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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清风】拉花件(散文)


作者:淯水情深 白丁,57.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181发表时间:2019-10-23 00:09:01
摘要:苦难的童年,历经生与死的考验!

【清风】拉花件(散文) 童年里一次最危险的经历,要数我和弟弟拉花件翻进方庄大水坑的事。那年还是生产队,已记不清是七五年还是七六年。那年我十二岁,弟弟十岁。事情过去很多年了,我始终不愿提起,毕竟不是太光彩的事。
   那时,我的家乡为了响应毛主席“人民公社一定要把棉花种好”号召,正处在“学大寨,赶天门{县},南阳要变植棉县”运动的高潮中,各个大队都种了很多棉花。
   到了秋天,大片郁郁葱葱的棉田渐渐有了成熟的欲望,棉叶变得苍老了许多。只有棉枝的顶端勉强地开着一些乳白、姜黄和紫红色的无效花捏,花捏的下面便是无数的棉桃。这些成熟的棉桃在阳光和秋风的的亲吻下,高兴得咧开了大嘴,好像一夜之间飘落的一场大雪,枝端那拳头般的雪球在秋风中摇曳着,好一派丰收的景象。
   到了棉花收获的季节,人们连明彻夜地采摘、晾晒,包成大包小包上缴国库。俺村子正东二里地就是红泥湾公社的棉花库(轧花厂),棉花库大院里垛满了各大队交来的棉花,每个花垛就像小山一样高。
   为了能及时地把收购来的棉花保质保量调出去,支援国家建设,轧花厂开动了所有的机器,夜以继日的脱籽打包{压成硬件},车间里堆积了数不清的皮棉硬件。
   那时候,公社搬运站的运输车辆较少,而且都是人力车,运力明显不足,棉花库的领导们就号召临近几个庄的社员,在农忙之余利用人力车帮助运输,运费和汽运一样。
   穷得几乎发疯的人们就像沙漠里饥饿的鬣狗,闻到远处飘来的一丝血腥,他们怎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成群结队的架子车潮水般涌向轧花厂。车队里有夫妻结伴、兄弟结伴、姐妹结伴、叔嫂结伴、单身汉独套等等五花八门的组合,还有极少数单身汉和相好结伴的。
   邻居九爷的两个女儿兰姑和云姑,每天用架子车拉一趟花件,能挣来七到八块钱。每当看到俩姑数钱的时候,我和弟弟就会把钱夺过来,当着俩姑的面数上好多遍。数钱的感觉美透了,但那毕竟不是自己的。
   一种莫名的欲望在我的心底滋生着。和弟弟悄悄嘀咕后,我俩下定了决心,就吵着闹着母亲,也想跟兰姑和兰姑一起搁帮拉花件挣钱。
   母亲看着年幼的孩子,不忍心也不放心我们去干那样的苦力,在我和弟弟的软缠活磨下,无奈才答应,并再三嘱托兰姑和云姑招呼好俺兄弟俩。
   兰姑和云姑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大姑娘,虽说不是本姓,但起小把我们抱大,两家有很深的感情。因此,跟着她俩出门母亲比较放心,两个姑姑也很尽职尽责。
   记得头一趟拉花件,我和弟弟下午放学到家,两个姑姑就把俺家的架子车安装完毕,车轮加满了气,还把钢珠滴了油,拉车的攀带和岀捎(在架子车前面用绳拉纤)的绳子也换成了新的。母亲用高温水瓶(输液用过的水瓶)装两瓶开水,把几个溜透的窝窝头(红薯面馍)用抹碗布包好,放在我的棉袄里保温,备作路上的干粮。我和弟弟高兴的拉着架子车,跟在俩姑的车子后面上路了,背着西下的残阳,很像出征的战士。
   去棉花库运花件的社员很多,必须排队,等到俺们装车的时候天已擦黑。花件的重量有二百到三百斤不等,一个花件的运费大致一元,我和弟弟的车子只能装六个,总重量在一千五百斤左右,兰姑和云姑的车子能拉八个。
   运输花件的目的地是卧龙岗西边的南阳棉转站仓库,和粮转站隔壁,火车能直接开进库区,运往全国各地,棉转站离红泥湾棉花库五十多里。
   依靠我和弟弟两人的力气,水平滚动一个花件是不成问题的,但要把六个大花件安全的装到架子车上,必须要贵姑和焕姑帮忙才能完成。
