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小及家人
　　 腊月里，二小随着打工的人群，从内蒙工地上回来了。
　　 为啥回来？一方面是年关将近，另外，也是因为内蒙那里冷的不行了，滴水成冰，工地上没法干活了。
　　 和二小一起回来的，还有本村好几个男女青年。其中，男的，多数也还没有对象，而女的，有一个要嫁到内蒙当地，另一个女子，叫梨花，比二小大不少，听说靠了工地上一个包工头，但梨花精明干练、说话办事雷厉风行，同时，也很欣赏二小这小伙子。
　　 那一年，二小年方二十二岁，长得高高大大，眉清目秀，双眼炯炯有神，一说话，就是一面笑，很是随和，村里人没人说赖。唯一一个缺点，就是出外打工时，或许是因为气候缘故，亦或许是因为青春期激素分泌旺盛，脸上长了不少青春痘，也就是粉刺，不过，不怎么影响观瞻。
　　 就是这么一个在村里相对比较优秀的小伙子，就是没有给说媒提亲的，这可算是急坏了二小妈。
　　 但着急，又有啥办法呀？看着母亲为自己着急、睡卧不安的样子，二小总是懂事地安慰母亲，“我不着急。您也别老为我的事操心上火！没人说媒，那说明是缘分没到呗！我的事不必着急。”
　　 二小理解母亲的苦，尽管看着村里年龄相仿的后生，一个个都定了亲，甚至都有结婚的，带着对象挨家串门，招摇过市，心里也是黯然伤神，但为了不影响到母亲的身体健康，他总是笑得很灿烂，尤其是在母亲面前。
　　 说来，二小家也是不容易，二小妈更不容易。因为半身不遂，卧病在床整两年，在邻村一位老中医的倾心治疗下，到今年秋天，刚刚好了些，能下地走路，甚至洗锅喂猪了。这也是家中一大喜事。
　　 另一件事，二小的大哥，五子，今年背水一战，总算是考上了。尽管只是个中专，而且经历了补习、理科转文科，因和班主任老师闹了点意见，被学校开除，后来出去打工被骗，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又求校长，被允许了插班复读。无论如何，考上了，意味着未来有碗公家饭可以吃了。这是家里的又一大喜事。
　　 二小对于五子来说，至关重要。因为父亲早逝，随母改嫁到继父这边，也没随继父姓，哥俩都不是很受继父待见，饭桌上，也是尽可能地低眉搭眼，尽可能不惹继父不高兴，同时也让护犊情深的母亲少生些气。所以，哥俩心心相通，惺惺相惜。
　　 在二小上初一那年，来年新学期刚开始，二小也刚领了新书回来，因为家里出了些变故，二小在收到五子的一封来信后，就偷偷地哭着，把书包背了回来，从此，辍学了。
　　 辍学后，因为年龄小，先前是帮着家里干农活，因为地里没啥收成，这也意味着靠种地，是没多少收入的。于是，二小在十七虚岁时，就背着行李和村里人出了外工了。
　　 五年里，二小挣的钱不多，但自己很少花，除了牙膏牙刷肥皂外，很少给自己添置啥新衣裳，一个月不到三十元的工资，包括后来涨了些，除了寄给大哥念书当学费外，就是寄回了家里，给母亲治病，还有贴补家用。
　　 五年里，二小下过煤窑，建筑工地打过小工，建材厂脱过砖坯，干过的活儿，除了危险，就是苦重。但这些，他从没和母亲、大哥说过，心里再苦，再忍受不了，也是微笑着，信中总是写着，“我在这里一切都挺好！”满页的信纸上，都是稚嫩地报着平安。
　　 二小理解母亲的苦，更理解大哥的惆怅，也懂得继父的辛劳。
　　 他的微笑，引燃着这个家最后的微弱的奋斗下去的火苗。
　　 二小从过年走了，离开家快一年了。回来这几天，也是觉着新鲜，除了帮着家里干些家务，也帮着母亲做饭、洗衣服。空闲的时候，出街里转转，和村里的年轻人交流交流思想，还有打工心得。
　　 （二）媒人上门
　　 这一天半下午，日头已有些西斜，二小正在家里，和五子一起洗衣服呢，前排院里的小青，面带欣喜的，蹿着墙头就跳过来了。
　　 小青和二小年龄相仿，因为从小母亲没了，是寡居的父亲、还有年迈的奶奶拉扯大的。小青长得细皮嫩肉，很是俊俏，也很讨女孩子喜欢。但不是一个踏踏实实、田地里劳动的好手。
　　 二小的继父老孙头正在院里拴牛呢，嘴里还叼着一根老长老长的自卷的旱烟卷，怕浪费，忙不迭地地使劲吸着，边拴着牛，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牛，嫌牛不听话。说来，老孙头这些年也不容易，尽管三小随他姓了孙，但后老伴儿过来，也没给自己生个一男半女的，家里的苦活儿累活儿总是紧着自己，吃粮食也是省着细着，村里不少亲戚都笑话他，“老孙，娶亏了，帮人家寡妇拉扯了一窝。老了，人家也没人给你养老送终。”
