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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晓荷 · 人世间】栎树又名橡树(散文)


作者:一鸣蝉 举人,4396.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2480发表时间:2019-11-19 21:46:34

我一直以为,“栗子”是“栗子”,板栗是板栗。我家乡的父老们,也一直这么分开着叫。
   可我翻阅了所有的资料,得到的解释,却无一例外地为:栗子,即板栗。我于是真不知道,我家乡生长的这种“栗树”,究竟该属哪一个树种。它,以及它结有的果实——“栗子”,究竟该如何称呼,学名什么?
   后来我忽然想起,板栗,是栽种的,属果木林。而“栗树”,野生于山上,有高大者,为乔木;有矮小而丛生者,属灌木。它们都结有同样形状的果,果实成熟后,为栗色(与板栗为同一颜色)。我于是想,我乡下所称的这种“栗子”(“栗树”的果),是否该叫“山栗子”呢?
   我于是比照图片,再一次查阅,却意外地发现,我乡下所称的这种“栗子”,原来却叫橡子,又名橡栗。而“栗树”,便叫栎树,亦名橡树或柞树。我于是明白,栗(lì)、栎(lì)同音,许是我乡下的父老们,一直便这么混乱地叫。许是我,一直便这么模糊地理解,“栗”、“栎”不分。
   诠述了这么多,我并非要对一个树种,作一次科学地探讨。也并非要对一种树木,作一次生物、抑或植物学的划归与分类。我只想从文字的角度,辨析得更加清晰,以便于人们更多地认识与了解。
   说到橡树,知道的人也许就多了。你不一定认识或见过,就像我,见过了也未必知道其名为橡树。但你一定会想起舒婷的那首诗——《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
   读此,你一定会感知到橡树的高大与魁伟。
   在西方,橡树更一直受人推崇。在欧洲,说起橡树,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橡木桶和葡萄酒了,那可自古被视为是一种艺术、身份和品位的象征。而在美国,橡树更被选为美国的国树。
   不过,在我国,橡树的地位似乎并不那么高,远不及松树和柏树。也许,这也便是我,见了橡树却并不知道其名为橡树的根本原因。
   我们那地方,普遍生长着两个树种。一种是松树,普遍的野生林,漫山遍野的都是。一种是杉树,人工育材林,材质明显优于松树,也比松树珍贵得多。
   松树是不再生树种,但生长能力极强,树籽着地便能生长,从不选择土壤。
   而杉树,相对来说就娇贵得多,非得人工培育了才能成长。但再生能力极强,常常砍掉一棵,树蔸上便会再生出无数棵来。
   所以,在我们那地方,只有这两个树种,才习惯地被称为主产林。而其它的树,许是稀少,许是材质不佳,便统称为“杂树”、或“杂木”。而栎树(橡树),也便在“杂木”之例。
   栎树于我们这地方,并不普遍。但早年时,我们这儿也曾有几处一直被叫着“栎山”的。一处几近荒芜,已不再生长任何树木。老辈人说,“炼钢铁”前,那儿曾经是一片古老的栎树林,所以才叫“栎山”。但后来,栎树一棵棵被砍,便再没有长出任何树来。“栎山”,便名存实亡。
   而另一处,山旮旯里新长着几棵并不高大的栎树(显然是再生),周围不生长任何树木。就连生命力极其旺盛的松树也不生长。据说,栎树是不兼容树种,有栎树的地方,便很难生长出其它树来。这话也许不假。
   但留在我记忆里最深刻的,却是我村子旁边,那几棵古老而雄阔的大栎树,村民们一直保留了好些年。我不能用高大来描述它,因为它远不及松树的雄伟、笔直或挺拔。但枝干粗壮,枝叶雄阔,遮盖着它根下的一大片土地。许是树龄够长,树叶稀落,树皮深裂。
   据说,栎树是最长寿树种,生命期可达四百多年。而据美国科学家研究发现,位于美国加州的一棵侏鲁帕橡树(栎树)已经生存了至少1.3万年,可能是世界上已知最为古老的活生物。
   我无心探讨一些植物、抑或生物学的话题。我只依稀记得,小时候从村旁的栎树下走过,冬天里仰望树冠,帽子会从头顶上滑落,掉到地上。夏天里,满树的绿荫遮盖住房屋,看不见房子和屋顶。而“栗树”下,那些因村民们常年过往而践踏得板结的土壤,树根裸露,紧紧地抓住土地,仿佛定要与人类的践踏抗争。
