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锅边(随笔)
儿子爱吃锅边。每周六早上,我便拿了保温罐,到店里买了,拎回来吃。锅边是用米磨成浆,拿米浆浇在烧热的大铁锅的边沿,由此得名。福州人爱吃海鲜,往往往锅边里加虾米、鱼干、花蛤、牡蛎,再加上香菜、葱花,浇上香油,色香味俱佳,热腾腾来上一碗,没有人不爱的。
巷子里有两家锅边店,巷子头一家,巷子尾一家。巷子头那家离我家近。但是巷子尾那家有炸三角糕,儿子爱吃三角糕,所以我几乎都绕到巷子尾那家买。
那周六,我起迟了。想节约点时间,心想反正都是锅边,就在巷子头这家买也是一样的。不想到了巷子头这家,却是一勺一碗的;勺是一样的大小,我往常在巷子尾买可都是两勺算一碗的。可这是店里的规矩,和店老板争论也没有用,反倒让人看笑话。我也懒得理论,打了锅边就走。
接下来的周六,我想也没想就往巷子尾跑。老板娘一锅热气腾腾的锅边刚煮好,就先给我保温罐里装了四勺满满的锅边,算两碗。想到这家店做生意厚道、实诚,我不由得由衷地夸奖老板娘,“你们这家店的锅边真好吃,我儿子就爱吃你们家的,我每次都是来你们家买”。
老板娘一听就乐了,喜滋滋的,“爱吃,我再多给你些汤吧”。说着,顺手又往我罐子里加了一勺。我接过保温罐,道了谢。
老板娘穿着连袖围裙,天不亮就起来忙活了。围着灶台,客人吃完一锅就紧接着又煮一锅,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忙,年复一年地煮锅边。吃过她煮的锅边的人不知有几千几万,真心实意地感谢她夸奖她赞美她的人,不知道有几个。食客吃锅边,付了钱;老板娘辛苦煮锅边,赚了钱,并以此谋生。这是老板和客人各自应份应承的,银货两讫,各自两清。但是在这银钱之外,赞美感谢是对老板娘辛苦劳作的一点安慰,勤勉工作的额外奖赏,是她的意外收获。这赞美是在铜臭之外的,像是插在她发鬓的一朵玫瑰,散发着清香,使她的整个清晨都变得亮丽喜悦起来。
其实,我们每个人,在我们辛辛苦苦的赖以谋生的工作之外,每一个人都希望在我们繁重艰辛的人生之外,获得那么一点安慰,获得一点额外的奖赏,使我们能够得到慰藉,得到放松,得到喜悦。那种赞美就像是精神的加油和补给,使我们有足够的动力和能量为生活的艰难而继续努力下去。生活中能够起到这种精神的安慰和奖赏作用的只有艺术。音乐、戏曲、电影、小说、绘画、雕像,应该都是用来抚慰人的心灵的。只是现在很多艺术都已经走调变味,都用于商业目的,都是为钱服务,而不是为心灵服务。所以现在真正能够用来抚慰心灵的艺术少之又少。再者,艺术的雅俗之分,有如天渊。高雅艺术的欣赏,如伯乐者,世间少有,只能藏之秘箧,束之高阁;庸俗艺术则如洪水猛兽,泛滥成灾。能够放下身段、不降格调、雅俗共赏的艺术才能被大多数人所接受,才能如春风细雨般的潜入人心,教化民众。
其次,老板娘觉得我是真心实意赞美她锅边煮得美味。假如,老板娘发现我赞美她是因为她的锅边比别人便宜一半的价钱,那她喜悦满足的心情会不会因此而大打折扣呢?如果有人聪明绝顶,把人生的底蕴探到十成十份,也就是地狱的最底层,此人一定大煞风景,处处使人觉得面目可憎。对待人生的态度就应该像那位老板娘一样,探到使人喜悦的那一层就戛然而止了,绝不可以探到使人憎恶的底层。中国人的处世哲学“难得糊涂”就是此意。学着使人生蒙着一层朦胧的面纱,才能够发现到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