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一座茅屋、一只猫、一只狗、几只鸡、有几亩田园环绕，我在手工编织，夫在做木工，或者做别的什么，总之是世外桃源、岁月静好的样子。这样的梦想，至少目前看来还很难实现。于是，今年八月份开始，我从网上买土买盆买种子，动手在阳台上折腾个小小田园，聊以安慰。
　　 如今，三盆牵牛花长疯了，藤蔓攀着防护钢丝把阳台窗户的一小半都铺满了，成了一道绿色的帘子，有的蔓梢沿窗户顶部横向爬伸、有的攀在晾衣架上，还有的在窗外飘荡，一有大风大雨，它们就会回来攀住防护钢丝。之前我还猜想它们会不会一直向上爬到别人家阳台上，原来它们恋家。花开爆了，或深或浅的蓝色，多得数不清。已经开了一个多月，花苞还层出不穷。最先开花的果实外皮已泛黄，马上可以收获种子了。
　　 本来看着它们鲜活嫩绿的心型叶子和螺旋爬升优美的样子就很快乐。没想到能开花，更不知道会开什么颜色的花。第一次在阳台上种植，毫无经验，起初种的樱桃萝卜和茄子夭折后才改种的牵牛花。
　　 十月初的一天清晨，照例一醒来就立即下床去阳台巡视，两朵蓝猝然进入眼帘，温柔、恬静、清新，“哇！竟然开花了！好美！好可爱啊！”我惊喜地低声赞叹，还情不自禁地轻轻吻了一下，兴奋地把夫拉到阳台上欣赏。夫笑着说：“嗯，没想到还真被你种出花了，你这个农妇没白忙活。不过我看你也就能照管这十来盆花和菜，看你一天到晚盯着，每天洗澡浇水，如果有一大片园子，还不把你忙死。”我乐道：“如果有一大片园子，我可能乐死，怎么会累死。”
　　 第二天开了七八朵，接下来十几朵、二三十朵，后来太多数不清就不数了。采了一朵盛开的压在书页里，后来发现奇迹般变成了透明的粉红色。我还给它们从不同角度、在不同时间光线下拍了很多照片和视频保存在手机里。
　　 我没有看到过花朵打开的样子。我醒得最早的一次大约是五点多，朵朵牵牛花已沐浴在淡紫色的晨曦中，张着脸儿眺望东山，等待太阳露脸。中午时分，花朵渐渐转为蓝紫，然后转为浅粉、深粉，直至闭合，那一抹羞答答的粉红，别样动人，最后整个收缩成火柴大小。第二天就凋落了，而它已通过自花授粉完成了果实的孕育。
　　 凤仙花也随后给了我很大的欣喜，长到约十多厘米、茎干有筷子那么粗的时候，就开出了簇簇粉白娇嫩的勺形花朵，历经半月仍鲜丽如初。出土后两片嫩绿的圆圆的子叶与儿时记忆中的一样清新可爱，而后长出两片锯齿形尖叶，而后四片、六片……都与记忆中的美好感觉吻合。为等凤仙花长大来染指甲，已几个月不去美甲店了，狠下心拔了两三棵，把茎、叶、花捣碎成泥，加少许白矾就可以用来染了。然而无法独立完成，只得央求夫帮忙，他极不情愿。在我的指导下，夫把每个指甲用花泥盖实，逐个用保鲜膜缠裹、再用细线绳绑住。夫一边操作，一边说我幼稚，我不吭声，在心里窃笑。
　　 小时候母亲的方法是让我在手心里握满鲜苍耳叶，凉爽、湿润，五个指头聚拢在一起，指甲上铺好花泥后，先用大南瓜叶包裹，微凉、微糙，然后再用布包裹。
　　 好不容易睡着，天不亮就醒来，怀着揭晓大奖的心情，紧张激动迫不及待地拆开，是橙色，不够红，赶紧去厨房抹醋，这是小时候母亲教的方法。晾干后，渐渐变成橙红色，左看右看，觉得比美甲店里做过的任何颜色和款式都美丽。
　　 两盆螺丝椒更让我快乐。因为夫也关注它，盼望它能开花结果，而它让我们大喜过望，果实累累，秧身不堪负重都倾靠在窗户上。昨天第一次采摘，精心做了一盘夫爱吃的青椒炒肉，夫大赞：“香！够味！自己种出来的就是不一样！”我使劲点头，激动地说：“要不要采一些送给邻居尝尝？”夫：“算了吧，平时连面都很少碰，互相都很陌生，太唐突了，再说人家可能不吃辣椒呢。”嗯，说的也是。小时候我家菜园里的菜长熟多得吃不及时，母亲就让我摘了送给左邻右舍，我特别乐意做这件事。
