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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鱼在枝头鸟在浪(散文)


作者:陆峰 布衣,137.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667发表时间:2019-11-22 15:25:12

【流年】鱼在枝头鸟在浪(散文) 巧家的龙潭就是泉,泉水从山肚子里流出来后,一般都积水成潭,人们就习惯上将所有的泉都叫作龙潭或龙塘了。巧家的龙潭很多,单是莲塘一带就有邱家龙潭、邓家龙潭、大龙潭、彭家龙潭、炉房沟、筛子水等。而邓家龙潭和大龙潭只相隔数米,大龙潭水从山洞里流出,成两溪,一溪向南,一溪向西;邓家龙潭则从地底咕噜咕噜涌出,形成一个大潭,潭水向北流去。这些叫得出名的龙潭都是出水量在五六闸以上的(水量能满流一条高和宽分别为三四十厘米左右的渠沟,乡亲就叫做一闸水),还有许多出水量小一些的泉,人们却懒得给它们命名,如像我家对门的黄泥巴田里就有一眼不算大其实也不小的泉,就无名无姓,独自默默地流着。而能代表巧家的龙潭成为巧家一景的就只有一个,就是位于县城内的龙潭,这个龙潭应当是巧家的龙潭之王了,而人们却没有给它命名,也不将它冠之以“大”,直接叫它龙潭。一说龙潭,人们就知道是指县城里的这个,如果说大龙潭,那就是指莲塘的那一个,而县城北门外有一个大名鼎鼎的龙潭则被称作小龙潭,这小龙潭的出水量可并不小。最大的不名大,叫小的并不小,这巧家啊就是这么有意思。
   济南被称做泉城,大概巧家可以称之为泉县吧,可是巧家人没有这样自封,高人韵士们也没有这个发现,遗不遗憾呢,巧家人似乎没有去想这个问题。
   龙潭水从山肚子里源源涌出,有能工巧匠紧压泉眼雕栏石砌出四四方方一个大沼,数百米见方,潭后高坎上古建筑十数间,潭前明堂宽广,奇花异木点缀其中,古雅清幽,阴凉凉的几分神异,形成了巧家一景。从早到晚,游潭的人络绎不绝。有的是慕名前来的远客,更多的是从城里和周边走来品泉纳凉休闲观鱼的巧家人。有打长牌的,有下象棋的,有饮茶的,这些人往往在龙潭一坐一整天。如像我这样的农村人进城,也会蹲在水渠边爽爽地喝几捧潭水,然后坐在潭边的石凳上呆坐大半天。巧家龙潭水之大、之清、之甘冽,之长流不息,是远远超过了趵突泉的,只可惜当年的帝王无缘到此一游,不然的话兴许也会御笔一挥来一个“天下第一泉”什么的。不过这也让龙潭逃过了盛名的尘嚣,倒也隐逸自适,静静的,如高士,与世无争。
   巧家龙潭有四绝。一是碧水四季长流,春不枯夏不溢,冬暖夏凉。二是出水量特别大,按照乡亲们的“闸”来衡量,大概有数百闸水。旧时有一左一右两条水渠泄水,其中的一条水深一米多,水宽近两米,如一条小河日夜不息滔滔地流着,养育了县城内上万居民,浇灌着县城周边库着坝子和七里乡数万亩良田。三是泉眼处非常神秘。我曾凭栏观察泉眼,只见水静静地流出,其流动的波纹似乎在诉说什么,令人感到幽渺冥茫,无端的生出恐惧。
   听长辈说,有一天龙潭水突然干了,有高人掐指一算,便带人往潭的后山龙脉一寻,果然发现有一个私娃儿的尸身被遗弃在一个龙穴上,难计其数的蚂蚁正在搬泥巴掩埋这个娃娃尸体,高人果断命大家将尸体移除,然后龙潭水又依旧涌出了,一分不增,一分不少。这个消息传开后,附近居民都不敢在龙潭的龙脉上安坟下藏,并主动的保护这个龙脉。我曾听我的一个亲戚说,他年轻的时候和几个二杆子干过一件傻事,由于好奇,他们弄了一罐骨灰在一个深夜悄悄的放入泉眼处,结果潭水马上断流干涸了,吓得他们赶紧将骨灰罐捞出,然后潭水又原样涌出了。不过这些事情我都没有亲眼看见。四是有不知名的古树一棵横斜潭上,粗壮倔强,遒劲苍幽,如梦如歌。不知何时有骚人墨客到此留下妙联半对:“鱼在枝头鸟在浪……”可是至今无有下联,不知是巧家人对不出来,还是故意留下一个悬念,又或许是出于对古贤的敬仰故意不去对吧!听说残缺也是一种美,这是巧家人的哲学么?
