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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晓荷】关于小学的记忆(散文)


作者:至简至爱 秀才,2618.09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532发表时间:2019-11-09 15:20:51

入学
   我的小学,有些许不同于村里其他的小孩。因为父亲做民办教师的缘故,所以我“入学”特别早,而且常常是趴在办公桌上的——我跟着父亲上下班。父亲上课,我就趴在办公桌上翻报纸。报纸们被一节平整光滑的厚木条两端的铁夹紧紧地咬住,一翻哗哗地响。老师们一下课了就爱翻报纸,我就等他们都去上课了才翻,或者在办公室里只有父亲一个人的时候翻。父亲在批改作业的间隙里常常会抬起头,看着我微笑。我不认识那些密密麻麻的小黑点,至于那些小黑点到底有什么魔力惹那些老师们喜欢,我并不问。我知道那些小黑点有名字,它们叫“字”。
   六岁那年,我才真正意义上背上小书包。小书包是母亲用不同颜色的小三角布片拼接成的,够大,挂在身上,跑动起来吧嗒吧嗒地响。我的课桌是家里的一条宽宽的长凳,至于它最初是做什么用处的,我不知道,只晓得它够宽,差不多是同学们长凳课桌的两倍,搁上书本、文具刚刚好。但是它也好沉,沉到我根本不可能自个儿扛着它去学校。老是健在扛它,一学期两次——开学和放假。健长我两岁,是我家后门邻居婆婆(注:婆婆是依风俗按辈分来叫的)的儿子。他每天和我一起上学,是我小学的第一位同桌。
   健懂得比我多。第一天上学,健就知道要先把“课桌”在教室里占个居中的位置,然后再去教室外头找砖头。他尽量在室外墙角的砖堆里挑到整砖,或者半大的,一叠四块,摞成金字形。那是我们一学期的凳子。健总是把摞好的整砖放在我的一边,他就用半大的砖块。半大的砖块不够稳当,常常会因为身体的挪动而倾倒,许多次在课堂上毫无预警地发出哗啦的响声。
   健并不擅长认字。他常常会被老师点起来拼读音节,但多数读不好,所以经常会被老师手里的炸刺条(刺槐树的枝条)招呼。炸刺条呼呼地抽在脖子上,我听着千疼,健仿佛并不觉得,我只看见他常年垂着的两条鼻涕急促地一进一出,却并没有眼泪。
  
   王老师
   教我们一年级拼音的是王老师。王老师做了一辈子的民办教师,教了一辈子的一年级。她责任心很强,很有些急脾气。她手里的炸刺条谁也不认,都敢抽。校长的儿子不听话,照样得伸着脖子挨那么几下。她自己的儿子挨得最多。初学写字那会儿,王老师总会大手握着我们小手,挨个儿,认认真真地教我们横,竖,撇,捺,然后发我们一人一个小小的粉笔头,在地上练习。
   王老师满希望自己的儿子是块读书的料,可偏偏事与愿违。她常常会辅导儿子的数学,可那孩子就是不开窍。王老师教儿子做算术:
   “三加七等于几?”
   “等于六!”
   “你有三颗糖,我又给你七颗,一共有几颗?”
   “十颗!”
   “对了!三加七等于几?”
   “等于六!”
   “怎么等于六啊?还越加越少了?你弯指头数唦——”
   我们看见王老师的儿子一根一根弯着手指头:“三——加——七——等于——六!”他每念一个字音就弯一根指头,弯到最后就正好是第六根指头。他很委屈地望着他的母亲,望着他母亲手里高高扬起的炸刺条。王老师一跺脚,把刺条恨恨地抽到了自己的裤腿上:“这要安个把丢到太平洋才好哦——”
  