　　 老孙头脾气不好，但不善言辞，每每这时，总是憨憨地笑笑，不再说什么。
　　 老孙头正和牛生气呢，“日你妈的，怎么这么不听话？打你个王八蛋！日你个妈的！”
　　 小青进院正听着老孙头骂骂咧咧地，脸上有些尴尬，但还是诡秘地一问，“二叔，二小在家没？”
　　 老孙头头也没抬，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哦，在家里头呢”，然后就自顾自地和牛较量着，但最不忘的是嘴上的那锅烟，不能灭了，灭了，还得费根曲登子（火柴棍）。
　　 二小和五子听着院里有说话声，就赶紧地甩甩手上的水，站起来，到院里来迎接。
　　 哥俩一看是小青，就赶紧笑盈盈地让着到屋里，炕上坐。
　　 坝上冬天很冷的，洗衣服的水，倒出去，不到两分钟，就在地上结冰了。人走在上边，很滑的，牛走上去，经常会滑了腿，半天起不来。
　　 小青进了屋，也不客气，随着二小哥俩的谦让，边寒暄着，就直接上炕了。连着做饭，牛粪火烧着，炕上很暖和。
　　 二小妈忙着去堂屋烧水，被小青摆手拦住了，“二婶，你身体刚好些，别去忙了，我来，是有好事说的”，小青轻松、又有些激动的难以自抑地说。二小妈闻听此话，也不免有些激动，就赶紧扯着嗓子，吆喝，“老奴，赶紧进屋烧水。”这命令是下给院子里拴牛的老孙头的，尽管二小妈身体不好，但头脑清楚，知书达理，而且拿捏老孙头是有一套的。
　　 老孙头，尽管不情愿，嘴里还是习惯性地骂骂咧咧的，但老伴儿的话，他不敢不听，就进堂屋烧水了。
　　 二小、五子，还有二小妈，围拢着小青，听他说事情的原委：
　　 原来，小青是来给二小说媒的。
　　 原来，小青已经找上对象了，而且很懂事的一个女孩，名叫小娜。也很同情小青的家庭。经常在过中秋节、大年，还有平时，和小青一起来没过门的公公家，帮着干活，做饭。而小娜在自己的本村里，有一个处的相当好的，叫芳子，两人算是闺蜜。从小长到大，两人的青春懵懂、私密话语都愿和彼此交流。与小娜相比，芳子各方面也都不错，大高个，大板脸，明月峼齿，粉嫩如花。唯一的一点是，小娜家里是老大，从小懂事，而芳子在家里是最小，上边还有个已成家的哥哥，有些娇惯。当然，找对象这种事，也毫不保留。芳子看小娜有对象了，两人处的也不错，就不免有些羡慕，就特意叮嘱小娜，有合适的，帮自己也惦记着一点儿。这样，将来，两个人还可以嫁到同一个村，还做邻居，多好！
　　 多少年的好朋友，好伙伴，小娜了解芳子，尽管有点儿小脾气，但人还是比较单纯的。所以，她把闺蜜的托付，放在了心上。在与小青的相处中，小娜就把这事和对象说了。
　　 这几天，小娜又和小青来公公家了，并为芳子的对象的事，催促小青了。小青，小青爹，觉得也是件成人之美的好事，但推荐谁呢？
　　 一家人在炕上，思前想后，合计着村里单身的后生们，谁更合适？对于小青和他爹来说，未来的没过门媳妇、儿媳妇提议的事，不能不慎重、仔细琢磨。琢磨来，琢磨去，比起村里胖男的好色懒做、墩胖墩胖，吕四儿的手脚不干净，军冰的四肢发达、大脑简单，大成的蒙筒子……二小尤其显得合适，尽管是后继父，家里贫困些，妈妈身体不是太好，但已好转，能行能动，而且大哥五子也考上了学，三小学习也不赖，这个家未来是很有希望的。而且，二小知书达理、知大识小、聪明智慧、还吃苦耐劳，为人谦和，而且，人长得也够英俊。各项综合下来，在村里，二小是难得的好后生。
　　 小青和爹合计的差不多了，就客观地和小娜说了，介绍了二小的情况，包括家庭及个人的一些情况。小娜听了，也觉得挺不错。
　　 小娜提出见见这二小。为闺蜜认真地当面先把把关，也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于是，就有了文中的那一幕。
　　 芳子，小青去丈人家，见过。二小一家人听了小青说明来意，还简单介绍了芳子的一些情况。都觉得很是满意，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二小妈深知这个道理，在二小父亲去世后，她含辛茹苦地拉扯这几个孩子，都希望能成了材，即使像二小这样，因为家境贫寒，含泪辍了学，当妈的也是实属无奈，再说，对于死去的父亲，也算有个交代，把孩子们拉扯成了人，也能好好地成个家，自己苦点不算啥，只盼望着孩子们未来幸福。
