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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浪花】芦花苍苍(外一篇)


作者:满山红叶 探花,18564.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530发表时间:2019-11-10 16:25:46

【浪花】芦花苍苍(外一篇) 一、芦花苍苍
  
   《诗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蒹葭就是芦苇,吟读经典语句,村庄已然走进了初冬,万物开始萧条,清水河畔的芦苇荡,扬起漫天飞舞的芦花。花穗耀眼,雪一般随风摇曳,颈杆渐渐变黄,比直的挺立着脊梁,在村庄腹地活出天使的模样,而我却不在故乡。
   我的外祖父母就傍着芦苇荡居住,我经常去他们家蹭饭。外祖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木匠,他打制的家具精巧别致,坚固耐用,手艺人饿不着,条件相对来说好一些。
   外祖父十分严厉,我的六个舅,一个姨都被他驯服得很听话。外祖父扛着工具包出门,安排外祖母带领儿女下田劳作,端午前采摘苇叶,捆成一扎一扎的,嘱咐大舅挑着满满的担子步行七八里山路,去乡集市卖掉换柴米油盐酱醋茶,谁个偷懒准挨外祖父的骂。
   芦苇荡生长着十几棵桑椹树,蓊蓊郁郁连成一片浓荫,布谷在树丛一声声报喜,大舅相亲成功,外祖父和孩子们,起五更爬半夜,手推车,肩扛石头,摔泥方子,扒地基,在芦苇荡上游垒起一栋房子,挑灯夜战用芦苇编织了一顶新苇席,娶我大舅妈过门。
   以此类推是二舅三舅,几幢屋子拔地而起,一顶顶芦苇席子为外祖父母迎来了三个芦花似的媳妇。四舅舅在桑椹熟了的暖风里,远去青海当兵,他一身绿色军装返乡探亲,家里接到了他被留在部队的消息。外祖父纵然有太多不舍,也记得好男儿志在四方的古训。
   于是,四舅舅的爱情也盛绽在迢遥的青海湖,只是他邮寄来的照片始终以湖边浩荡的芦苇做背景,直至后来客死他乡,外祖父和二舅不远几千里奔赴军营,四舅舅已经躺在坟堆中,周围是葳蕤的芦苇丛。将四舅舅的骨灰捧回老家,外祖父在芦苇荡的深处,给他安了一个永远的家。
   四舅舅是外祖父母永远的疼痛,外祖父在许多个黄昏游走于芦苇荡中,他思念故去的四舅舅,风掀动着芦苇,隐约听得四舅舅的声音。人去若流星陨落,年年岁岁花相似,四舅舅是否变作芦苇,岁岁年年与外祖父母共朝夕?
   母亲没有走出村子,她就想距离外祖父母近一些。帮他们走出失去亲人得疼痛。五舅六舅也结婚另立门灶后,外祖父遗憾地驾鹤西去,他为儿子们每人盖了一栋房子,每家编织了一顶苇席,每屋打了一套家具,原以为接下来的岁月能享清福,不料一场大病夺走了他的生命,那一年的冬天,芦苇荡被一把火烧个精光。第二年春雨润无声,芦苇重新焕发生命力,桑椹树也默默的抽出了嫩芽,枝叶。我小姨和男友扎进芦苇荡约会的镜头,还刻在心灵底片,待她出嫁时,外祖母用了几个晚上编了一顶苇席,做嫁妆。小姨不置可否,九十年代的乡村,经济复苏,商场柜台摆着各种颜色的人造皮革,农家土炕基本改铺皮革了,质地光滑,也体面。苇席退出了历史舞台,我家铺的苇席,一直是外祖父母给编织的,我到外地读书寒暑假回来,家中早不铺苇席了。
   如今返归村庄,舅舅们翻修后的青瓦房安静的矗立在清水河畔,残存的一片芦苇活在岸上,孤寂的忍受着光阴的轮回,司空曙说:"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于我唯有守着在西风中萧瑟的芦花,缅怀我逝去的亲人,看着越来越苍老的舅舅们,依稀感到他们就是清水河畔的一株株芦苇,习惯沉默,咬着牙吞下一路沧桑,这种心态值得我一生追逐效仿。
  
