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厚养(随笔)
“乌啼鹊噪昏乔木,清明寒食谁家哭。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垒垒春草绿。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冥冥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离白居易此诗,历史又拓展了一千二百多年,清明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守时的来,又悄悄的走,它永远是那般年轻,又是那么匆忙,它毫不留情地驱赶着一代代芸芸众生恋恋不舍的离世,空余无尽悲哀。
人生在世,自然是要奋斗的。自古至今,只要是精神正常的人无一例外的都不是为了蒙求受苦去顽强地活着。
我想起了晋文公重耳,据说“清明”的由来是自他的“寒食”而始,当他发现在绵山不意烧死了恩人介子推母子之后,悲痛不已。为了纪念介子推,下令把绵山改为”介山”,在山上建立祠堂,每年于放火烧山的这一天禁忌烟火,定为只吃寒食的寒食节,以寄托哀思,自唐而后,对亡灵的祭奠又推到清明,个中原因不得而知。别的我姑且不论,如若晋文公当初不硬要寻求介子推,不放火烧山,那么介子推母子就不至于被活活烧死。人活着才能享受生活,人已死了,改什么山名,立什么祠堂,定什么样的纪念形式,那只是世人之事,请问,这与死者何干?
前几年我出差到福建的石狮市,正当早餐之际,突闻巷中音乐大作,循声望去,腰系白布长带六人并排的出殡大队缓缓而来。走在前面的是扬幡举旗的开道者,约有数十个。紧跟着是呜哩呜啦的吹鼓手,为数更多。后面是拿花圈、撒纸钱、扛孝帐的,黄色的白色的纸钱四处飞,一溜溜花花绿绿的花圈排列老长。好不容易等他们过去,这才看到了灵柩,八个抬重者头扎白布,腰系白带,肩抬硕大的红漆棺材向前一步一步吃力地挪动,四周围着头披麻布,身穿黑大布长褂,腰间扣着整段白布做成的又长又阔老大腰带的孝子贤孙们,又号啕,又哽咽,哀声震天。有的一面啼哭,一面声诉,那含混不清的话音,想必是在缠缠绵绵的悼念死者。这还远远没有完,后面是上百人的文娱演出队载歌载舞。再后面是依旧六人并排的送葬长队,很长很长很长,长到数里路之外。再后面又是活蹦活跳的长长文娱队,最后还有一个几十人的乐队,煞有介事地吹奏哀乐压阵……
我瞠目结舌,若非亲见,想都不敢想像这种场面,声势浩大的队伍究竟有多长?说不清动用了多少人力?也说不清耗费了多少财力?假如将这些排场所耗资力实用于死者生前,那将会如何?“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这般兴师动众的招摇过市,除了赢得自己虚荣的短暂满足,与死者何补?
再讲更近的,我故乡之事。我们村有一老妪,早年丧偶,含辛茹苦将膝下一男一女抚养成人,自己老了,体力不支了。本该是儿孙绕膝,坐享天伦之乐,不成想却整日介孤寂地抱病卧床,无人问津,饭食难得,屎尿缠身,以至于在不久前,谢世数日后才被人发觉。直到此时,那些早本该来的所谓孝子贤孙们都蜂涌而至,无不顿足捶胸,怆天呼地,悲恸欲绝。
老人的丧事当然照例堂而皇之,儿孙们不但恭恭敬敬地送她上山,办了许多桌酒席答谢村邻亲友的慰藉,而且,还连续三日请放映队来村里放映。我真不懂,对着活人不闻不问,偏等死后方才忸怩作态,死人焉能看到、听到,抑或享受得到?老人已经什么都不需要。我想,若是对老人生前稍微尽点孝心,也必当比在她身后做作实用万倍。
人总有老的时候。当今社会老年化问题越来越突出显现,像老人过去养育我们那样的厚养老人们极其宝贵的有生之年,无须空留那追悔莫及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