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在一篇散文中写过芦苇盛开时的情景和思绪，也就在这样的深秋，芦花生长在故乡的小河边。
　　 那是一条美丽的小河像一位娴静的少女，默默地卧在山谷之中，小河静静流动的水，如清澈的眼眸；时而秋风抚动水面，微波一层层地荡漾开去，又像那少女身上飘动的仙袂一样，总也让人怔怔出神。
　　 有时候，我就坐在书房的窗子前，看着秋色的天空，听一段无序的雨声，想象着她秋装艳丽。在无边漫延的思绪中，我傻傻地思念着——
　　 妻子前些日子跟我说，周末的时候她要陪我去小河边垂钓，顺便去采撷那些还没有开放的淡黄的小野菊回来，晒干了弄成茶饮的。于是我便兴奋得不知所然。
　　 有一位同学在微信上笑我们：
　　 “你的那些文字，真像在‘撒狗粮’，篇篇不离你的老婆。多么深情的一个男人呢！”
　　 我突然想起一篇文章里的某句话来：
　　 “父母可以陪伴你的时候，是你的童年与少年；孩子能陪伴你的时候，是你的青年和中年；而你的爱人，却可以从青年一直陪伴着你走向老年，深情不是突然的卿卿我我，而是一生的久伴……”
　　 只是可惜，妻子说周末要去单位加班，不能伴我去钓鱼了。于是，在山谷的小河边，我变成了孤家寡人。
　　 这样的深秋，熟悉的小河，在正确的时节里，来到旧时的地方，心情一下子就像见到了久别的老友。
　　 小河依然存在，小桥仍旧静默。只是那山坡上，就像遭受了灾难一样——
　　 我那开着紫红色花的芦苇呢，它们不是应该亭亭玉立在秋风中么？我那小径上生长的无数野草藤蔓呢？它们不应该伸长着身子，铺满小径，任由我的脚步荡过它们吗？
　　 还有那些蓝色的草花，粉红的野棉花，“嘁嘁”而鸣的小虫子呢？不见了，都不见了……
　　 河岸边的山坡被推平了，露出红色的岩石与沙土；还有被砍倒的树，横七竖八地伏在河沿，让我行动的步伐也显得艰难和不易。
　　 听说小河边要修成湿地景观了，得把河岸清理干净，所以不得不动用大型的工程机械，把那些杂草树枝都清除掉。
　　 有时候我总也想不明白，像这样远离市郊的山谷——杂乱的草，丛生的藤，交错的树，静开的花，幽鸣的虫……自然的和谐难道还比不过人工的修饰？更何况，这地方也有人来观赏么？
　　 很多的事，我们不是在改善环境方面努力，大约也得为某些人树碑立传吧！人类有时候为了某些私利，把自然环境看得比什么都轻薄，多么愚蠢的人类啊！尚且不知，人也是自然环境中的一员！
　　 我静静地坐在河沿，默默地看着对面山坡那些红色的沙土，心里涌动着无法言表的痛。
　　 没有虫子在这里弹奏秋思，没有飞鸟在这里呢喃，连秋风似乎也放弃了应该吹动那一阵妩媚，只有我，一边抛动着鱼竿，一边静静地思考着。
　　 此时，我似乎是这山谷里一个孤独的灵魂——世俗的生活圈子让自己活得越来越窄，时光的变迁让身体日渐苍老。我全神贯注地听着鱼线上铅坠落水的声音，看那小小的涟漪荡漾开去，又融入水波柔软的心怀之中。
　　 一只野猫，不知什么时候，稍稍地从倒下的乱树丛中钻出来，它金黄的毛发，圆圆的脑袋上一双似眯非眯的双眼，白而长的胡须，向嘴角两边奋力地展开着，慵懒地伏在地上。
　　 我转过头去望着它，见它努力地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又归于原态。
　　 “小家伙！你是这小河神灵派来与我做伴的吧？”
　　 我对着小猫说话，然而它并不理会我，干脆闭了双眼，一动不动地做着它自己的秋梦。
　　 一条小鱼，翻滚着水里的浪花，被我提出水面。我把那鱼儿轻轻地握在手里，看它白净的皮肤，青灰的鱼鳍，不停张动的嘴。
　　 “喵呜！”树丛下的小家伙突然来了精神，它立起身子，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眼巴巴地望着我。
　　 “哦！原来你是为这事而来的啊？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家伙。这可不能给你吃，鱼儿还小，得放归水里，一会钓到大一点再给你吃吧！”我一边把鱼儿丢回水中，一边对小猫说。
　　 我觉得自己就像三岁的孩子一样，小猫怎么会懂得人的心事呢？我在心里笑自己的幼稚。
　　 深秋天色暗得特早。看看山谷，一片雾蒙蒙的景象，远山渐渐地隐在暮色之中。
　　 回归途中，见到路边的一丛小黄菊，盛开的花朵丰姿绰约，未开的花苞羞涩浅藏，我顺手采了一枝，把它放在车上准备送给妻子，告诉她我在那寂静山谷里所经历的伤感与喜悦。
　　 我背上渔具，回望这寂静的山谷——与远山道别，与这湾河水道别，与逝去的野草山花、树枝藤蔓道别，与那只守了我半日的小猫道别……
　　 这样的深秋，它们或许将永久地留在我内心深处！
　　 2019年1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