   二、烤玉米
  
   我七八岁时,生产队还没解体,长身体的节骨眼上,像一匹狼,吃啥都不够,肚子成了塞不满的无底洞。
   早秋大片大片的玉米都结出穗子,挂着红白相间的缨儿,趁着没人钻进大田掰几穗,一杆子跑到山里,伙伴们有了争议,有的说生吃,有的说烤着吃,春花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说,“都别争了,大家动手,整一把荒草烧玉米。”
   几个人行动起来,很快梳理了一摊枯草,圈出一块空地,火苗迅速燃烧,玉米穗子像一只只林蛙咕咚咕咚跳进火海里,我们不断地续上枯草,过了十分钟,扒出烧得黑乎乎的玉米穗,揭开包皮就啃,拾掇完这些烧玉米,一个个遭得像熊瞎子。
   这种烧玉米方法不理想,不久,我们第二次偷袭玉米穗成功,改用柴火烤玉米。柳树趟子地面落了一层枯枝,细草打底点着,火苗噼噼啪啪响,玉米穗外围的包裹不拆,铁丝戳进玉米芯里挑着放在柴火上烤,火炭红红的迎着几张汗流满面的小脸,玉米穗要不停的翻动,周围空气弥漫着烤玉米的香味,也顾不得烫,迫不及待的埋头啃。
   烤得次数多了,总结出经验,偷玉米穗也讲究了,挑籽粒饱满,粘性重的掰,不仅熟的快,口感也不错。
   说不清第几次偷玉米穗,正想撤离现场,被队长梁磕巴发现了。我刚要逃,被玉米棵绊了一个狗啃泥,一下子就被逮住了。拢共四个人偷,结果那三位贼精,趁着梁磕巴掏绳索绑我时,拔腿就逃了。
   梁磕巴押着我走过土街,我还看到和我一起偷玉米的江子,躲在大杨树后唧唧唧笑,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那天的日头很刺眼,梁磕巴进了我家院子,一顿吆喝,父亲当时在墙根处编粪筐,一见队长的架势,顿时就明白了八九分。
   父亲的噶条劈头盖脸横扫一气,我鬼哭狼嚎了一会儿,招回在地里割红薯蔓儿喂猪的母亲,她拦在父亲面前说,“要打就打我好了,青儿皮肉嫩打坏了以后怎么嫁人?不就是几穗青玉米吗?大不了赔钱得了,有能耐别让孩子饿着,她就不会出去惹事生非。”
   父亲蔫了,梁磕巴咂磨咂磨我母亲的话,老驴脸腾得红了,干干笑着打圆场说,“妹子说得对,大张打几下就得了,还有几个兔崽子我马上去找他们父母管管。”转身灰溜溜走了。
   从那后我再也不敢偷生产队的玉米了,母亲为此事一直自责,春天在种子站买两包早熟的粘玉米种子,遁着院落有空隙的地方,点一粒,又点一粒。不占成片的田地,七月末就可以掰着吃,人是个复杂的动物,玉米多了,无论是哪种吃法,却吃不出偷来的烤玉米的味道。
   烀着吃,烤着吃,扒成粒儿在锅里炒着吃,用面粉搅一个鸡蛋穿在玉米粒上,下油锅炸着吃,怎么也找不回曾经的烤玉米香气了。
   我读书在外地,每年暑假回来,母亲不忘掰院坝上的青玉米,烧一堆柴禾火烤着给我吃,我的初恋男友,就是被母亲的烤玉米征服的,可惜情深缘浅,九十年代吃商品粮的人是香饽饽,他爸是中学校长,看不上我农民身份,第一次去他家就吃了他爸妈的冷脸。
   那个晚上,他说想吃烤玉米,月色清凉,他从冰箱里取出几穗瘦巴巴的玉米穗子,两个人踩着朦胧的月光,在他家门口的小溪前,拢了一弯柴火,我亲手为他烤了青玉米,他心事重重的啃了几下,随手将没啃完的玉米丟到了溪水里,穗子打着漩儿,转身奔向远方,我知道他的诗歌和梦不在我这里。
   后来,嫁给一个愿意和我一起烤玉米的男人,风雨相伴一路走来,经过努力我们在城市有了一席之地,这位肯与我一道吃苦耐劳烤玉米的人,在繁华都市喜欢用炭火为我烤出一穗穗焦黄焦黄的玉米,放在嘴边吹一吹,递给我,“呐,吃吧。”粒粒都喷薄着乡村爱情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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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芦花苍苍:蒹葭,苇席,外祖父,外祖母用一顶顶苇席娶了媳妇,嫁了女儿。我的芦苇荡的故乡里,有多少苦涩的岁月和甜美的回忆。文中的乡恋和亲情,温暖如初,令人难忘,诗词的嵌入也使得散文更悠然。二、烤玉米:真实反映了那个年代的生活和爱情。烤玉米更主要的是情怀,找一个愿意陪自己烤玉米的爱人,即是幸福。二则散文心思细腻,笔法详实。接地气,有共鸣的佳作。感谢赐稿推荐共赏。【浪花诗语编辑·望雪】【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191115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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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望雪        2019-11-10 16:27:26
  依然温情满满,朴实入心。欣赏学习了,编按不当之处,还望姐见谅。
悠然、坦然、超然、了然、顺其自然。
2 楼        文友:圈圈是句号        2019-11-11 17:35:13
  芦花吹起的是对家乡的思念,烤玉米棒子是童年的味道。
随性而活,性如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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