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生意是门学问，里面有很多生意经。比如说行情、比如说周期、质量和数量的掌握，以及构成价格体系及市场需求。还有人缘、天时地利等等。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我没想那么多也顾不了那么多，还是去了。我是第一次出门做生意，就是去碰碰运气。
　　 那是1999年，时逢企业改制。厄运降临到我的头上——下岗了。年满五十岁的我突然下岗，单位不补一分钱，没了工资。老婆也历来待业，家庭资金来源忽然断链。没有收入，还有个小儿子正上大学要用钱，全家人要吃饭，怎么办？
　　 我自知老了，去沿海打工老板们见我老迈无用，是一定不肯收留的，人老体衰干不动体力活了。人既不帅气，手脚不麻利，谁接收你干活都以为是个负担。若是回乡务农打牛屁股，恐怕连畜牲都不愿听我使唤。要解决无米之炊，短时间内的确难。等产出粮食还须饿上半年饭，怎么能饿着肚子等上半年呢？那时我真是走投无路。身为一家之主，不可能丟下全家不管，还得振作起精神来打熬这把老骨头，还须把养家盘口这付重担挑着走。
　　 我动了番脑筋，能否在自由市场去开劈一片天地？于是便想着先作个调查研究再说。
　　 时逢赶场天，我来到都亭镇的中山路转悠，见满街摆放着长龙般的汽车，全装着批发的红薯秧苗。许多来自四面八方的贩子们都在这儿集中做买卖，这些买卖人都是无职无业自谋饭碗之人。他们能在里面干得风生水起，而且有的人腰包都装得足足的了。只见他们有的挑选红薯秧苗、看货、杀价谈生意，干得热闹非凡。
　　 我猛然发现，人家能当贩子我为什么就不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去尝试怎能赚钱？我便突发奇想，也当回贩子试试看。我尝试着随在人流中跟着那条长龙般停放的一溜汽车搜寻过去，忽然发现一个熟人装着一车红薯秧苗。寒暄后我直入正题：“闲话不扯，红薯秧啥子价？”
　　 他说：“熟人不作生买卖，我的红薯秧子好、数量足，每把足数100株，差一株不要钱。别人给八角，你么就给六角一把，少了我亏本，亏本生意不能做，包你拿去赚钱。”
　　 我也豁出去了，心中想着，熟人的钱不赚白不赚，总比向他借钱讨钱方便开口。做生意可以不计较生人熟人，只怕不开口，但可乱还价。生意不成仁义在，买卖不成沒关系。于是我硬着心肠给他还了个价，我说：“不怕你喊得多，我给你拦腰一抹。”我狠心地给他杀价。
　　 没想到他竟然开朗地答应道：“好好好！我看你是第一次做生意吧！我这红薯秧子不是贩运来的，是自产自销，反正这东西是吃露水长大的，就卖给你一千把。为了下次好做生意，让你拿去赚钱去。”
　　 这样一来倒是把我将了一军，不买也得要买下了。人要讲究耿直，尽管说输了嘴，也必须说话算数。男子汉一言九鼎，我说出的话难收，君子坦荡荡，就是屎也得要吃下去。常言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被逼无奈硬着头皮数了一千把，我不敢再数多的，万一卖不掉就麻烦了。我用我身上仅有的本钱，找来麻木车把红薯秧弄回家中暂存放着。然后思考着去哪里出售？东西弄回家了，但我必须得设法将红薯秧卖出去。
　　 红薯秧子是弄回家了，不能搁在家中不卖。红薯秧放久了会发黄不受卖，这东西只能卖个新鲜，一旦红薯秧缺失水分，它焉了就不能成活。卖不掉那就会受损失。我受不起这样的损失，哪怕是小本钱，我也受不了。
　　 这一晚我失眠了，明日究竟上哪卖去？想啊想！最终想出了结果：我的老家汪营镇赶二五八，明天逢五，正是赶场天。人熟地熟一定好做生意。人老睡眠少，明日早起五更天去卖红薯秧子去。
　　 早上四点多钟，天上还是满天星斗。趁着凉爽，我请来长安货车装上红薯秧苗出发了，从利川到汪营镇只有二十五公里。在车上，我沉浸在不确定中，今天是我第一天贩卖红薯秧苗，能否赚钱在此一天了。今天卖不完到了明天就得削价卖。无论怎样，今天必须将红薯秧苗销售完。
　　 因为谷雨前后的气温上升，红薯秧在当天卖不了，红薯秧焉了人家拿去成活率就会下降。我在车上胡乱地想着许多问题……
　　 在车上正沉浸在思虑中，又以为一定会一帆风顺。岂不知车突然一个急刹停下了，司机骂道:“真邪门，他妈的早不堵晚不堵，车刚到来就给堵上了！”
　　 原来，我们已来到了白菓坝，这里意外事发生了。因正在翻修公路的原故，坡坎上垮了一大堆泥土将路堵死，这时间我们坐的车忽然过不去。所乘的车暂时都得等待通行。
　　 司机对我们说道：“前面路不通了，要忙做生意的请下车自己走路吧！”听到此话，我忽然心情有些紧张，就算人可以走路过去，这千把红薯秧子怎么办？就算我挑得动走路，等赶到汪营目的地也散场了。今天的红薯秧要是卖不掉，到明日就焉了，生意就要泡汤不说，连三百元本钱就会撘进去。我只好静下心来，见同一车的人也没动，全都待在车上。我也只好在车上等待听天由命吧！
