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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丹枫】赶会(散文)


作者:秦伟伟 童生,963.6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644发表时间:2019-10-23 22:27:52


   “赶会”​这一词汇现已不大流行,逐渐成为了时间的博物馆,记忆的展览品。多数人理解赶会不过是一群人聚集在某个地点不限时的吃喝玩乐,这一理解本没有错,大概叫法有别吧。
   现在随着国家强盛,社会发展,人民富足的驱动下,每个城市都有着百花齐放争一夜之繁华,街道上无一天不充斥簇拥着玩物的行人,目睹此况就更不说是在过年过节了。他们之中也不乏有一些庙会,集会什么的,然而受快节奏生活的渲染酷刻,藏在从容宁静里的那颗心也早已随他迫仄,不可平衡了。正像是当初坐在马车上赶路,只会自己跑得更快一些,不得不拼命地用皮鞭抽打它。等中途看到一番好景致时叫它停下来的时候,它的速度是有所减缓,可真到了车停的刹那,你发现你中途所痴心向往的美景已与你擦肩而过,变得遥不可及。
   虽然奔腾的马车​带走我很多记忆,但是小时候的记忆任凭他多少辆马车,多少匹的千里马,甚至是多少列火车也难以从记忆里侵占分毫。记忆里有难忘的事,有想忘忘不了的事都零零散散集中在一年一度赶会的身上。
   我们村镇不大,如果刻意用步行来衡量它的面积,估计走十分钟也就到头了。如想走遍大街小巷也就一小时而已,若还想从中了解它的风情品貌,恐怕不抽你三年五载的心血是不能够的。
   镇子上每年的农历五月十三都要进行赶集盛会,不知道是谁规定的,多少年的约定俗成吧。​
   我知道镇上有赶会这一热闹​所在还得益于我的母亲,小的时候圈子很小,长年把我禁锢在“山洞”的小村子里。有时候自己跑到村口就不敢再往前走了,脑海里时刻谨记着大人说坏人到别的村里拐走小孩取心肝治病的事。直到有一天她很早起来吃了饭,然后翻箱倒柜地找衣服穿,收拾好后又给我收拾。她脱了我的护袖铠甲——我两只袖口经常当做卫生纸来用,已被擦得锃光瓦亮。她看了都觉得我像个没娘的孩子,她给我换了干净衣服。接着就是倒水、摁头、洗脸动作连贯而迅捷。我问她去哪里?她才说要去镇里赶会,已约了村里的一个妇女,听说往返要四十里地,所以得紧赶些。
   那时候的路还没有修,满地都是大石块小石子,要么陡上去,要么​陷下来,我倒不觉得路难走,相反为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有些许激动,脑子里正无限遐想前方华盖下的乐园。母亲和那位妇女都穿错了鞋子,稍微走快一点就要扭一下。
   走了三个多小时我们到了镇子上,虽然才是上午,可人群在来往的空气中不知不觉变得密集起来​。放眼望去,一条略显局促的长街搭的搭,摆的摆,挂的挂,铺的铺,表演的表演,吆喝的吆喝。我们过了桥已投入人海之中,母亲拉着我的手在族拥吵闹之中曲折穿行。她在高大密集的人群里显得微乎其微,一路上摩肩擦背,硬生生为我开辟出一条通行无阻的路来。
   街面上实在太热闹了,所有的生意都集中在道路两侧,有卖水果的,有卖衣服的,有卖床上用品的,有卖各种工具的,有卖装饰品的,有卖盆卖碗的,还有搭棚卖小吃的。每一处都狭拥仄塞,不可抵视。不过我不喜欢这些,我更愿意到卖棉花糖,卖小泥人,还有卖面具​的摊上——对于童年的我来说每一样都是那么的洁白、灵活、神秘。没走几步就看到地摊上的小笼子,笼子里是一只只活脱脱的小白兔或小黄狗,也许它们和我一样正处于懵懂状态,被桎梏得欢天喜地。地上还摆着洗脸盆,盆里蓄着水,水里浸泡着一只大甲虫——龟。它动也不动,像死了的样子,非得用手捞起来再把它翻过来,它才证明它没有死。不过老板不让我们旁人动,是他用手捞起来向旁人展示的,若是旁人动了,那心里的瘾已满足了多半,可能就不会再有那么大的好奇心了,更不会主动投币了。
   铺面上罗列着刬新的货物在游人争相的购取中泛溢着我的眼球,我回头叫她给我买好东西。只听她喊我——原来我的猴心挣脱了她的五指山。我重回到她身边,她脸一阴一阳地说:“要是被人贩子弄住你就好了。”我也只当她吓唬我,但自己做错了事不敢不承认,主动把手锁进她的铁腕下,仰着脖子跟她讪脸,她没有怪我,拉着我去买铺炕用的贴布。
