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灵】江南冬语(散文)
江南的冬天如同秋天一样,来得迟缓,来得拖沓,甚至来得有些暧昧。冬天给人的印象总是那么模糊,几乎无法以农历的节气来裁定和划分。
冬季的首日叫做立冬,这一天是新冬的伊始,可在烟雨江南,无论是城市的景还是乡野的色,都依然绿色葱茏,花红映天。即使有些枯黄的况味,那也是秋天留下的成熟韵味。北方那枯叶蝶舞的凋零之景,不在立冬与小雪之间,就是那池塘的荷莲仙子的叶裙也没有彻底破败,只是失去了新绿的色彩,少了艳红花朵的烘托罢了。
窗前的桂花一直让我喝彩,不仅墨绿色的叶子一直油光发亮,宛似春日般的风采,它的叶腋上依然簇拥着秋日的金黄,流淌着醉人的芬芳。闲暇之余,独坐窗前,桂香恰似远处高楼上飘来的歌声,让我如品春茗,可我一直不知道是桂花眷念着江南的冬,还是江南的冬青睐着桂花的馨香。
在立冬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烟雨江南仍然将北方的秋色涂抹在冬天的扉页上,吟唱的还是北方秋语。水乡泽国的江南,纵横交错着江河,加上湖泊池塘的密布,而与这些水域深情结伴的当数芦苇,水流到那,芦苇就依傍到那,不离不弃。自春而夏又秋,竹色的苇叶到了冬季才换成为杏黄的色彩,也将刚刚秀出的雅黄的荻花绽放成为紫灰的花序,并迅速成熟为洁白的苇花,柳絮般地飞向远方,去寻找自己扎根的佳境。苇花的步履虽然快捷,但还是眷念地越过了小雪,在大雪的节气中飞舞。
“荷已退去擎天盖,犹有残菊傲霜飞。”这位诗人描写的应该是北方的秋,在烟雨江南,这种画面要到小雪甚至大雪节气时,才会遇到。菊,在江南早已不再单纯地属于山野的秋风,赏菊无需出城,道路旁,小区内,到处可闻菊香。药香馥郁的菊花的色彩也不再是单纯的鹅黄,赤橙黄绿青蓝紫,应有尽有,把江南的冬天点缀得色彩斑斓,恰似春日的花园世界。菊香蟹肥,夕阳西下,城乡袅娜升起的炊烟里,绝少不了蟹子的鲜美之味。三两小聚,独自举杯,吃螃蟹的场景随处可见,给繁忙的社会写出了一笔悠闲和惬意。
枫叶舞红,银杏弄黄,是北方的秋魂,可这样的画卷却挂在了江南大雪节气的门楣上,也将北方的秋色秋韵锁在了江南严冬的闺阁中。大雪时分,烟雨江南的人还在秋梦时,西北风才羞涩地跨过长江,也带来一丝冷意,将洁白的霜撒向千梢万叶,才孕育出冲击人们视线的画面:枫叶的火红与银杏的鹅黄,可这两种热烈的色彩却偏偏淡了霜的冷意。微风吹过,鹅黄的叶蝶飞舞在枫红的倩影上,醒目,怡心,蕴藏着静雅的秋意,也将精美的画面定格在江南之冬。
在北方,蜂飞蝶舞的场景在秋风中业已消逝,可在江南冬语中仍然可以欣赏到那迷人的风采和动听的旋律。从立冬到大雪,烟雨江南仍然花开荼蘼,傲霜的菊花,温情的月季,含笑的腊梅,红艳的山茶……不仅馥郁馨香,而且色彩艳丽。有花香的地方,就有蜂蝶的倩影,更有鸟唱。画眉鸟可以说是江南的常驻大使,更是鸟中的亮嗓子,一经花香的触动,你就是轰它下台,它也会将自己的旋律从这个梢头挂到那个桠杈上。
雪落江南,无疑是一幅醉人的画卷,可这种机遇少得可怜。雪,在江南成了一种期盼,成了一种等待,雪是江南的娇客,有时数年都见不到它的身影。有时候,站在长江边上,隔江可望那惟余莽莽的雪景,尽管鹅羽纷飞,可就是不肯垂青江南。间或有几片乘兴而来,还来不及落下,就化为如烟似雾的雨儿。
当然,江南不是不下雪,也有铺天盖地的雪出现,也会将烟雨江南化为玉树琼枝的世界。江南的雪缺失了粗野,显得细腻,白嫩,其肤色恰如鲁迅先生说的那样:“是处子的皮肤。”江南雪的寿命很短,不可能像北方雪那样:可达数月,它往往在一两天的时间里就魂归于水。由于江南少雪,一旦雪落江南,人们就会欢喜若狂,别说孩童们会忙碌起堆雪人、打雪杖,连老年人也会放下矜持,去捡拾童年的梦。
事实上,就在江南人还在痴迷等待雪舞的时候,不知不觉中,不知道是那一枝红梅率先唱起了歌谣,将人们带进了岁月流年的春节。一声爆竹辞旧岁,也将季节划归为春天。一旦风信子的花朵绽放,江南就走进了烟雨蒙蒙之中,整天湿漉漉的,似乎掉进了水中。
既然聊的是冬语,外地人最关心的问题应该是那个“冷”字,那么江南的冬天究竟冷不冷呢?如果直读温度,江南少有零下五度的天气,即使有,一年当中也就三五天的时间,应该说江南不冷。但从实际感受来说,江南的冬季还是有些冷飕飕的,甚至让人的手脚猝不及防地布满痒痒的疙瘩。那是因为江南的水系发达,加上烟雨濛濛的天气,空气中的湿度很大,经过寒意的浸染后,显得阴冷。
江南的冬,由于温度偏高,除了那些落叶植被外,好多常绿的植被依然我行我素,恣意生长。别说旷野中的三麦、油菜等等都在不断地生根分蘖,孕育出春天般的新绿,就是那些泥土中的各种知名和不知名的野生植物的种子,也没有一点睡意,极力地汲取着大地的精华,甚至急不可待地破土而出。人们熟悉的那种野生的荠菜,在北方一般要到农历的二月二以后才能够生长,生长为鲜美的野蔬,而在江南,即使是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荠菜似乎搞错了季节,我行我素地疯长,使得江南人在冬天就享受到了北方春日的口福。
江南的冬语,给人一种梦呓般的感受,倘若你要去仔细品茗的话,还真的寻找不到那些真正属于冬天的氛围——在冬的扉页上狂大篇幅的秋意,而在冬的韵味中上却又早早地插图着春的画面,这种秋景连着春色的冬天,让人确实分不清,道不明,似乎江南的一年只有春、夏、秋三季,而冬季不知道到哪里梦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