　　 辣椒长得很壮很高，枝繁叶茂，大约五十厘米的时候，一天早上，我忽然闻到青草的香，隐约有辣椒的味道，心下一阵欢喜，猜想这可能是辣椒青春、成熟的气味，大约快起花蕾了。大约一周后，果然大大小小的枝叉间冒出了小小圆圆的的绿色骨朵，几天后隐隐显出白色。终于，开出了白色尖瓣小花，有五瓣和六瓣的，原来辣椒花也这么好看。两天后凋落，留下锥形的小绿果，之后每天都见长大一些，长到约五六厘米就开始扭起来，果真是螺丝椒。
　　 还有鸡毛菜和蒜苗，已吃了好几次，依然满盆青翠。后来种的花生苗也绿油油的，长得很认真很努力，快开花了，我且等着看开在茎干上的花是怎样把果实结在土里的。
　　 对田园和植物的热爱，使我不停地在做一些被夫视为幼稚、无聊的事。一天下午，在家附近的路上遇到园林工人修理树木，一堆树枝中，一棵假槟榔金黄硕大的花穗赫然出现在我眼里，拎起来一看，约一米高，像一捆金灿灿沉甸甸的稻穗，我如获至宝，全然不顾淑女形象，在园林工人迷惑的目光中把花穗扛到肩上。一路走来，好不威风，引得行人好奇、窃笑，有位年轻女子拦住我询问这是什么、有什么用、哪里采的，我欣然作答。那女子说也要拣一棵去。回家后，我喜滋滋地挂到阳台上，真是好看。夫下班回家听闻我扛回来的，笑着直摇头。第二天一早，我就傻眼了，花穗上像稻谷一样的颗粒落了一地，再抖一下，剩余的也纷纷下落，只剩枝干了，我哭笑不得，夫在一旁哈哈大笑。想到路上询问过的那位女子，希望她没有拣到。此事成为了家里的一个笑话。
　　 不久后，我又干了一件尴尬的事。一天在小区后山公园散步时，遇到园林工人在一处清理林坡，一堆杂草树枝间，几枝洋金凤红艳艳的花朵格外醒目，可惜那么好的花，又忍不住拣了几枝，打算拿回家水养。走了一段路就后悔了，手里的花枝同样引起路人注目，目光中是质疑，人们肯定以为我是那种攀折花草没素质的人，虽然我在心里说事实不是别人以为的那样，鼓励自己坦然点，但还是感觉如芒在背，没散完步就惶惶然溜回家了。好在几枝花活了好些天，几颗花苞竟也开了，给田园增色不少。
　　 这几天，我又忙着晒秋。日历上已立冬多日，而南都的秋天才姗姗而来，凉爽的秋风吹起来了，昼夜不停，吹得人想做点什么，不能辜负了这么好的秋天。穿了两串红艳艳的朝天椒、煮了两串碧绿的菠菜挂在墙上，又把生日花束趁还鲜活挂到墙上，有红玫瑰、白色洋桔梗、灰绿色尤加利叶，还在那面墙下摆了墨绿色、橙红色、土黄色的小南瓜。小小田园一下丰饶起来，平添了几分秋意和诗意，尤其夕阳照着的时候，美好得让人欲说还休。其实也是怀旧，秋天的夕阳容易牵扯起乡愁，我想起了小时候秋天的院子，窗台上摆满了橙的、黄的、绿的、花的老南瓜，窗边挂着红的辣椒、白的蒜辫、绿的芹菜辫，夕阳照着的时候，清冷而又温馨美好，还想起了很多很多。
　　 有时间和闲情折腾出这么个小小田园，是因为我正式告别了职场，完全回归了家庭。这些花草能够生机勃勃，并回报我以意外的美丽和果实，可能是因为我真心的热爱和悉心的照料，也可能是人们所说的气场相合。世界那么大，奇花异草那么多，我的世界很小，花草也很普通，但我要的本来就不多，有此小小田园厮守、陪伴，有书、有音乐、有清风、有日月星辰，心足够辽阔。
　　 最近看了一部日本电影《比海更深》，母亲在与失落痛苦的儿子交流时说到：“我奇怪人们为何不活在当下，总是追逐一些已经失去的东西或者力所不能及的东西……”是啊，无论如何，终归要面对当下，量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