   更让我难忘的,是秋天里树叶渐渐泛黄,树上的果成熟了掉下来、或没成熟的果被我们用竹竿敲下来。我们拾了地上的果实(“栗子”,或叫橡子),剥去果底上的壳斗,削一根牙签般粗细的竹签或木棍,从果的大头穿至小头(当然不能穿透)。然后拧一下木棍,将果松开旋转至一块平滑的地板或木板上,果就会象陀螺一样转起来。小时候,我们就这样常常拿了这果当陀螺使。其实这果的形状,就酷似我们小时候削制的一种木制陀螺。果像乳房,果顶上有尖,酷似乳头。
   小时候读书,尤其是刚入小学那阵子,我们常常揣了在家做的“栗子”陀螺去学校玩。有时候下课,一群人围在教室里,比谁的陀螺旋得更久。并常常因此而争得面红耳赤,各不相让。
   有时候不尽兴,便在上课时把陀螺旋在课桌上。桌前摊一本书,竖起来。我们以为这样就能挡住老师的视线。然后看陀螺在课桌上飞速地旋转,听陀螺旋起细微地风声。殊不知,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也常常被老师发现。每听到老师敲着讲台,抬起头便发现老师正用威严的目光盯着这边。我们这才迅速地收了陀螺,塞进课桌的抽屉里。也有时候,老师不作声,悄悄地走到身边,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便悄悄地收走“陀螺”。然后扔到窗外的檐沟里。老师不骂人,也不呵斥。
   “栗子”(橡子)不能吃。偶尔吃一口,便有一种涩涩的、麻麻的感觉。据说困难时期,村里也有人曾试图用“栗子”充饥。于是拾了树上落下的“栗子”,去了壳,剥了“栗子仁”磨成粉,熬成糊状粑粑。谁知吃了后,却拉不出屎来。之后,便再没有人敢吃了。
   不过,夏秋季节,树叶泛黄,“栗子”成熟了脱落,母亲也偶尔去树下,拾些掉落的“栗子”回来。然后磨成粉、熬成浆。当然不是给吃,而是给糊鞋帮、抹浆搭,做几双那个时代流行的越冬布鞋。“栗子”的浆粗糙、干涩,远不及米浆抹的浆搭平顺、紧贴。母亲说:“‘栗子浆’不能吃,便只能用来糊浆搭了,也算是省下一些粮食,派上点用场。”有时候,我也会跟了去,帮母亲一起拾“栗子”。由是,那时的一些记忆,便如是而深刻。
   栎树不是很好的用材林。树多曲绕,木多斜纹,锯下的板,很容易走形或开裂,远不及松树或杉树,做不了细腻地箱柜家具,只能打制些粗重的家用器具。比如,方桌的桌面、条凳的面板、梨具的犁柱。或作地板,坚硬而坚实,厚重而牢固。栎木的板,必须趁湿时锯开,然后浸在水里,十天半月的捞出来,风干了才能使用。不然,那锯下的板,一晒就变形、或者开裂。即使是干木头锯的,也会一沾水就走形,膨化、扭曲。
   记得小时候,父亲不知从哪里弄回来四块栎树板(因为栎木变形,我们那地方很少有人用栎树锯板,除非有特别的用场),准备做四张条凳(我们家有一张方桌,但缺凳子)。父亲宝贝似地把四块栎树板用草绳扎了,然后压上石头,浸在村前的水塘里,一浸就是两三个月。父亲说:浸得越久越不会变形。分田单干那阵子,父亲又不知从哪里弄回来一张栎木的犁柱,厚实而坚牢,一样地搁村前的水塘里浸了,然后打下了我家的第一张犁。
   其实,栎树是最好的烧柴林。木质坚硬而厚实,水分少,燃点低,火力猛。不管干湿,一点就着。所以我们那地方,一直以来就流传着一句古语:“除了栎柴无好火,除了郎舅无好亲。”
   把栎柴之火,比作郎舅之亲,足见我们那地方的人们,对栎木取火的钟情与厚爱。
   寒冬季节,大雪封山,或阴雨连绵、家中无续燃的干柴可以生火作饭,人们便即时从山上砍一棵栎树回来,劈开了,搁灶堂里就烧。栎树木质干燥,少烟熏,易点燃。
   集体那阵子,冬寒农闲时,队长常常召集队上人聚在一起,开个会什么的。天寒地冷,有时候便上储了干柴的人家,买些干木头什么的烧火取暖。有时候,队长便派了人,上山砍一棵栎树回来,或让人爬上村旁的大栎树,砍一棵栎树的枝桠。然后劈开来,点几堆火,十个八个的围在一起。大家一边烤着火,一边商议来年生产的事。火力越来越猛,大家越烤越退。
   村旁的那几棵大栎树,是有些年头了。有时候,那砍回来的栎树枝桠劈开来,里面早已经空心。有时候,会从那劈开的空心处,爬出来一种虫子。那虫子白色、肥大,形状跟所有其它虫子的幼虫一样。有点像蛆,但个很大。据说,那虫子可以吃,而且味道极好。可以烤了吃,也可以生吃。但真正吃过那虫子的,只有队上的三木。
   三木当过兵,刚从部队回来,力气很大。每一回,树砍回来时,三木总是不用队长招呼,就自觉揽了劈柴的活。于是一旦从栎树里劈出虫子来,他便总是毫不犹豫地抓了就往嘴里塞。大家见了,一个个惊讶地看着他。都说能吃,但毕竟没有其它人吃过,也不敢吃。我那时还小,见了那情景,便一步步倒退。
   由于木质坚硬,栎树是山里人烧制木炭首选的木柴。栎树烧的木炭,火力劲、耐燃、不易焚化。于是那个年代,山外或镇上偶有那宽裕的人家,要买些木炭严冬里御寒时,便非挑了栎树的木炭不买。于是栎树木炭的价格,便远远比其它木炭的价格高出许多。
