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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轻舞】大地有痕(散文)


作者:熊心可鉴 秀才,2033.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766发表时间:2019-11-15 14:31:40
摘要:大地有痕,音符是跳跃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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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邮政快递员在傍晚打电话告诉我说,快递到了。听见她的电话心里窃喜,一定是杂志到了,因为我的快递都是书;究竟是哪一家的杂志?是哪篇文章让编辑录用?
   她约我在矿区的电影院见面取书。电影院前几年就已拆除,成了虚无缥缈的影子。它只是过去时,太多的曾经,记忆锁定在矿区工作居住过的所有人心里。早些年去电影院看电影的人络绎不绝,人山人海。矿区每年的国庆文艺联欢,开先代会,劳模事迹宣讲,都在这里举办。那名快递员其实是矿区退休的职工,干了分兼职。我跟她讲过,我的快递不要放在单位,怕遗失。她很有心,记住我说得话。我是一个视书如命的人,如同菜场卖蔬菜的小气老农,不还价,没有商量的余地。下楼到预约地点几分钟就到了,远远看去有一人提着袋在路灯下正向拐弯处走去,我喊了一句她的名字,还真是她。
   “平房拆了,没什么遮挡,不然还看不清你。”我答谢着说。
   “还真是啊,寻个人不费事。”她调侃着说道。
   矿区的平房有四五十年历史,大多都是冬暖夏凉的土砖屋。近年来,许多人在县里或是城里买了商品房,加上退休后的职工各自回了家乡,还有老去的人,房子也就空闲不少。万物皆有灵,房子没人住也就没了人气,它们会在某天滂沱大雨的黄昏或是深夜轰然坍塌,一间,两间,筑起高耸的废墟。危旧房全部拆除后,大家都集中在十余栋楼房居住。有的是租,有的住父母或亲戚现成的。我住的是父母的房子。这样一来,相比过去平房零散的灯光,楼房反倒集中,处处灯火通明了。
   回家途中,看见有人打电话正约二三麻友打麻将。他们沉迷于这种娱乐方式,在牌桌上吆喝自己的牌技有几斤几两,在这里他们有仪式感,他们把搓麻当成撕杀的战场。遇到桌上有口碎之人,会一边摸牌,一边闲扯矿区的花边新闻。谁家女人怎么啦,哪个领导又怎么样了,谁家又老了人了。这种地方我是不去的,乌烟瘴气,玩物丧志,时间耗费在这里太不划算,这种环境呆久了,人的性情会慵散,迂腐。宁肯回家读读书,看看电视,或写点什么。这些观点也是所谓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
   2
   我讨厌看古装言情剧、穿越剧,狗血的剧情假模假式,颠覆历史,无滋无味枯燥的剧情让人看了在精神上都会颓废。反映现代家庭、历史体裁的电视剧、电影我都很中意。他们贴近生活,真实。我的手机里有许多文学杂志公众号,里边经常会刊发当代名家的优秀作品。贾平凹、铁凝、莫言、路遥等诸多名家,他们的散文和小说犹为喜阅。在不同年代、不同时期、不同的生活经历、不同的背景之下写出的文字,风格迥异,却又直抵内心。我一字一句揣摩着有血有肉有深度的文字,感受视觉带来的臆想,体会文章里的呼吸。
   手机的闹铃声准时播报,现在是晚上时间十一时三十分。穿上工装,套上笨重的皮鞋,我准时去“伺候”深夜的安排——去岗位上值班。
   刷脸机真实地记录下我的行踪:谢谢,你已签到。手中电筒的光打在花纹钢板的阶梯上,身影向高处攀爬,走完二十五个阶梯,到了高约八米的休息室。休息室是钢制结构,有三扇玻璃窗,分别朝东、西、北方向,屋子形同一节封闭的火车皮。《过滤机岗位操作规程》,“屋内禁止吸烟”的警示牌纹丝不动地挂在墙上,地上散落的烟蒂与这些中规中矩呆板的文字做着对抗。我倚坐在一张铁椅上,头歪向东面的窗户。两根铁臂在电能转换为动能的驱动下,机械地做着往复式运行,喘着粗气,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古怪别扭的声音。没电情况下,机器就是一具僵尸。距北面的窗外不足百米有一片山地,山脚下有一小自然村。月色下的山体只有模糊的轮廓,隐约听见咕咕鸟鸣,把夜色拉得漫长,显得幽冷,阴森。透过西面窗户可以看见一公里处的水泥厂,一盏盏灯光形成的光圈像绽放的蒲公英点缀着厂房的高底处。水泥厂原来是县办企业,早些年被安徽海螺集团收购,在这里开了分厂。我们这里石头多,对方看好这一点。手扶台栏,秋风拂面,居高仰望满天星光,这一刻,竟也没有睡意。忽听见身旁传出唧唧吱、唧唧吱叫声,好奇声音不知从哪传来,拿着手电寻找半天,发现是一只蟋蟀躲在铁皮工具箱后。瞧见电光,它警觉地骤然停止了叫喊。这小家伙怎么到的高处?又怎么生存?心生敬畏,移开手电光亮后少许,它又开始欢叫,这叫声如此酣畅淋漓。冰冷的铁皮屋有了灵气。