   花库的保管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俩姑去的回数多了,一来二去就和保管员熟了起来。每次装车,他都很乐意帮忙。帮忙的时候他总喜欢把自己的手压在兰姑的手上,还有意无意地用胳膊肘子顶一下兰姑饱满的胸脯。
   兰姑始终没有反抗过,过火(小动作较明显)的时候,兰姑会用眼翻一下他,然后扔是会意的微笑。云姑是个八成色货,心底不灵泛,不但自己的身子不让保管员触碰,还多次干扰保管员对兰姑的动作,很和谐的气氛被她整得尴尬起来。
   有时候,兰姑向保管员要一些压花件剩下的小片棉布,保管员便把兰姑领到没人的花件垛后面,双手按在兰姑的胸上,少不了一阵窃窃私语。
   这些情况都是在后来几次装花件的时候观察到的。
   大人们的事情,孩子们始终看不明白。但我很希望保管员和两个姑姑的关系融洽起来,我和弟弟也能得到他的帮助,这是我的内心想法,说出来总觉
   得有些丢人。
   在保管员的帮助下,两车花件终于装好了,上路的时候天色已完全黑了。那时的许南公路很窄,俩卡车会车必须有一辆车停在路边。到了晚上,过往的车辆少的稀罕,一个小时也见不了几辆,为人力车的运输造就了很好的条件。
   刚上路的时候有好多架子车,青壮年人拉起车来前呼后拥的,象滚滚的泥石流,车队里偶尔还会响起阵阵口哨声。
   我架着车,两手紧握住车把,肩上套着攀绳,弓腰曲腿向前使劲。弟弟在右边出捎,走了几里路便被车队甩了很远。
   漆黑的公路上,必须参照公路两边的大树摸索着前进。兰姑和云姑的车在后面,我俩在前面,两个姑姑不停地喊着俺俩招呼好路面,小心障碍。如遇对面来车,强烈的灯光把眼睛刺得啥也看不见,这时必须停在路边,等车辆过去后再摸索着前进。
   在过去的岁月里,拉重载的架子车,对大人来说也许容易耐受。但我和弟弟要长途驾驭笨重的车子,其艰难的程度用语言表达也许永远都说不清,只有身临其境才能领悟。
   小时候很少有鞋穿,春夏秋几乎不穿,脚底下磨了一层厚厚的老茧,只有到了冬季才能穿上母亲做的棉鞋。这次去南阳拉花件,母亲临时找出去年的旧棉鞋,穿上很不合脚,没走一步都很难受,只好脱了棉鞋赤脚前进。刚开始感觉还行,但走一段路就会有石子艮着脚,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难受极了。
   初冬的夜风凉蓑蓑的,但我和弟弟身上的汗水始终没有干过。只有休息的时候才感觉到汗水的冰凉。车子在艰难地前进着,我在心里一遍遍地重复着毛主席的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兰姑的车子是经九爷改装过的,在车体的尾端下面安有捞托,下大坡的时候依靠捞托与地面的摩擦力,很容易控制车速。车上还自带一根叫垫棍的木棍,休息的时候用它顶着车把,人就能离身或坐下休息。我的车子拉长途是头一回,类似的设备都没有安装,下坡时车尾捞不着地,只好双手紧握车把向后用力控制车速。
   休息时双手握着车把,站立着喘几口气,小便只好就地解决;上大坡时,兰姑和云姑把自己的车子停在坡底,跑过来特别交代我,大坡要盘着上,我能听懂她的话。走S线确实省劲,俩姑在后面用力推,我和弟弟在前面拉,大家一鼓作气,车子就老老实实地上去了。
   从棉花库到盆窑街这段公路大概二十多里,因为父亲上班的砖瓦厂就在盆窑街南边,星期天的时候,常常会和弟弟一起步行去厂里玩,中午还能吃上一顿杠子馍。所以,这段路我摸得很熟,就连路边公里撅(里程碑)上的数字我也记得很清。
   叶岗西边有二里地的慢下坡,袁庄二渠桥东边是一个半圆形的大湾,其他地方的路比较好走。我和弟弟的第一次出征,很显然拉了姑姑们的后腿,这二十多里路走了两个多小时,到盆窑街已近九点了,因为晚上的广播正在播送“英特纳雄奈尔就一定能实现”,我知道这是全天第三次广播的结束曲。
   我们找了一个有灯光的人家门前,停下来,一边休息,一边掏出干粮和水。几个窝窝和两瓶水“三下五去二”地被我和弟弟干掉了。看着我和弟弟累得落花流水的样子,兰姑不断地数落起来:“才穿几天煞裆裤子,就要吵着拉花件,鳖子娃们后悔了吧?”“不后悔,明儿还跟姑拉花件。”我和弟弟虽然累得象煮熟的鸭子,但嘴还是很硬的!