   街面不大,我们逛到头再返回来重逛。她看到好东西就去问问人家,却总不肯买。我看到卖毛桃的,小孩们都​抱着啃——皮香,肉软,汁多。我央求她买点,她问了一下价格,也不知道天价几何,只见她很难为的样子走开了。还有卖杏子的,虽不到季节,却一个个又橙又大,香诱着人,直把眼睛当做了嘴巴,且吃了不给钱。她精神豪兴地带我逛了一遍又一遍,手里除了一席贴布外什么也没买。我一路上跟她絮叨说饿了,她听烦了,说我不听话,下次不带我来了。
   正午时分,天上的太阳被提拔了一级​,它正义的光芒绝不容纳躲在暗角里的每一寸阴凉。因为热,人群逐渐减少。母亲带我到棚里吃凉皮,那时候不知道叫凉皮,只记得它冰光嫩滑,吃起来易吸溜,也不用费劲嚼咽,像吃果冻似得一下就没了。不记得碗里有什么配料,只记得我的没有辣椒,她的放了辣椒,是她特意叮嘱的,说我吃了辣椒长不大。
   那碗面皮感觉还没吃饱,路过一处卖熟肉的地方脚底被强力胶粘住了,看着砧板上分割成块的大肉墩,小肉墩正举着金黄剔透的旗帜向我的胃口之城进攻,你若有透视镜,定能看到我直下胸脯里的三千尺“瀑布”。母亲拽不动我,我央求她买点来吃,她说我像害了喜的女人什么都想吃。僵持久了,来来往往的过客难保不遇到熟人,她害怕让人说闲话,说舍不得给儿子买吃食的闲话,迫于压力她最终还是给我买了,我们母子二人一人托着一块肉背着风朵颐大嚼,与风分享肉味才是风味之正宗。都管自知吃相不雅,有碍观瞻。吃完后我的手亮汪汪的油渍,正想背着她抹在屁股后面,她立马瞧见,一声怒叱,你手往哪擦?说着给我一块手绢擦了手。她又开始对我种种埋怨,说我不该缠着她乱花钱,下次不带我来了。
   下次不带我来了?她下次不仅带了我来,而且还差点把我弄丢。
   又是一年的五月十三,​她跟往年一样收拾利落要去镇上赶会,她本来不想带我,但是家里没人做饭,留我在家也不能保全门户,考虑种种,种种考虑她还是决定带上我了,不过她跟我提前说好,不许要这要那,买东买西的。
   镇上还是跟往年一样热闹​,我挣脱她的手一下扎进鼎沸的人群中。看看这,瞅瞅那,一切新鲜事物都在我的眼睛里置顶更新。折腾累了,我就去看套圈,看扎气球。可惜那时候我没有钱,不然我能把粘在墙上的气球全扎破,还能套两件狗和猫的瓷器。没一会就听到她喊我,我远远地看见她在人群里向我穿行过来。我正想迎上去问她要几块钱玩套圈和扎气球,我在大人们膝盖的缝隙下走过去,手递给她,她牵着我就。走了一阵,背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我,我回头一看是我的亲生母亲,再仰头看牵着我的这位妇女,我全然不识,她还冲着我笑,那笑容一点也不好看,像是抠下来的,像是组装的,又像是模仿别人的。母亲也冲着她笑,却是一种优容宁静的笑,是一种沁人心脾滋润心田的笑,更是一种历经磨难决斗后胜利的笑。我怔了怔,从此,纯真的内心深埋上了恐惧的根苗。
   我连忙跑进母亲怀里。才觉得母亲的手是安暖的,拽得紧紧的,一刻也不放松。
   下午的天​气变得愁阴起来,大有下雨的势头。妇女呼喊子女的声音掠过每个人的耳朵。男人们提的提,拉的拉,抱的抱,扛的扛,带着他们全家人的喜悦在飙风里挺力前行。
   天下起了雨,母亲贴在居民房檐下,意思是等雨停了再走。恰巧一位同乡妇女​拎着东西撞见了我们,她头上包着塑料布,身上湿了些。她催我们赶紧到桥上坐车,这雨停不了,赶不上车就回不去了。母亲认识到了所面临的惊窘,顾不得讨价还价到超市买了一把伞就随着大部队向桥头冲去。
   车是有十多个轮子的大卡车,人们都踩着轮子爬了上去,只有我踩上了轮子,但是怎么也够不到车沿。母亲招呼上面的人把我拽上去,她最后​一个才上来。
   那阴惨的乌云像是天上燃起的炊烟正往人间重重积压,天边闪电一晃,紧接着就是雷霆霹雳。倒像是有胆魄的人把一条捻子系在正酣睡的狮子尾巴上,然后用火点着形成了闪电,狮子受痛奔走咆哮形成了雷。雨越下越大,大的也如地铁交通一般不分先来后到一股脑地倾泻了下来。地面泥泞,有很多坑坑洼洼,大卡车行动起来也醉酒狂颠。车上,人们都淋着雨,缩挤在一起紧紧抓着车沿,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甩出去。母亲撑着伞,大多半都避在我身上,她的头发顺着雨水湿向了额头,雨中还有冷风,脸色也惨淡。
   回到村里,雨还下,雷还响​。这次雨下的真大,听人说,村里放羊的都没把羊看好,叫洪水冲了去。听此,母亲黯尔钝颜地对我说,听到没有,下次可不能带你去了。