   如今的巧家县城,高楼林立,车如流水,行人如织,繁华而现代。不过于我而言,最美的最难以忘怀的还是记忆中的巧城。
   我的家在县城之南,我们称进县城为上街或赶街,而我家附近的街比较多,往南有红路街和双河街,向东走进山里,有倒坡街,向背后翻过魁阁梁子再渡过金沙江有新街。为了区分这些街,人们便将县城称做坝子街。有时走出家门遇到熟人,问,去哪去啊?如果是去赶街,就得回答去赶红路街还是去赶坝子街。
   那时的坝子街矮矮的,深藏于乌蒙山脚下。赶坝子街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一个一个由浓郁的绿墨堆成的山包包,那其实不是山包,那是一棵棵又高又巨大的黄桷树,黄桷树下偶尔现出一角乌黑的瓦檐,那就是坝子街。从大东门到小东门,从林家水沟到平街子,从西门到北门,黄桷树如一张张擎天的大伞将坝子街荫蔽得严严实实。有龙潭的滋润,又有金沙江的护持,坝子街就有了水色,昭通人往往夸道,巧家的姑娘水色好,所谓巧家当然是以坝子街为代表。坝子街就是这样秀丽而温情。
   旧时的坝子街,街道自然是窄小的,最有诗味和温情的是那青石板铺地的巷子,墙壁斑驳沧桑,青石板光滑玉润,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岁月的歌谣。那一椽椽乌黑的瓦檐,苍茫,朦胧,如史诗,如童话,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妙。少男少女们行走在这弯弯曲曲的小巷里,必定是神醉情迷,痴了,傻了,无数的康定情歌在巷子里演绎。坝子街哟,美得如此的令人冲动。
   龙潭水穿街过巷,日夜不息。清晨,有红男绿女们缘街洗濯,初升的太阳映出青春的七彩。月下,丰乳肥臀的少妇,蹲在沟边,弯身搓洗,那又是一道风姿绰约的迷人景致。捣衣声声,催眠着坝子街的男人们,释放尽白天的辛劳,酣然入梦。
   从我们村子出来赶坝子街,一般可以从两个门入城,一个是大东门,一个是小东门,如果走小东门大概要多走一公里。我第一次赶坝子街是走大东门的,走到春场,在那棵高高的黄桷树下息息脚,坝子街的那陌生而神奇的气息便隐隐然而来了。隐隐约约的听到隆隆隆的响声,似乎感觉到了大地的震颤,胸腔也在鼓荡,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声音,是什么东西呢?满满的好奇。继续前行,渐渐走近,那声响竟然震耳欲聋了。
   走进一个小巷,这就是大东门,发现巨响是从这里的一个大房子里发出来的,这房子的门大开着,站在门边心惊胆战地往里一看,不得了,只见几个高大的怪家伙抱着一根根粗大的铁柱子拼命地往下砸,烧红的铁块被砸得火花四溅。后来才晓得,这是巧家农具厂,那怪家伙叫汽锤。有的时候,农具厂里静悄悄的,农具厂对门小巷子边上,会有一个又高大又十分肥胖的人躺坐一张椅子上,只见他脸上的肉往下掉着,身上的肉都从椅子上溢了出来。他的面前有一个小方凳子,上面摆着一小碗油炸花生米和一小杯酒,他吃几颗花生米,然后端起小酒杯咂一口酒,我馋得不得了,但他的样子很凶,我只得躲开走。再后来就知道了,他叫黄胖,是从上海请来掌管那些汽锤的师傅。黄胖是我在那个年月见过的最胖的人,听说有两百多斤。
   走过农具厂,又是震天的轰隆声,这次不是汽锤,而是水声,一股龙潭水七绕八拐流到了这里,往一个高坎下飞泻而去,白花花的水瀑惊天动地,只可惜那时还没有读过“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从水沟上的石板桥走过去,是一棵大大的黄桷树,过了黄桷树就是街了,一条窄小的街,直到今天我也没搞清这条街的名字,然而至今却记得,黄桷下有一个中年男子,脸色苍白,总见他躺在一把躺椅上读一本厚厚的书,他的下巴上有一颗小指头那么大的黑痣,跟毛主席下巴上的那一颗差不多。
