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故乡的蒲公英花(散文)
一别故里,转眼三十多年了,少小离家,老大未回。漫长的岁月早已腐蚀了我的少年壮志,早已放弃了那奋争的野心,只想蹉跎岁月的每一寸光阴,植物般的苟活在这人生死亡般的墓场,完成从所谓的生到死的过度,那是一种煎熬的等待。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偶尔从蛰伏中复苏了的思维意识,在夜半每每想起的是——故乡的蒲公英花!
春风又绿江南岸,每当这个季节,我便会在黄昏的天空下,隔江遥望北方,心中默默的叨念:故乡的春天来了吗?故乡的蒲公英花开了吗?
北方寒冬的漫长,总是让春天姗姗来迟,但是最早在这春寒料峭的冻土中萌芽的生命就是这弱小的蒲公英了。当早春的脚步裹着寒冷,轻轻踏上这酣睡的土地,她蜷缩着生命的胚胎,在母腹中便动了手脚,恰似孵化中卵里的雏鸟破开顽固的蛋壳;恰似毛毛虫羽化成蝶的破茧欲出。残雪压迫下枯黄的草丛中,蒲公英坚强的萌芽冲破冰冻坚硬封锁,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泛起了点点嫩绿,那就是蒲公英——春天的使者!她向人们传递春天到来的信息;她是不会歌唱的布谷鸟;她是不懂浪漫的迎春花;她是不畏严寒的春之梅;她是一首无声胜有声的春之曲!
每当这个时候,被咸菜大酱寡淡了一冬,口里流淌下清水的贫穷农人,恰似长夜奔走的人,忽然看见了曙光;风雨交加中飘蓬的旅人看见了村庄。人们终于看到绿色的希望!嗅到了春天的芬芳气息!于是,姑娘媳妇们,三三两两,挖菜径里逢迎,笑从双脸生,她们嬉戏玩耍,有说有笑,在大路边寻找那点点青绿。晚上,家家户户的餐桌上便多了一道风景——一大匾子绿叶白根的蒲公英,蘸着那大酱,就着那玉米饭,如《呼兰河传》萧红写的:饭是要多吃两碗的。那是怎样的美味,大人孩子们在咀嚼蒲公英那微苦的滋味中,舌蕾中泛起春的味觉,心头荡起希望的涟漪,美好的春天就要来了!
当百草丛生了萌芽,蒲公英花已经盛开。一朵朵,一簇簇,如星星撒满天空,撒满了荒坡,路边,田头。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黄,她没有大丽花朵硕大,但微小却不卑微;她没有美人蕉颀长,但矮小不失苗条;她没有牡丹花高贵,但平俗不失淑贤;她没有玫瑰花艳丽,但清淡中透着高雅;她没有梅花坚毅,但纯黄中蕴涵淡定;她不卑不亢,挺挺茎直;迎寒风而不栗,栉冷雨而不折;绿丛中不与百花争艳,独自昂首向天笑!一显别具一格,俗而不凡的俏丽风姿!这唯一点缀早春的黄花,无意苦争春,一任百草妒!孤独中不甘寂寞,清冷中不畏春寒!孱羸中透着坚定,娇柔中浸着傲骨!温存中彰显倔犟!没有树的挺拨,却有着草的坚韧!风吹不倒,雨打不了,随芳草萋萋,遍天涯海角!
我爱蒲公英花,爱她的朴实无华!我爱蒲公英花,爱她的纯美无瑕!我爱蒲公英花,爱她的内敛而不张扬!我爱蒲公英花,爱她的柔美中不乏坚强!
我思恋故乡的蒲公英花!更让我思恋的是故乡那位名叫蒲公英花的邻家小妹!她像蒲公英花一样美丽,温柔,淡定,娴静,自信,可爱!分别那年,我们十八岁,分手时,她低头,含羞,眼含泪水,嗫嚅着问:“你还会回来吗?”我没敢抬头看她,象是自言自语:“会的!等我!”声音都是那么低沉的有气无力。然而,这简单而有气无力的四个字的承诺,却如同一块石头,压在我的胸口,折磨了我整个后半生!直至我生命的结束!
唉!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一切都随风而去!时间暗淡了一切,唯有这故乡的蒲公英花,让我一生放不下!
啊!江南的春天来了!到处是春意盎然的景象。故乡的春天来了吗?故乡的蒲公英花开了吗?
啊!故乡的蒲公英花,不分春夏秋冬,永远开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