   她下次真的没带我去吗?实是如此,这回她做到了。不过我想去也去不了,那一年闹非典,我脸上,身上都是小疙瘩,​很痒,不能挠破,亦不能见油烟,见风。那一天又是赶会时节,母亲把我锁在家里,带着弟弟妹妹去了。我躺在床上蒙着脸听时钟滴滴答答地走,一会看一下几点了,一会再看一眼……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听到班车的喇叭声,我像被电打了一般惊醒振奋,心说她一定给我带回来好多好吃的。自她入门的瞬间,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她手里,只见她两手握着一团空气,手一松呈现出一块观音玉佩,是她花五块钱买的。她给我戴在脖子上,说是保佑我无病无灾。当时未感激她这份深挚的关怀,心里诘责她为什么不买些好吃的呢!任由他们在我面前炫耀吃过什么喝过什么。
   后来那块玉佩被我弄丢了,尽管她又帮我找回来过,可终究还是丢了。
   直到​我上初中,我便开始害怕赶会了。赶会时,学长只上半节课,然后放两天假给学生们,以便他们去陪父母逛。有的父母很爱自己的子女,早早地就徘徊在学校门口,眼巴巴地瞄着校门什么时候打开。——这场景让我不由得想到了探监。此刻我最怕我的母亲也来凑这份热闹,害怕让同学们知道我有个又老又丑又矮的妈。
   果不其然她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空塑料袋不知做什么。校门打开,学生们一涌而出。同学们都走完了我才出来,我一出来就大步流星地走,生怕和她一路。她也不生气,看见什么好东西要买的时候就喊我过去,我害怕她喊我名字被同学听到,只好离她近些,算作咫尺天涯。
   由于误了坐车时间,我们四个只好徒步往回走。走了一会,驶​过一辆车停了下来,有意要载我们回去。母亲安排弟弟妹妹坐车走了,只留下我和她慢慢悠悠往前晃。中途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我在闷忿中向她抱怨应和他们一起坐车回去,她倒一副很悠游的样子跟我说:“人不怕慢只怕站,你看,我们已走了这么长的路,很快就走回去了。”多年后我才透晓,原来她是在给我一个机会,给她儿子一个可以在多年后回忆跟母亲一同走完这条通往家乡路的机会。
   自松开她的手,许多年过去了,我竟无一次再陪她去镇上赶会。如今赶会这一风俗还延续着,而我却绝情地将她忽遗在风俗的前沿独自踽行。在人生的无奈和煎熬下我时常诘问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副心肠才能修炼到像我这样的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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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为我们讲述了小时候陪母亲几次逛集会的经历,孩子的好奇和好玩,母亲的疼爱和节俭,记忆犹新,铭心刻骨,尤其那次在拥挤的人流里被陌生女人牵着手走的经历,幸亏母亲发现及时自己才没被人拐走。全篇文字朴实无华,情感真挚,童年回忆,温馨暖人!推荐欣赏!【编辑:梦锁孤音】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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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梦锁孤音        2019-10-23 22:28:34
  全篇文字朴实无华,情感真挚,童年回忆,温馨暖人!期待精彩继续!
梦锁孤音
2 楼        文友:阿陆        2019-10-25 11:02:05
  希望以后不要重复发文,没有恶意,只是浪费编辑时间了。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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