   一进入街道,一种特别的街的感觉,美妙得难以言说,街上特有的食物香味扑面而来,诱得我口水直流,可是口袋里只有一个两分的硬币。马草巷有卖各种吃食,有黄爽爽的罗汉甘蔗,有摆成小堆卖的炒花生,五分钱一堆,我口袋里两分钱还不够买半堆,只能远远地看着,而一个穿着灰卡其干部服的人,蹲在花生堆边上一堆接一堆地吃,吃了好几堆,连说,好,好,香得很!后来听人说他是马县委。再后来马草巷贴出了大字报,“打倒马礼贤”,马礼贤三个字上还用红笔打了重重的叉,我才知道吃花生的那个马县委叫做马礼贤。
   平街子上有卖印斗粑的,一个铁皮桶,底上烧着松毛草髻,面上是几个圆圆的小窝窝,抺上清油,将加了鸡蛋的米浆倒进去,一会儿翻个面再烙,又一会儿,一个圆滚滚黄生生酥松松的印斗粑就成了,那个香啊,就不用说了,此味只应巧家有,外面从来没听闻。印斗粑卖两分钱一个,可是还要粮票,粮票我没有,没法子,只能餐其秀色了。平街子还有卖各种水果,其中有一种红红的,小指头大小,模样与陕北的腰鼓似极,叫做栽秧果,一分钱一小茶杯,我买了一杯,味道很特别,甜,微酸,妙!我长大之后却再也没有见过这个水果,除了知道名字叫栽秧果之外,至今也没弄明白它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
   如果要去柴市坝的话,走小东门要近一些,我们就会走小东门。龙潭水沿着巧一中的围墙来到小东门,依然纯净清冽,赶街的人们会蹲在沟边捧水喝。卖木瓜凉水的就占据了这个宝地,还有卖凉面的,卖凉粉的,各种小吃摊沿小东门一直摆到火场坝。而我的口袋里有时候连两分钱都没,只有用眼睛去享受这些美食了。坝子街上让我垂涎的美食还有很多,如像新华饭店和长江饭店的回锅肉,民族饭店的牛羊肉……可是我都只能用鼻子去分享。坝子街就是这样诱惑着我,隔三岔五,我就会进坝子街逛一圈。如果是过年就好了,大年初一,穿上新衣服,兜里会有三毛五毛的压岁钱,一毛钱看一场电影,两毛钱吃一碗凉面,心里美滋滋的,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时光来到2019年,我走在过境公路上,看着盛世堂琅的万户灯火,踩着堂琅广场舞蹈的敼点,口袋里不再只有两分钱,可是已经找不到长江饭店的回锅肉。“鱼在枝头鸟在浪”,此刻,我心里正是这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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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古树横潭,《鱼在枝头鸟在浪》是巧家龙潭处的半对对联。至今仍无下联。作者以此为题,就是想用巧家龙潭的独特为首,来书写这则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人称大龙潭的地方,不见到大,人称小龙潭的地方,也不见到小。这就是这座以泉诸城的巧家一绝。可此处却又有着独一无二的隐秘清幽,不与人争,顺势而为。而作者的顺势书写,更突显了巧家这个地方的灵气和质朴。龙潭是如此,坝子街是如此,黄桷树是如此,印斗粑是如此,柴市坝是如此,曾经在这里居住过的作者,还有世世代代在这里生活的人,更是如此。此时不同往日,逝者如斯。当下的巧家,更是让作者读懂鱼在枝头鸟在浪的意味,而给读者留下幽深的想象空间。作者书写此文,文字若龙潭,清水咧咧,顺势而行,踏着独特的韵味,缓步行走在记忆中的时光中。佳作,流年推荐赏阅!【编辑:平淡是真】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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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陆峰        2019-11-22 22:35:30
  谢谢编辑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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