　　 过了好一阵，前方有人喊道：“先到的车可以走了，请快点过去！”终于可以免强通行了，紧张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下来，顿觉云开雾散。不用担心今天的红薯秧卖不掉，至少不用担心收不回成本。
　　 待我们的车刚过，后面路又被垮塌的土方给堵上了。我心里感到十分幸运，这就叫无娘儿天照顾。人在走投无路时，总是没有过不去的坎。我庆幸今天运气真好！可是，过是过来了，秧子还在车上沒卖，成败与否还在后面呢。
　　 不幸中的万幸来到汪营街上，将红薯秧摆在街边耐心地等着。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并没有一个人前来光顾。我心中期待着有人前来问价，只要有人朝这里望，我便送去一个笑脸道:“买几把吗？”那些人却搖搖头走了，又让我失望一阵。煎熬约一个小时后，才有几个熟人看了看红薯秧，只是惊讶地向我打过招呼，然后问过价钱。但不买也不还价地走开了，大概是人熟他们不好意思还价吧。
　　 过了几个人都不买，我便开始心里有些慌乱了。今天这东西若是卖不脱就成了包伏，拖去做垃圾还得请搬运工呢！眼看着半天就快过去，到了下午谁还再买你的？正在焦急等待之际，忽然有许多人围拢来了，开始有人问价：“多少钱一把？”
　　 原来这是规律，凡乡下人都要等下场时才来买红薯秧，一是好杀价，买东西价钱便宜；二是趁手空，买回去就可下地栽进土里。见有人问价，我赶紧放下身段回应道:“不讲价，捌角钱一把，一把一百，差了一根不要钱！”我开始自吹自擂……
　　 突然，来了个同行，他也是贩运红薯秧子的人，可他却说：“你这秧子恁们多还没卖，我分点去帮你卖吧……”
　　 常言说，同行多忌妒，为了以后好见面，都是做生意的人，我必须要分给他一些。但他要求价钱还少一毛。我想，就少一毛让他拿去赚钱去。少一毛也少不了我多少钱。“好吧。就七角钱一把，因为人熟，是你来开口没得话说，是别人就免谈。”
　　 沒想到，他刚一买走，紧接着，人熟人不熟地都蜂拥而至。问我价钱，我也不懂得观察行情，也没敏感到今天来的贩子不多，便一口价地说道:“少了八角就不谈了，愿买的不讲价！”没曾想大家一拥上前，你抱一堆他也抱一堆，一下子乱了套，大家蜂拥而至令我手忙脚乱，一时间招也招呼不过来。我数也没数清楚，我的红薯秧子片刻间便被大家给瓜分了。
　　 于是，我只好让他们别走了，我开始一个一个地数秧子收钱。红薯秧子全部卖完，我才如释重负。闲下来时才听人说，今天白菓的路不通，利川装红薯秧过来的车全都返回城去了，汪营全街就两个人卖红薯秧子，就我们乘坐的这个长安车畅通无阻幸运地过来。所以，今天的红薯秧俏疯了，很多人还没买着呢！
　　 难怪我的红薯秧今天生意这样俏，红薯秧畅销我感觉心情不错。秧子卖完沒事了，时间尚早，我便在街上溜达去。发现街上许多人摆着我卖出的红薯秧子，他们拿过去正在加工，一把改作两把，价钱每把变成了一元。我仔细一算，一把红薯秧由三角变成八角，又由八角变成了两元，这生意我今天输了大半截。同是一样的红薯秧子，在我手里只能赚四五毛，人家现拿过去便赚了一块二角。我怎么当时就不要一块五一把，让别人拿去只能赚四五角该多好？
　　 于是，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做生意有奥妙、有窍门。这就是“生意经”。会观行情小生意可赚大钱，不会观行情大生意只能赚小钱。由此联想到凭大智慧才能赚大钱，小智慧只能赚小钱，我自惭形秽不如别人。
　　 我有些后悔，信息在我这里竟然不可利用。但无论如何，第一天做生意我算胜利了，我有些兴奋地回到家里。
　　 进屋老婆便问：“今天赚了？看你这神情是赚了，赚了多少？”她不问我饿没饿，首先是关心钱的问题，先吃了再说好不好？
　　 于是，我于空腹中毫不吝啬地掏出两百元交给她。她的天性细致，拿过钱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看着看着脸上渐渐地阴云密布。只见她越看越不高兴，难道是嫌我给少了？
　　 你睁着核桃那么大两个眼睛不仔细看看钱，你这钱谁能用得出去啊！
　　 岂有此理，堂堂大男人怎会上当！我将钱拿过来仔细辨认，果然两张钱当中有一张竟然假得不可再假，瞎子都能摸得出来是假的。
　　 我连忙从兜里将所有钱都掏出来清查一遍，假钱倒是只有那张百元的，可计划中该赚的五百元却差了一大截。什么都算尽，一千把红薯秧净赚了一百七十元。这次生意不仅收了一百元的假币，连红薯秧子也被别人混走了不少。连数量我也没看住，这不出洋相吗？
　　 这就叫，生意是把刀，刀不杀人祸自遭。真个是，出门全是路，陷阱处处有；刚刚学剃头，偏碰人刮络腮胡。算我活到老来又买了个教训。我只好退后一步自然宽。赚钱往前算，蚀本往后算；竟向好处想去。继而又往坏处一想，假设今天半路上被堵着过不去，我的生意就会白做了。买卖过程中有些失误，吃了点哑巴亏算是幸运的了。
　　 无论如何，我积累经验是第一位的。第一次做生意赚了就是胜利，胜利了就要乘胜追击。为了赚钱谋生，这生意我还得继续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