　　 这些年，也是苦了自己的孩子二小了，手心手背都是肉，眼看着一天天大了，但因为家里穷，家里破败，本村家里的有适龄女孩子的父母，都远远地躲开了。
　　 二小听了，有些羞涩，只摸着自己的脖领子，搓来搓去，笑嘻嘻的，不说话。但不用说，他心里是热切期盼着呢。
　　 而五子，举双手同意。这些年，二弟，为了自己，为了这个家，付出的牺牲太多了。其实，二弟的学习也相当不错，甚至比自己还好，当年，小学考初中，全公社第一名。但为了自己，二弟放弃了自己梦想的大学梦。二弟比自己还懂事，又吃苦肯干。按天意轮，也该着二弟了。
　　 一家人高兴的很，但不久，却又犯了难。为啥呀？
　　 为昂贵的彩礼，衣裳钱。
　　 二小妈尤其明白其中的难处。孩子的婚事是个大事，但，钱，是硬头“家具”不得不考虑啊！按照当地的乡俗，眼下，没个两三千，是拿不下来的。这些年，为了自己不争气的身体，还有五子念书，赶上连着几年，年成不好，家里也已是空空如也，一贫如洗了。
　　 二小妈，暗暗地叹了口气，没敢大声喘气，怕小青看出心事。就把老孙头，也叫到了屋里来，把小青带来的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老孙头，能说啥？啥也说不出来，就是连着“嗯”了几声，表示自己没意见。呵呵，其实，老孙头也知道做不了老伴儿的主，说了也是白说。
　　 于是，这事，在二小家这一方，在二小妈下了决心后，决定见面，相亲。
　　 二小妈，虽然是个中途死了男人的妇女，但在大是大非、决定到孩子们的人生的关键问题上，毫不含糊。无论前面的困难有多大，多难，她也要义无反顾地迎上前去，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何况，这是自己孩子一辈子的事。
　　 小青，喝了老孙头烧的水，抽了几根二小买回的烟卷，看着这一家虽历经磨难，但充满信心的精气神，也不由得被折服了，有些感动。
　　 好事！
　　 小青在得到二小一家的明确答复后，激动地走了，回了家，和对象小娜汇报了情况。两人都觉得挺好，决定明天就回村，把这一消息告诉芳子。
　　 夜深了，两年轻人，情不自禁地钻到了一个被窝，紧紧地搂在了一起。
　　 而对于二小，不用说，一定是一个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了。
　　 他激动的难以入睡，依靠着小青的介绍，在脑海里幻化着芳子的美丽形象。多少年了，不少女孩子暗示自己爱意，自己却想爱不敢爱，想追不能追。现实条件，摆在面前呀，有啥办法呀！
　　 窗外的月亮，爬的很高了，冲过云霭，很是皎洁。
　　 出生几个月的小牛犊，环绕在卧在院里牛槽边的牛妈妈，也是不停地调着皮，不肯入睡。
　　 （三）相亲
　　 八十年代，偏远农村，经济不发达，没有电话，信息传送主要还得靠人跑。
　　 喜讯不出预料，小青、小娜很快就带回了芳子一家的消息，很愿意见见二小这后生。
　　 二小高兴，激动。
　　 二小妈也按捺不住的激动，期待着小子的相亲，有个好结果，不过，她也坚信，自己拉扯大的儿子，会让远方的女方亲家，有满意的印象。
　　 一直闷不做声的五子，也在心里暗暗地下着决心，二弟的亲事，一定会有个好结果，并在心里，想着办法，琢磨着怎么帮二弟凑集订婚的彩礼钱和衣裳钱。
　　 上五年级的三小，炕上趴着做着作业，心里偷偷地美美期待着，二哥会领回怎样的一位漂亮嫂子。
　　 二小妈，和小青爹，以及年轻人们，一起商量着，选了个好日子。并让小娜提前回村，打倒班，告知芳子一家。
　　 这几天，芳子的春心也萌动了，自小娜把二小这个后生的故事、情况，特别是炯炯有神的容貌描绘给自己后，心也和春天来临后，开化的河水一般，汩汩地开始流淌了。她越是想控制自己的心跳，心房颤抖的越是厉害。索性，她不再要求自己了，任其起伏吧。
　　 “小伙到底长啥样啊？”“小伙到底长啥样啊？”芳子这几天，急不可耐，有事没事就往小娜家里跑，迫切要见到梦中情郎的心情，已跃然青春洋溢的脸上。芳子爸看了，忍着不说出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管束自己已经长大的女儿，“唉”父女的心是相连的，女儿的那点儿小心思，自己怎么能看不出来呢？要不，怎么说，女儿是爸爸贴心的小棉袄呢？女儿待字闺中，爸爸心急；但女人某一天，真要嫁了，最伤心的，就是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