   歇了好大一阵子,肚子填饱了,水也喝足了。汗消了,冷风袭来,蓑蓑地,忽觉有些发颤,冻哩抱不住膀。我告诉贵姑,我身上还有使不完的劲,为了证明给她看,我和弟弟率先拉着车子跑了一阵子。
   漆黑的夜幕中,车子在缓缓地蠕动,满天的星星一眨一眨地跟在头顶,西南上隐约现出一抹城市的鱼肚白。
   刚刚过去白河,我就迫不及待地大声问道:“姑,还有多远哩!”“木多远了,过去光辉厂就到了!”兰姑大声应着。其实,光辉厂还有十五里远。以后每走几里路,我总要问一下还有多远,兰姑总说,快了。我知道她是在鼓励我,身上的力气顿觉增加了许多。
   车子正在行进,突然对面射来一道强光,眼被刺地啥也看不见,听声音象是一辆40拖拉机。
   我急忙把车子往路边靠,没料到连人带车翻倒在方庄的大水坑了。坑里的水有一人多深,幸亏我和弟弟都会鳧水,连滚带爬地扒上岸。
   花件和车子上盘象鸭子一样在水中游动着,下盘沉入了水底。我和弟弟放声大哭,两个姑姑也显得手足无策。浸透冰凉坑水的衣服穿在身上,比坑水里还要冷,直冻得浑身麻痹,牙齿嘎嘣嘎嘣响个不停。
   在这万分关键的时刻,方庄的电影场结束了。听到我和弟弟的哭声,大坑边一会儿站满了人。其中有十几个小青年,他们看了现场的情况,听了姑姑的诉说,追了好几里才把40拖拉机追回来,把司机狠狠的揍了一顿。
   看到这样的情景,为了博得众人的同情,我和弟弟哭得更厉害了。人们强迫司机下水,把花件和车子上盘一一推到坑边,人们同心协力把车子上盘抬上岸,又把花件全部骨碌(翻滚)出来。司机在水里打摸了好长时间,才把下盘找到。好心的人们又帮忙把车子装好,我和弟弟脱了衣服,把泥水拧一下重新穿上。在人们的一片同情声中,我和弟弟不停地哭着。
   在众位好心人的劝说下,我用湿衣服擦了一把眼泪,甩了一把鼻涕,和弟弟一起,重新拉起笨重的架子车,艰难地向城里头走去......
   往西蠕动二里,老庄大坡就到了。这坡足有一里长。路南是劳改场大院,两年前父亲用自行车带着我和弟弟,在劳改场东边的大沟里看过枪决犯人。还看到成群的犯人拉着砖车,象打开的扇子,铺在大坡上,争先恐后曲背伸头拉车的情景。
   未曾想今晚的处境还不如犯人。但想想即将到手的六元票子,心底还是热热的。我庆幸,这是上帝给我的安慰。等上完老庄大坡,心里热乎了许多,城市的轮廓逐渐明朗起来!
   凌晨一点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卧龙岗西面的棉花转运站。负责收货的人早已入睡,俩姑在门前喊了很久,他才应声起床。但他拒绝收货。看到这种情况,我和弟弟便又一次使用刘备计策,哇哇地大哭起来。
   听了俩姑的诉说,收货人顿生怜悯之心,开了大门。指使我把湿花件拉到仓库的最后边,然后在货单上盖了章,签了字。
   我小心翼翼的把货单揣在怀里。
   我知道,钱就是货单,货单就是钱,我默默的念着。它是我和弟弟用汗水和泪水换来的第一份收获,万一丢不得!