   都是孩子
   我的小学很小,仅有教室两栋外加一栋办公室,办公室较教室年长得多,屋檐的瓦线已呈出波浪状,两扇厚重的大木门推拉之间总要长声短调地呻唤:嘎——吱——,嘎——吱——,很幽远的音调。自从坐进一年级的教室,我就很少走进那两扇门,仿佛一夕之间有了禁忌——除非父亲喊我吃药。
   我的小学是在药罐里泡大的。药的苦味让我深深体味到生之苦味。王老师常常会辅助父亲,用牙刷柄翘着我拒绝的嘴,让药汁妥妥地潜伏进我的胃。至此我也有了两项特权:课堂上可以自由吮吸嘴里不能马上化尽的冰糖,可以自行上厕所而不需向科任老师打报告——这些都是中药闹的。
   但琼却不这么认为。她以为我是沾了父亲的光,所以艳羡里也不乏带些小小的“敌意”。
   琼是我们村南头的孩子王,长我们两三岁,个子高挑,长圆脸。她常常会理直气壮地要求我们这些小喽啰们“进贡”:铅笔,小刀,擦头,草稿纸,本子……林林总总的学习用品。只是那个年代的我们,每个本子都是用了再用,不留一处空白,本子的壳面也是被字迹挤得满满当当。铅笔短到已经无法成握了仍然舍不得丢弃,擦头就是被笔迹裹得乌七八黑的橡皮的一个角,如此囧状又哪有什么能够余积“上供”的?于是便常常因为“供”不应“求”而惹来琼的惩罚——孤立策略。
   倘若“贡品”不能到位,琼就一声号令:都不和谁谁玩!她的兵将们丝毫不含糊,军令如山嘛,于是那个谁谁瞬间沦落为孤家寡人——当别的孩子们乌拉拉快快乐乐游戏的时候,谁谁却只能一个人单调着于某个墙角探出半个脑袋,垂涎欲滴地张望。琼最得意于能看见这种张望吧?
   我从不张望,也无需张望。因为我总是“抗旨”。健总是“抗旨”。我没有“贡品”进贡。健也绝不和我绝交。
   琼仿佛打小就是一个政治家,她很会分析形式,目标瞄得准,有心机和谋略。在逼我“进贡”之前,她一定审时度势了许久,她应该是找到了好几个“军师”对我的日常行为作了考量。我虽有个父亲在身边,他们却从没看见父亲为了卫护我而磕谁的立枣,父亲的立枣是出了名的。谁的作业不完成,就会被罚站到教室的一角,挨上两立枣。父亲屈起四指,令中指突出,蓄势而发:“咚咚”,额头被磕得委屈极了,急赤着脸。
   琼和利打得火热,她们上个厕所都是勾肩搭背着欢跳而去。琼和利的火热并不是没有因缘。谁都知道,利和我干过架。利极擅骂,她一开腔,那些鱼贯而出的词汇瞬间抹杀了她的年龄,她一下子不是个孩子了,那分明就是个行横撒泼的乡野婆姨。利的攻击性很强,骂是她手里的刀。她眼睛里有的是目标,因为碍她眼的沙子太多,比如一件新衣服,一双新鞋,一条红领巾,一次表扬,甚至于一个微笑……这些所有者的主人都能成为她拔刀的对象,更不消说我身边有一个当着老师的父亲了,那是她眼里多大的一颗沙砾呀,咯得她每天得乜斜着眼睛看人。
   她是这么看我的,带着不屑带着恨意。她的刀常常朝着我挥舞,只不过划伤的只是空气。空气有神奇的愈合能力,所以她常常会承受反噬的痛。痛直接操控着刀挥舞的频率。有时候想想,已近天命的我之所以仍会那么敏感于腌臜词句完全拜利所赐。虽然母亲的家教严,但她用于严格教导的细竹条的影响力远远不及利的身体力行,利张口唾骂的形象过于深刻,那是魔影,叫人深恶痛绝。
   琼应该知道我是一块硬骨头的,以她的机谋,她应该能从那件打架事件中分析出来的。但是她被利的勇气蒙蔽了眼睛,她一门心思地认定了利的勇敢,从而忽略了谁先亮出拳头的事实。其实,忽略也是正常,哪有弱者先向强者亮剑的?
   个性这种东西到底是如何生成的,到现在也不知谁能说得清。有人说是童年决定了成年,但这无异于是对俗语“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的一种抄袭,就算这是真理一条,那么三岁的性情七岁的脾性又源于哪里呢?对于圣人们“性本善”和“性本恶”的观点,如今能看到的注解也是当今学术高人们的诠释,这些注解的契合度到底是多少呢?我们到底还是不知道圣人们提出论点时的初衷。我总琢磨着“本性”二字,本性的源头在哪呢?是在母亲肚子里的教化吗?
   利的勇气直接催化了琼的胆识,我成了琼最后一个发难的对象,可是琼万万想不到我敢“不供”,而且我是明目张胆的“有供”而“不供”。健的态度应该比我的“不供”更令琼难堪吧?不然,那天早上上学,我和健正欲跨过那条窄窄的围校沟时,就不会听见那一阵盖过一阵的嘶吼:“奸臣!奸臣!”
   琼和她的虾兵蟹将们,手拉手拽成一条粗壮的绳,站着沟的那一边,整齐划一。
   深记得那是我的小学三年级。小学三年级的我完全不知道“奸臣”的意义,那时候村里没有电视,父亲的故事里也没有“忠奸”的环节。健知道吗?我不晓得。我们一块儿跨过围校沟,只感觉耳边有清风拂过,空气清新如昨。
  
