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诊所打完点滴回来，已是晚上八点过了。
　　 妻子正坐在楼顶的花园里，读她的言情小说。
　　 此时秋风正起，花园瑟瑟若有声响，街上贩夫之声，时有却无。一轮明月高悬于东边，花园里顿时一片皎洁，清霜拂地。
　　 秋已渐浓，天气寒凉，几阵秋风宿雨，我这身体便经不住寒霜，一连地咳嗽了好几天。所以不得不感叹：时光易逝，岁月如秋！
　　 妻子说今晚的月色净好，蓉城已经下过几次秋雨，好不容易迎来这清朗明净的夜晚。
　　 于是便找了一件厚实的衣服穿上，也学了妻子，带一本古诗词，陪坐在楼顶的茶几旁，伴着月色，品一段月光如水的秋意。
　　 远远地，可以看到高楼上红灯闪烁的霓虹，两点，三点连串起来，带着一缕缕红晕的光斑，像极了醉酒后迷离的双眼。
　　 低低的天空被城市的灯火渲染着，一片红橙相间的景象，就像凌晨无风的海面，太阳欲突破那层海水，跳跃而出时把温暖的阳光微微地透射出来一样；又像精致少妇的脸蛋——“珠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再往高处，天空便是一片蓝紫，再渐渐地步入深蓝、浅灰……
　　 月亮便在这蓝与灰之间高高地悬着。我平着视野看过去，楼台上一株罗汉松的树枝，正斜斜地伸向空中，它散开着枝叶，活像一条张口的龙首，对着那如珠似玉的月亮吞吐玩弄！
　　 白日里见过的松叶，深绿而墨，然而月光下，却是一片灰暗，只有那长约半尺的树茎，依然盘曲挺立，富于古意。
　　 有一株藤萝，与罗汉松相对。月亮在它俩之间，如两崖中升起的红日，其意甚为宏大。
　　 那藤蔓是孩子的外公种的一株白薯，经历过夏天的狂风暴雨，炙热火燎，一度萎靡不振，而秋日里却生长得异常茂盛。
　　 只见它深绿宽大的叶片，一丛丛地簇拥在藤茎上，拼命地向上攀爬，已经远远地超越了支起它们的竹篱笆。它伸出长长的茎，悬在空中，卷曲着，像一只用力的手，想抓住经过它身边的任何东西一样。而此时的月亮呢，正好悠悠地在那藤条下飘过，那场景，更像一条青色的游龙，盘旋着龙身，欲拥明月入怀，把玩于云雾之中一般。
　　 月光越过楼台的墙头，把光辉映在了墙角，一株待开放的菊，依着墙面，有一种孤傲的冷。它四散着枝叶，像伸展翅膀欲欲待飞的雄鹰。那“翅膀”缀着星星点点的花骨朵，在洁白的月光中，似乎闪着幽灵的光。有半开的菊花，卷曲着花瓣，弱弱地呈现出一丝淡红来。
　　 妻子见我对菊花入神，便笑着说：“倘若有酒，便另成一趣，可煮酒赏菊了。”
　　 我忽然想起张恨水的《月下谈秋》。于是便读了起来：
　　 “焚一炉香，煮一壶茗，横一张榻，陈一张琴，小院深闭，楼窗尽辟，我招明月，度此中秋。夜半凭栏，歌大苏水调歌头一曲，苍茫四顾，谁是解人？”
　　 妻子略明其意，听得入神，竖指点赞，便说有苏子之意。
　　 我说：“苏子才情，世人莫能相比，其官场得意，大多顺利，所以诗词豪迈。然而世人不尽一帆风顺，就如柳永，放浪形骸，却才气了得，于烟花柳巷之中，写词作赋，却不苟于世俗。所以才把富贵名利皆化为浅酌低唱，真性情呢！”
　　 我转身又说：“赏菊，得以茶。以酒，便俗了。酒如烈火，性情躁；茶清淡，性而幽。只是可叹，今夜菊不开放，倘若它伴月而盛，此时应有一阵幽香扑鼻的。”
　　 正说间，忽闻雁声而鸣，抬眼一望，月入暗云，不见鸿雁；俯看小园，茶已微凉，二三页书，不明其意，夜却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