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北方，凌晨的寒风呜呜作响，却丝毫不影响这个大城市里那些忙碌的人。
　　 老陈打了个哈欠，开着车又往前蹭了蹭。在机场等活已经半小时时，终于快轮到自己了。已经夜里十二点了，还是有很多人从机场通道出来，站入有序的队伍，等着打车。
　　 老陈接了个年纪约五十左右的客人。他一身考究的黑大衣，头发却是半白，拖着一堆行李，满脸的倦意。气质儒雅，但看着心情不佳。把行李放进车后备箱后，客人猫腰坐进了前座，指着车空调说：“麻烦开高点。去XX苑。”
　　 老陈十分不乐意，油价又涨了，冷天又不得不开空调，转一天活除去开销留给自己的不多。不过客人有要求，他也不得不照做。
　　 他今年也快五十了，前几年离了婚，带着女儿单过，今年高考。为了多挣点钱，老陈专开晚上的班。每天迎来送往，各色人等都见过，谁什么身份层次，一眼就能看出个大差不离。他主动和客人搭腔道：“看您这通身的架式，肯定是个领导吧，工作也这么辛苦？”
　　 客人闭着眼靠着，已经似睡非睡，只是“嗯”了一声，再没答话。
　　 老陈不再接着说话，默默地开着车，一直到目的地。客人带着行李离开。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事情，这个客人也会像他接过的那些人一样，很快忘记。
　　 老陈从XX苑开出大约十分钟，忽然接到了个电话：
　　 “我是刚才坐你车到XX花苑的，我有个笔记本落你车上了，请你帮我找找。”
　　 听到这话，老陈赶紧停了车。“你等会儿，我这就看看。”
　　 老陈不记得客人是否带了个手提电脑，当时他拿着一堆行李。只记得人是空手进车的，行李都放在了后备箱。他打开后备箱，然而没有看到什么笔记本电脑。从XX苑出来他也没接过别的客人。
　　 他回复了客人。对方听说车里没有，顿时声音急躁了起来：“怎么可能没有，这才几分钟，我从机场到家就只坐过你的车。你如果拿了就给我，那东西对你没用。”
　　 听了这话，老陈觉得对方简直无语。他开车这么多年，有客人在他车上落的再贵重的东西，他都不会自己拿走。否则饭碗都得丢。很多人在笔记本电脑里有秘密，丢了会着急，可以理解。但一上来就说自己拿了，他觉得受了侮辱。尽管他最近想买个笔记本送女儿上大学用，但也不会丢份到拿走别人的。所以他没好气地回复道：
　　 “对不起，车里我找过了，确实没有。而且车上有摄像头，您要是对我的服务不满意可以去投诉，公司会处理。”
　　 他挂断电话，觉得这事有点糟心，万一客人真去公司投诉他的服务态度，也得受影响。算了，今天再拉一单早点收工吧，想到这里他直接去了一家年轻人爱出没的酒吧，每天半夜之后那里活多。
　　 老陈开到酒吧附近，在边上的便利店买了包烟，刚抽上一口，忽然看见酒吧路边有两个年轻女孩在拉拽地上的另一个女孩子，一边大声喊：“你这是怎么了，快醒醒啊。”而那个躺在地上的女孩，一动不动无任何回应。
　　 这类年轻人，老陈在夜里看得太多，见怪不怪。不过仔细看那几个女孩，年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虽然人高马大，但脸上还是稚气未脱。这么冷的天穿那么单薄躺在地上，边上那两个孩子好像没了主意。他走过去，看了看地上的女孩，觉得不太对劲，脸上一点血色没有，已经完全不省人事，还在吐白沫。
　　 别的司机遇到这类事，多半不会主动拉他们，吐车上事小，万一在车上出了什么事，家属纠缠起来可就麻烦，多半会让打120。不过老陈发现事态有些严重，对那两个女孩说：“我开车送去医院，你们把她扶上去。”
　　 两个女孩像抓了根救命稻草，急忙上车。一上车，其中一个带着哭腔说：
　　 “刚才那帮孙子肯定在她酒里放了东西，不然不会这样。”
　　 另一个说：“谁让高三这一年她都不用学，她家已经准备让她出国念书了，不在国内高考。爸妈离婚以后，她更是混不吝，什么人都敢招惹。”
　　 老陈听着，心里忽然有说不出的滋味，对那俩说道：“通知她家里人，赶快去医院等着。”
　　 在连闯两个红灯以后，老陈的车到了医院。一抬头竟然见那个声称丢笔记本电脑的客人站在门口。几个护士很快将昏迷的女孩送了进去。老陈叫住了那位客人：“您是孩子爸爸吧？”对方也有些意外，点了点头。
　　 “麻烦您给我个联系方式，刚才闯了两个红灯。您得给我做个证，不然公司那边交代不过去。”
　　 一脸憔悴的客人默默掏出一张名片和2000元现金递给老陈：“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老陈想了想，两样都收下了。他一看名片，上面赫然写着“北都市育才中学校长叶舟。”
　　 老陈想说点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叶校长忽然靠近老陈：“我想问问，你真没有在车上看见我丢的东西？”
　　 老陈无奈：“我不敢说谎。您在想想是不是丢其他地方了？”
　　 叶校长更加无奈，那半白的头发在寒风中似枯叶一样刮在脸上，急忙向医院里走去。
　　 老陈进了车，打开了车里的灯。忽然他看见副驾驶位置的角落里好像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他猫腰捡了一看，不禁“啊”出了声。思考了一会儿，他打了个电话给女儿：
　　 “还在学习呢?”
　　 “嗯，您什么时候回？”
　　 “快了。对了，美国那所大学什么时候来招生考试？”
　　 “一周后。不光是考试成绩，学校的推荐很重要的。”
　　 “想买个什么笔记本？”
　　 “不用贵的，小米的就行。我好几个同学都用那个，好看又好用。”女儿兴奋地说。
　　 “没问题，明天爸爸去找你们校长说说，你成绩好他们一定会推荐你的。”
　　 “找我们校长？爸您没事吧，您哪儿有那么大能耐。”女儿笑道。
　　 老陈笑而不语，摩挲着手里刚才拾起的东西：一个带密码锁的高级口袋笔记本子，上面烫着几个金灿灿的字：“北都市育才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