   不过,栎树木炭容易区分,轻易不会上当。栎树烧的木炭,掂起来有份量,一掂就比别的木炭重,买的人都感知得到。而且,它的横断面有蜂窝似的小孔,竖截面有深陷的裂坼。这些,都是其它木炭所无法拥有的特征。
   由于燃烧上的优势,所以那个年代,栎树便不能幸免的首当其冲,成为大炼钢铁时优选的木柴。于是,便有了那座名存实亡的“栎山”。
   但前些年,那“栎山”上又重新长出了栎树。栎树是籽生林,也是再生林,只要不常砍伐,便能恢复它原有的生态。
   那年秋天,我经过那片林子,看着那栎树下落满的黄叶,还有那夹杂在落叶上、或虚掩在落叶下面的一棵棵“栗子”(橡子),我就想,如果母亲还在,她还会带我来捡这树下的“栗子”么?还有,当年那个当过兵的三木,他是否还会摘栎树里劈出来的白色的虫子吃?
   我于是生出一串串疑问。我想,我乡下的父老们,也许再不用栎树烧他们钟爱的木炭,供严寒时取暖。还有孩子们,他们也许早不玩我们当年爱玩的玩具——“栗子”陀螺。
   我那时还不知道栎树就是橡树,也无法将它跟舒婷诗中的橡树联想起来。我无法感觉到它的挺拔、或者魁伟。我只知道它是一种野生于山上、作不了用材、便常常被用作烧柴的普普通通地栎树。但我依然能感觉到它的雄阔。
   用了近一年时间,我一直不敢把这篇短文写完。让我遗憾的是,我乡下的父老们,至今没有人能跟我解释清楚:栎树(抑或“栗树”),就是橡树。我也一直没能跟我的孩子作出解释。
   法国的橡木桶、橡木,舒婷的《致橡树》。这种树,在我乡下,它原来是这么普通。它不选择任何土壤,顽强而坚韧地生长。砍不完,也烧不光。
   这之前,我写下了一首诗。
   是的,我又想起我写下的那首名为《秋意》的诗了。
   “……栎树亦名橡树
   橡子落了一地。当年
   那个习惯了捡拾橡子的阿婆
   早已葬在了西山坡
   ……”
   母亲,也早已长眠在西山下。也许她原本就不知道栎树还有个其它的名字,也就不必、也至今不知道:栎树(“栗树”)就是橡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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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散文用详实的文字向读者介绍了“我”家乡的栎树,它不是一种很好的木材,只能用来制作一些粗重的家具。它的果实也不怎么好吃,但是可以制作成孩子们喜欢的玩具。儿时的我们经常带着用栗子制作的玩具来消磨时光,它陪着我们度过了一段难忘的美好时光。栗子除了可以制作玩具之外,还可以熬成浆用来做鞋子。作者之所以如此思念家乡的栎树,也许是它曾经给作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吧!栎树对于作者来说,也是一抹难忘的乡愁啊!此文叙述流畅,感情真挚,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栎树的无比喜爱之情。感谢您赐稿晓荷,祝创作愉快!佳作推荐赏读,欢迎继续投稿!【编辑:张爱珍】【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91121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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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张爱珍        2019-11-19 21:53:51
  感谢您对晓荷社团的支持与厚爱,敬香茶一杯!
回复1 楼        文友:一鸣蝉        2019-11-22 12:40:45
  谢谢编读。遥祝编安!
2 楼        文友:张爱珍        2019-11-19 21:54:47
  佳作推荐赏读,欢迎继续投稿!
回复2 楼        文友:一鸣蝉        2019-11-22 12:45:36
  谢谢!共励之,共勉之,共携之,以期共同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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