   整个晚班,我陶醉在它的独唱音乐会里,半梦半醒。
   3
   秋天的早晨让人心情倍感舒爽。那只蟋蟀许是唱累了,已没有听见它的叫声。站在临北的窗向外张望,那片山林火红。不应该呀?山上没有红枫,哪来的红色?我拿着手机放在拍照功能处,镜头在双指划拉下,景物分明。今年的夏天久热未雨,山林的杉树灌木枯萎不少,原来的青绿都转为红褐色,成片的连着,视觉上才有了火红的假象。另一山峰的一侧,没了植物根系的保护,山体崩塌,暴露的沙土像一块巨大的疤痕贴在青山之间,上面已覆盖了绿色的防护网,可以稍微阻挡泥土“集体滋事”,再次坍滑;久旱的气候在自然界潜移默化,山体的身体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暗涌。暗算着某一时刻轰隆巨响下,死去的枯萎树草,活着的昆虫蛇兽隐埋于山石沙土之下。明年的春天这里必须植树,这是最好的选择。
   大地有痕,吐露真实。
   下班后,我还没有走到家中,在公路就听见震颤的的士高音乐,又是家对面的未婚男子在肆无忌惮地把音量调至最大,他的耳膜有鼓皮厚不成,亏他受得了。心生烦恼。单元里的人没去说他,因他脑子有病。他的父亲还在世时经常会在矿区路口指挥交通,吹着响亮的口哨,打着手势,一副循规蹈矩的“交警”作派;他的父亲还会到厂房门口劝说大家要戴安全帽上岗。矿区的人都知道他是精神病患者,面面相觑下早已习惯他的处世方式,麻木不仁。他的父亲心眼不坏,终究是死了。未婚男子何以见得脑子也有病?第一、他想换岗位,从不找领导。他会在深夜发短信给领导,坚持不懈地发,换手机号去发。第二、他是月光族。工资钱除了日常开销,都砸在烟花之地去了。我开门,他从屋里出来对我说:“刚租房子不久,以后咱们是邻居。”我愣了一下,掏了掏耳朵挖苦他说:“音响不错,声大。”随即关门不出。“师傅,咱把过道的灯装了吧,都是倒班的人。”他在屋外喊。“你会?”我打开门,质疑生气地问他。“不会,我有灯头、灯泡、开关,嘿嘿。”他冲我傻笑。谁说他脑子有病,心眼好使得很。我顺从了他的意思,把灯装好。毕竟是邻居,毕竟都要上下夜班。
   中午,他炒了两菜让我上他家去吃。我推说不去,他一脸不愉快。“要不,凑一块吃。”我应付他说。他炒的芋子和牛肚,我压根没动筷,寡淡的菜色让人没有食欲。他的手机视频声骤响,我听见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干嘛呢?不来看我呀?”“抽空就去看你,现在没时间。”关闭视频,他告诉我说是她的女朋友,一个离异有孩子的女人。他的话很直接,无遮无掩。面对他,我想起另外一个女人,那还是二十多前住平房发生的事。
   4
   那时候,单位用房紧张,我们这些年轻人结婚只分配一间二十平米的房子。一排屋住着十二户人,几年后,都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人搬去别处,有人搬进来。搬进来的这个女人约有三十出头,面容尚好、皮肤白静、身段苗条,目光却呆滞如死潭。她有工作,不知为何害了精神病,她的男人跟她离了婚,孩子由男方抚养。她的到来,让孩子们少了欢笑,都怕她冲孩子们疯笑时,直勾勾的眼睛像子弹射在每一个孩子身上,孩子都怯弱止步,躲避瘟神一样躲着她。这个女疯子经常会买糖果和桔橙,她想用甜的东西讨好孩子们和她亲近,说说话,却总是事与愿违。稍胆大的孩子拿了吃的就跑,不给她丁点机会触碰一下孩子的脸蛋,哪怕是摸摸小手。
   下雨的时候,这个女疯子会躲在屋子里唱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这里的春天最美丽!这首耳熟能祥的《小燕子》童谣孩子们都会唱,大人们说她唱得不错。停雨了,女疯子拿着白纱巾跑到屋外过道上载歌载舞。孩子们好奇地远远望着她,孩子们的目光直勾勾的。
   女疯子有时会一大早就站在屋外兴奋地大声嚷嚷,说她昨天晚上被老公折腾了她一宿。她的双唇涂抹了火焰般的口红。大家嘲讽说她想男人想疯了,她会一本正经地回答,我马上可以看见我的孩子喽。
   女疯子的病来越严重,始终没见到自己的孩子,她的前夫也光顾少了。不久后,她乡下的亲戚把她接走。后来有人说她的名字叫燕子。再后来听说她死了,疯病死的,想孩子死的。
   现在想想这些,这个女疯子真够可怜。儿歌是她哄孩子睡觉唱的,至于为什么她爱吃甜食,我想,她想用甜滋味驱赶孤独,思儿的苦楚忧郁之心。
   大地有痕,沧桑悲悯。
   5