   终于卸下了沉重的负担,饱受苦难的心底似乎有了一丝希冀和庆幸。如果方庄不演电影,就不会有那么多好心人相救,如果......难道是天意,难道应了兰姑的话“这俩娃是贵人呀,贵人有难自会有君子相救”!
   回家的路上,启明星早已拉着一轮弯月从白河里爬了出来。天地一片苍茫,没有车辆往来。公路似乎宽阔了许多,折射着淡淡的月光,前方的视线清晰了很多。
   学着大人们的样子,让弟弟坐在车子的后尾(yi)巴,我双手扶着车把,右侧屁股坐在右车把根部,用左脚猛然蹬地,车子就像一个运动的翘板,箭一般向前冲去。这种方法很实用,左右可轮换着使用。每一次脚尖着地,车子就会向前俯冲丈吧远,好像蜻蜓点水一般,轻飘飘地,现在看来极象穿越在城市里的蜘蛛侠。
   每跑一段路,我会停下来等等俩姑,尽管俩姑走的很快,但她们始终撵不上我。渴了饿了,路边的菜地有的是萝卜,随便下去拔上几颗放在车上,随时享用。
   鸡叫二遍的时候,我们终于到家了。庄上起早拾粪的大人和小孩,象幽灵一般,游动在村里村外。母亲早已做好了热饭,在家里等候。她对兰姑说,娃们走后,她的眼皮一直在跳,生怕出些啥事!姑说,木事呀嫂子,娃们听话的很!
   我听着母亲和兰姑的对话,喝着母亲做的热饭,眼泪一直在打转,鼻涕吸溜吸溜地上下窜动着。不知是从哪来的那份坚强,我始终没有哭出来,也许是不想让母亲难过的缘故吧。
   吃饱喝足了,我和弟弟就像两个没心没肺的猪娃,嘿喽嘿喽地睡着了。
   梦中,我和弟弟长大了,拉了很多花件,挣来很多钱,我和弟弟数钱累得一身大汗。书包,新的,小人书,新的,衣服新的,一块透明发亮、大得出奇的肉皮衔在嘴里,下巴淌了很多油!
   两天后,初次拉车的不愉快已被忘得一干二净,我显得成熟了许多。把上次翻车的原因归结为没有捞拖,如果能及时刹车,事故便可避免。于是,我亲自动手给车子安装了捞拖,找来一节三尺多长的槐木棍,并在一端钻了空,绑在车体上。
   一切收拾停当,我和弟弟又一次踏上了征程,尽管俩姑不乐意,但也不好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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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每一个人的童年都会经历一些事情,最危险的经历就是和弟弟拉花件翻进方庄大水坑的事。惊心动魄的点题,将读者的视线抓住,跟着作者的笔一起去还原那个事件。在建设浪潮火热的年代,人们充满激情的进行着劳动。在路上遭遇了意外,“这俩娃是贵人呀,贵人有难自会有君子相救”!生动的文笔再现了那惊险的一幕,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文笔生动,让读者如同身临其境。结构紧密,脉络清晰。好作品,推荐共赏,感谢赐稿,问候作者。【编辑:飞瀑流云】【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91026000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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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飞瀑流云        2019-10-23 00:21:48
  感谢支持清风书苑,问候秋安,祝创作愉快,期待精彩继续。
飞瀑流云
2 楼        文友:淯水情深        2019-10-23 10:41:12
  我的童年是在贫困与苦难交织的阡陌上渡过的。兄弟多,赘子大,父亲是穷工人,母亲在家挣工分养育我们。尽管父母掏心掏胖地呵护我们,但萦绕在孩子们心头的意念,始终是一个饿字。苦难的生活,给我们童年的心灵打上了深深的烙印。我发誓要为父母减轻负担,除了割草、拾粪挣工分,还产生了学着大人们拉花件挣钱的念想,为了每趟的六元运费,也真是拼上了。几十年过去了,常常在梦中忆起那危险的经历,每每都是一身冷汗!!!
悠悠万事,克己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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