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抓鱼记(散文)
八十年代末,凭了口音,我成了天津蓟县人眼里的外乡人,那年我十八岁。
我的老姑奶奶一家人是我的依靠。老姑奶奶家住在城东,我在城西给一户人家看小孩。
我在蓟县生活的几年里,朋友不多,在我当保姆期间,我只结识了俩姐妹。我是先认识的妹妹,妹妹又把姐姐给拽了出来。我与那妹妹认识是在收割完的稻田地里,她看着叔叔家的小孩,我也领着小孩去那里玩耍。我们在追逐孩子时互相搭讪起来。她说她在城里一中上高一。
后来得知那姐妹俩还有奶奶都住在叔叔家,姐姐上完初中就打工挣钱了。她们的父母还都在乡下种地。她们说她们的婶婶经常给奶奶气生,奶奶时常背着人偷偷抹眼泪。尽管叔叔是顶替爷爷才上的班,尽管房子是爷爷留下来的,她们总觉得那不是她们的家,她们的家在乡下。
那是初夏时节,太阳还不算毒辣。中午,我们相约去“翠屏湖”玩。当时我们三人只有两辆自行车。我是一路坐着去的,尽管我一再争辩,我说我虽个子矮可我比你们胖,胖人有力气呀。可她们还是连拉带拽地轮流载着我。以至于我们到了大坝脚下,她们俩个的汗衫像硕大的膏药贴在脊背上。她们的纯朴形象三十年后的今天回想起来依然那么清晰。
也许人们都在午休的缘故,“翠屏湖”的四周没有一个人影。我们成了凉亭的唯一的主人。那姐姐一屁股就坐在石桌上,把脱光鞋袜的脚丫子放在石凳上,妹妹呢索性躺在了石桌上,她们的眼睛或眺望山水相连的远方或凝望着碧波荡漾的湖面,我则双手搂紧了柱子,把头探出了亭子,眼睛寻找着水中的鱼儿。
那凉亭是三面环水,只有北面有长长的甬道与地面相连。凉亭的顶部雕梁画柱,它的中间摆放着一大石桌,而且石桌周围围有一圈石凳。游人们可坐着观看湖光山色中的日出和日落!
我们稍歇片刻,那姐姐便提出到东边去走走,她说那里是一片浅水区,我们可以趟水玩。于是我们说说笑笑奔向了东边浅水区。
浅水区的水确实很浅,只到我们的小腿处,水很清爽,我们久久不愿上岸。忽然那姐姐停止了走动,举起手示意我们也不要动。她轻轻地喊道,“有鱼,你们看!”
我们停下一看,可不是嘛,一条半大鱼在缓慢地游来游去,像是来和我们凑热闹。那姐姐一个弯腰手就抄起了鱼,鱼在她手中扭动着,她一边双手紧握住挣扎的鱼,一边冲我们喊:“快去,去找个食品袋子来!”
那妹妹腿快眼尖,先我找到了袋子。把鱼装好后,我们又用手捧了些水给它,鱼在袋子里有了活动的空间,一时半会儿不至于闷死。
后来,我们分头找鱼,向东向南向北,拉网式的。不一会儿,那妹妹也喊了起来。“姐,快拿过袋子来,我也逮住了一条。”那妹妹高兴地喊。与此同时我也发现了一条,这条比那姐姐抓的还要大些。我伸手去抓它,手刚攥住,它滑腻的身子一挣歪,就溜掉了,我又紧紧追上前,这回是两只手对准了鱼同时下水抓,好嘛,我居然抓住了它。我兴奋地大喊:“快来,我这儿抓了条大鱼!”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在水里抓鱼。我的家乡是在冀中平原上,那是十年有九年旱的地方,盐碱地上水宝贵鱼更是稀罕物。
后来我又抓住了几条,那姐妹俩也时常兴奋地大喊大叫,报一声“我抓住了,我又抓住了……”鱼儿也好像诚心跟我们嬉戏,总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游荡。不多时我们的袋子就鼓了起来。
此后几天里,我都沉浸在抓鱼的兴奋里,以至于后来到了老姑奶奶家里,我忙不迭地告诉了她,本想也让她老人家分享分享我们的快乐。谁知她一开口就是责备我:“你这傻孩子,你抓的鱼怎么不拿回家来,都给了人家!”
我愣住了,后悔自己咋这嘴贱呢。我忙解释说:“当时找不到盛鱼的袋子了,她们找的袋子也是个破的,都漏水。”
其实我是在撒谎,我当时根本就没想要,尽管她们也提议让我分些。我当时在乎的只是抓鱼的愉悦过程,至于吃它,我简单的还没有上升到那样的高度。
倒是我的讲述把老姑奶奶的精神头儿提了起来,她说咱们中午也去水库,我们也抓几条吃。
中午,饭桌上,老姑奶奶高兴地跟老姑爷说:“我们要到水库逮鱼去,碗筷你来洗。”老姑爷听后嘿嘿直笑,一脸的质疑,说:“我们钓鱼一天也钓不来几条,你们大中午的,一老一少到水里去抓?中午觉还没睡呢,你怎么先做起白日梦来了!”
老姑奶奶没理老姑爷的讥讽,坚持让我找了两个包装袋子。她打破了午休的惯例,戴上太阳镜和遮阳帽便拉着我顶着太阳出发了。
我俩每人一辆自行车,当来到大坝脚下时,老姑奶奶那长袖汗衫也像膏药一样贴在她那肥胖的身子上了。我们刚休息了一会儿,老姑奶奶就催着上路。我们上的是大坝的北头马路,马路的坡又大又陡,我们推车往上走,六十多岁的老姑奶奶走得气喘吁吁,等路走起来平坦了,“翠屏湖”也就到了。
“翠屏湖”有两个名字,它还叫“于桥水库”。老姑奶奶一家人虽不是本地人,可也习惯了当地人的叫法,常把它称为“水库”,我则喜欢喊它“翠屏湖”,我觉得称湖好听。
我们来到前些天抓鱼的地方,我让老姑奶奶站在岸上等着,我自己下水。可令人着急的是,我四处寻找,找了半天连条小毛鱼影子都没有。
岸上的老姑奶奶平常就是个急性子,干什么事都是风风火火的,我给她用手搓衣服时,她不时地过来站在我身后催我,“快完了吧!”“还没完呢!这都中午了,饭该做了!”
我半月回“家”一趟,老姑奶奶攒了半月的脏衣服(袜子裤衩在内),床单被罩都得经我的手在大盆里洗涮,她讲话,洗衣机洗不干净,手洗的干净。老姑奶奶虽是一个家庭主妇,一辈子没有参加过工作。但她有大将军的风度,很有指挥才能的,她能指挥比她大十几岁的老姑爷和比她小四十多岁的我脚手不着地儿。老姑爷不痛快了或是累了就撂挑子走人了,可我不敢。十来间屋子的卫生外加房前的小菜园子的活,是我每次回来前她早已给安排好的。什么时间干什么,我被安排的井井有条。有时实在没什么活了,她会让我蹦到窗台上去,把窗玻璃窗棂子擦一擦抹一抹。
老姑奶奶在岸上果然着急了,她保养的白皙的胖脸上带着不耐烦,直催我向远处找找。可我已到了不敢再往前走的地方,我一边找一边念道:“鱼儿你们快出来吧,快出来吧!”鱼儿们好像成心和我过不去,就是一条也不出来!
最后我和老姑奶奶只好空手而归。那两个食品袋子也被老姑奶奶生气地顺手扔在了水里。
(作者注: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