   早些年去过吉安干活。当年滨江路的餐馆生意兴隆,价格不贵,口感好,工薪阶层的人都喜欢光顾这里。席间,擦皮鞋的会挨店寻问是否擦鞋。两元一双的价格,享受贵宾的服务。食客们抬脚举杯互捧,又抬另一只脚互吹,铮亮的皮鞋裹掩卑微的的身份。两个下身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身穿白色衬衣,年纪约有十四五岁的女孩进入包间。年纪稍大的背着吉它,稍小的拿着小本。两人鞠躬,大的问:“有人点歌吗?”小的说:“二块钱一首。”她把小本拿给在座的看,上面写着歌名。她的腿有点发颤。几位朋友慷慨地点了十块钱的歌。说实话,歌唱得一般。歌毕,两个女孩又去了另一包间。歌唱得不好,还有人去点?我纳闷地问了身边当地的朋友。原来那两个小女孩母亲病重,父亲是环卫工。更为惊叹的是那个稍小的女孩有一只脚是假肢。她们无法选择贫富生活,却能选择如何面对生活。
   这么多年过去,这些事却总萦绕在脑海,难以释怀,澎湃不已。
   从市里到矿区有两条路可以到达。一条途经县城省道,距离近六十公里;一条全是乡村公路,距离二十多公里。开私家车的工友绝大多数走近路,颠簸些,可以省时省油钱。车技不好的走远途,毕竟路况平坦。偶尔搭乘他们的便车,我无从选择那条路抵达目的地。路近,有风险。路遥,却安全。路途正如人生旅途,在一次次颠簸中学会坚强,在遥途中撑握平稳。二者看似矛盾,却又融合。没人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可以认真对待现在。
   又听见对面邻居的音乐在狂吼,音符跳跃,奔放自由。
   大地有痕,生活百味。在近处留一道辙,在远方才会微笑。远山很远,那里有鸟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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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我心血来潮时候,也喜欢写点散文或者随笔,散文的好处是,便于淋漓尽致地发挥,拟定了主题思想,便可以信马由缰地把想到的与主题有关的风景人物事情写进来,作为散文的血肉之躯,或绵软或铿锵,总之比小说一定要造出一个有理有据的生动的故事来,要少些阶梯性的难度,但是要写好一篇散文,也不少容易的事情呢,不小心就会弄巧成拙,变得婆婆妈妈的尽是拉家常。但这篇《大地有痕》近四千字的散文,作者就取舍有致,合乎主题表达的需要,开笔从约了快递员送书开始,自然转到矿区曾经有过的旧房子,又从旧房子勾出回忆,转而写到旧房子退出历史舞台后人们的生活状态,表述了自己的兴趣爱好是志当存高洁的,不参与搓麻将等玩物丧志的娱乐;写到夜班时,发现一只入驻高塔上高歌的蛐蛐,同情和赞美之情跃然纸上。归结为:大地有痕,吐露真情。下班后的转承,自然过渡到叙说邻居——一个据说为疯子的人和他父亲的行为。最动人又令人心酸的是那个离婚又想念孩子的女疯子的故事。大地有恒,沧桑悲悯。的确是啊,大家明明都知道卖唱的小女孩们唱的一般,还是善意地点歌,只是借机表达自己拿一份绵薄的爱,以助特殊家庭出来的孩子。社会是复杂的,成员之间有各种各样的差异,我们不能改变别人什么,但总以通过观察,知道自己可以做点什么,比如包容,比如善良……生活百味,不会都能品尝到,但心怀悲悯的人,总会在日子里做点什么。缜密的行文,朴素的语言,所选素材均可为主题服务,因而也算得缜密的一篇了。感谢投稿支持轻舞,荐读共赏文字。【轻舞编辑:金陵倦客】【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9111800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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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金陵倦客        2019-11-15 14:34:21
  形散神凝,大地有痕,心怀悲悯。
方向既定,蠕行也能到达终点
回复1 楼        文友:熊心可鉴        2019-11-15 19:36:03
  生活在不同阶层的人都有各自地活法。亦喜亦悲,用不同的方式生活,演释世间万物之本。谢谢社长姐姐辛苦编辑。遥祝万事顺邃。
2 楼        文友:金陵倦客        2019-11-18 15:03:42
  祝贺《大地有痕》加为精品!
方向既定,蠕行也能到达终点
回复2 楼        文友:熊心可鉴        2019-11-18 15:48:10
  哈哈,社长姐姐美编!
3 楼        文友:金陵倦客        2019-11-18 17:04:55
  全是作品本身写的好呀。我的编按,是不能和健唔姐姐同日而语了。不管怎么说,精华是结果。祝贺!
方向既定,蠕行也能到达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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