   杉树林
   我的小学没有围墙,只有那么一条小小浅浅的围校沟,围校沟里清清浅浅的水流,躲躲闪闪,似有却无。
   似有却无的还有它区别于围墙的那道禁锢。它没有围墙单一死板的条条框框,它仿佛一个大写的省略号,那里有默许,有宽容,充满了浓浓的人情味。孩子的双腿是拘宥不住的,就像他们天马行空的思想,他们是最强劲的行动派,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心神合一。
   杉树林是村里的一大片坟场,因为栽满杉树而得名,它在我们学校大门的右手边,跨过围校沟便是,那是男孩子们的乐园。
   杉树林里除了树,便是草,其间毛毡草尤多,蓬蓬勃勃簇生在坟头坟沟。毛毡草硬而直,割下来晒干了极有韧性,用来当做扎秧草正合适。因而杉树林就常常会有大人的身影,他们三五个人,错落有致地散开,一边挥舞镰刀一边拉着家常。一茬一茬的毛毡草在他们的手边铺陈,任由着阳光小口小口地吮吸曾经沸腾在它们身体里的汁液。
   杉树林里常常会传出狗吠,会出其不意地蹿出野兔的身影。那是有人在打猎。打猎不需要猎枪,只需要家养的那么一只土狗。土狗成年了,驯好了,带到杉树林,晚上的饭桌说不定就会多出一道野味:野兔肉,野鸡肉,刺猬肉,有时候还会有蛇肉。
   不知道杉树林是不是因了这些人迹,致使它原本该有的阴森可怖的固有模式被打破。阳光常常会眯缝着眼,透过密密展展的杉树叶,出神地窥探着那一颗一颗的小脑袋。那攒在一起的小脑袋,是因为什么而那么专注呢?在捉蚂蚱?在拨弄一只小刺猬?在……男孩的世界不是我们这些女孩能懂的,我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在杉树林的某一个角落里赌画片,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从翘出一角的棺材缝里掏刺猬,掏出刺猬了为什么要放在女孩的课桌下(后来我们也有课桌了,连体的二人桌),为什么要倒提着水蛇的尾巴一边抖动一边呵呵的笑,为什么……
   女孩们不喜欢杉树林里的阳光,因为它过于隐晦,丢失了那份光明正大的敞亮,那份能给人以安全感的敞亮。只不过早春时节的风筝还是要放的,尽管那风筝的骨节取材于杉树林某座坟头的花圈。花圈上的竹片被男孩们(至今想来他们应该是最纯粹的无神论者)抽剥下来,变成了天空中那朵最美的云,编织出了那份最无邪的最耀眼的快乐。
  
   劳动
   我的小学虽小,操场却挺大——这是我每学期的劳动课上的感受。拄着恨不得比我个头还高的锹,展望整个操场,我觉得那简直就是一片油汪汪的大草原。操场上的绊跟草,一年有三季总是那么葳葳蕤蕤,一点也不怕我们那一双双小脚的践踏。绊跟草一节一节的,匍匐在地面,仿佛随时随地都能伸出根须,那是它偷偷潜藏的神秘的手脚,纤细而充满力量,一旦它攀住地表,就算你拿出吃奶的劲也扯不开它。
   我的小学里有永无止境的劳动,劳动的形式很单一——铲草。
   吃过早饭,一人从家里带一把锹,两节正课后(我们把语文数学称为正课)就是劳动。班主任以锹把的长度为基准,一人两锹把的宽度,顺着往下铲,铲出大约近五米的长度。如果说我认字还行的话,那劳动就是我的软肋。我的锹永远比别人钝,别人一锹下去,“呲”的一声,白汪汪光溜溜的一块地面就露出来了,平整又好看,仿佛他有着给操场剃光头的好手艺。我的锹呢,一铲一滑,充其量只算得给草地卸了个妆,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只是少了一些灵气。我常常不服气地和同学换锹铲,可是那些锹仿佛只忠心于它们的主人,并不愿听我的使唤。“人无用,扯刀钝”,我想到母亲常挂在嘴边训斥我们孩子的话。谁愿意做一个无用的人呢?
   所以劳动任务是必须完成的,虽然慢,虽然没有同学们那么高质量,但认认真真,多充点时间,多流点汗水,做到属于自己的极致,正像我成长的岁月里经历的许许多多的事:我热爱的工作,我钟意的文字,我生活里的必不可少的琐屑……
   了无遗憾就好。感谢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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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洋洋洒洒的散文勾起了人们对往事的回忆,作者详细回忆了自己上小学时经历的点点滴滴。不大的教室,简单的桌椅,敬业的老师,以及留在记忆深处的同学们都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尤其是校外的杉树林和围校沟更让“我”难忘。小学是那个年代的孩子们开始上学的初始阶段,在那个时候,孩子们上完课之后一般都是要进行劳动的,作者也详细叙述了“我”所参加的劳动,并且很真实记录了参加劳动时的点点滴滴。通过阅读这篇散文,我们完全可以知悉:“我”是个认认真真做事,竭尽全力把自己的分内之事做到极致的人。此文叙事流畅,带着农厚的生活气息,学习欣赏美文,力荐赏读。欢迎继续投稿!【编辑:张爱珍】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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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张爱珍        2019-11-09 15:24:03
  清新的文字,美好的回忆。学习欣赏美文,祝好!
回复1 楼        文友:至简至爱        2019-11-09 17:28:16
  谢谢,张编辛苦了,敬茶。
2 楼        文友:张爱珍        2019-11-09 15:25:12
  感谢赐稿晓荷,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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