到河边去洗脸喝水。我发现獾叔洗脸喝水与众不同。他把脸浸到水里,摇晃着头,一会儿就洗净了,然后伸出舌头像动物一样添水。喝完了,又摇晃一下头。看到这些,我更加相信獾叔是獾托生的了。
   獾叔还有些像獾的习性,他特喜欢钻山洞。有一次,我们在一块玩,他说,“我们到石灰窑上去烤地瓜,烧玉米吃吧?”我准备去地里刨,他说,“跟我来!”他带我们来到一个洞穴,哎呀,洞里啥都有啊。我们取了地瓜、玉米,花生,到石灰窑上,美餐一顿。
   獾叔胆子特别大,自己可以在坟茔地里待上一晚上。有一次,捉迷藏,附近我们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他。后来,他说,在一个挖空的坟墓里头,睡着了。
   獾叔的这些习性,不知是本性,还是偶然,造成了他后来的悲剧。
   在獾叔十六岁的那年秋天,狐爷家发生了灾难性剧变。
   自从人民公社以来,猎户都被捆在种地,农业学大寨上。各种野物快速繁殖起来。出现了野兔满山跑,野猪野獾到处拱的景象。
   我亲历了一件趣事。傍近过年的一个早上,我还在睡梦中。听到父亲喊我,“快起来啊,逮兔子啊!”我一骨碌爬起来,穿上衣服就蹿到院子里,问:“兔子在哪儿?”父亲指了指草垛,我心领神会,抄起扫把,围住草垛的一个洞口。当兔子试图逃跑时,被我一扫把,父亲一扫把,打在地上。好大好肥的一只兔子,真是搂草打兔子,捎带办了年货,过了一个好年啊。
   其实,野兔的大量繁殖,对庄稼损害并不大。而野猪野獾乱拱乱吃,严重破坏了庄稼,给农业生产带来影响。于是,消灭野猪野獾成了一项紧迫任务。
   生产队里开会,部署逮杀野猪野獾工作。还给予奖励,每逮杀一头野猪野獾,计二百个工分。还特别鼓励,狐爷这些老猎户要积极带头。
   会开完了,狐爷犯了嘀咕,做与不做成了问题,纠结的吃不好睡不好。他想,自从听了狐仙的指点,不仅有了儿子,而且非常平安。如果开了杀戒,神灵怪罪下来怎么办?不做吧,生产队又有要求,确实那些野猪野獾也在作孽。正在狐爷犹豫之际,他那个半痴的婆娘说话了,“你不是有支地枪吗,你把它埋上,野猪野獾自己踩上,说明它该死,又不是你亲手杀的。”
   狐爷一拍大腿,笑骂:“你这个傻娘们,今天还还真是赛诸葛了!”
   狐爷决定用这种方式参与猎杀行动了。
   狐爷一旦作出决定,就开始做准备。当天晚上,从木箱子拿出那支地枪,擦拭起来。
   灯光下看那枪,是一根约一米长,直径五公分的铜管,管上有些孔,管的一头堵着,另一头有一个机关,连着撞针。将火药混上砂子,用一根绳子拉起撞针,埋在地下。一旦猎物踩上或绊上绳子,撞击引爆,这根管子便旋转着飞起来,砂子便扫射起来。由于地枪发射的是个扇面,猎物一旦碰上,非死即重伤。数不清有多少猎物,倒在这枪口之下。
   这天,狐爷在擦枪时,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到枪冷冷的。他重新擦上黄油,用布裹上,放了起来,想沉些日子再说。实际上,对一个洗手多年的猎手来说,还是有一个结没解开。
   过了几天,村里一个猎户逮了一头野猪,奖了两百个工分。狐爷便下定了决心。
   那天晚上,金黄的月亮挂在中天,黑幽幽的山谷,显得异常神秘。狐爷将枪埋在一个山洞口,这儿离野獾糟蹋庄稼最多的玉米地不远。野獾经常出没,狐爷埋好枪就回家了。只等明天来收猎物。
   一连过了四天,没有动静。狐爷并不着急,因为他这次本来就是顺其自然的。
   到了第五天晚上,狐爷去看了一遍,就回家来了。他突然感到乏的慌,就上炕睡了。朦胧之中,那个狐仙老者又来到他面前。这次他不再和颜悦色,而是怒目相对,斥骂道,“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忠告,又要大开杀戒?”说着又向后一招手,一头野獾呲牙咧嘴,迎面冲来。狐爷“啊”了一声,惊醒了。
   狐爷坐了一会儿,心还是怦怦直跳。于是,披上衣服又向埋枪的地方走去。
  
   狐爷走在去田野的路上,天色已是后半夜了。万籁俱寂,凉凉的秋风,吹的人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就在快要到埋枪的地点了,他突然听到玉米地里“唰啦唰啦”一个劲的响,不一会儿蹿出一个黑影,急急地向山洞跑去。狐爷的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儿,只听轰隆一声,地枪响了。那个黑影惨叫一声,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狐爷疯跑上去,借着月光一看,“啊”了一声,一下子也倒在地上。
   等狐爷醒了的时候,他儿子欢,我獾叔公的尸体也入敛了。狐爷嚎了一声,“作孽啊!”又昏了过去了。
   獾叔因为好钻山洞的习性,踩了狐爷的枪。现在,带着满身的砂子,真钻山洞去了。
   埋葬了獾叔,狐爷一下子老了,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像五十多岁了。他那半痴的婆娘也彻底疯了,不久就不知疯到哪儿去了。
   儿子死了,婆娘没了,狐爷一把火烧了供的狐狸皮,彻底开了杀戒。他整天扛着枪,见什么野物就打什么野物,整个院子血腥淋淋,又成了地地道道的猎户了。人们也发现他越来越像一只老狐狸了。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农村实行了改革,包产到户。狐爷的一亩三分地,没法种,就转包给别人种了。他一边打猎,一边贩卖皮毛,日子过得也不错。村里的有些人看到养狐狸赚钱,就纷纷养起来。邻居张奶奶的儿子也办了个狐狸养殖场,养了一百只狐狸。有一次,狐爷对张奶奶打趣说,“以前我曾经说狐狸也是你的祖宗,是这么回事吧?”
   张奶奶说,“这么多年的事都记得,你真是只老狐狸啊!“
   村里养狐狸的越来越多,狐爷干脆不打猎了,开了个公司,专门买卖狐狸皮,生意也越来越大,最后成立了养狐专业合作社,日子也渐渐活泛起来。
   狐爷成了真正的狐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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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写了狐爷和獾叔的传奇故事,回忆了童年时的往事。人物很有个性,故事可读性强,人物语言有特色。狐爷和獾叔的绰号来由也很有意思,符合人物身份和外貌特点。感谢作者创作和分享。佳作予以推荐。【编辑:高令亚】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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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亦 凡        2019-10-22 09:59:51
  谢谢编辑老师!
作者简介:亦凡,本名郑家圣,1964年出生,山东省昌邑人。著有小说作品集《凤凰山轶事》,诗歌作品集《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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