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葡萄是我见到的一个特别的小女孩。看起来像个新疆小姑娘，个子高挑，皮肤白白净净，眼睛圆溜溜的，有点多动，有点胆小。那眼睛里常流露出莫名的恐惧来，常常会被一些对她来说可怖的事物吓得哇哇大哭，要知道，她已经八九岁了呢！
　　 我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三年前，那天我和小葡萄的母亲阿采去参加县城里举办的自行车环城赛，阿采委托我要好好照顾孩子，我满口应承下来，于是和小葡萄坐上了一辆随车队出发的越野车。总以为照看一下小孩儿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不料竟接连出了状况。
　　 在路上，小葡萄一会儿就站起来，趴在车座后面看路上人们骑行；一会儿又站在座位前，摸摸这里，看看那里。趁人不注意就爬过去摇晃车档，吓得司机赶紧握住了小葡萄的手，哄她说，小葡萄呀，这个不敢动啊！你一动它叔叔就管不住车了，等等到了集市了叔叔给你好吃的。我也一下子也慌了，那个车档那能瞎摇晃了，也忙把她拽过来，抱住。
　　 小葡萄不乐意了，眼看着就要哭，小嘴一咧，双手就去揪头发，一边哇哇叫着，一边作势大哭。我忙不迭地哄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笨的要命，一直不得要领。好话说了一沓，似乎一点也不管用，直到说，小葡萄呀，你一哭妈妈过来时就看不到了。她一下子就停住了哭声，仿佛有个闸门，一下关上了，眼光楚楚可伶地看着我说，雅雅姨姨，哭就不是好孩子，哭了妈妈就不喜欢，叔叔也不喜欢了。我说对，小葡萄就是好孩子，不哭。
　　 刚坐下没多久，她又一脚一脚地踢前面车座，一边踢一边说，车座不能踢，踢了叔叔就不喜欢了，就不是好孩子。我不知该说什么了，道理她全懂，就是控制不住。
　　 好不容易到了骑行终点，那里搭着大红色的拱门，还有两边悬挂着红色条幅的舞台。小葡萄脑袋刚伸出来，一看那大红色的拱门就要缩回去车里。那天我其实还负责拍点照片，小葡萄不下来可不行，谁知道她会动哪里了呢？好说歹说，总算是哄了下来。我一边拉着她一边刚想拍照，她又“啊啊啊”地叫起来，往我怀里钻。原来，前面有人在摆放烟花。我搂紧了她，觉得她的小身体抖动的厉害。
　　 我一边安慰她一边又想抓几个镜头，刚一放手。她就“嗖”地一下子窜出去了。在人群里“啊啊啊”叫着，抓着头发，直往人堆里钻。我吓坏了，人来人往的，她有点意外可怎么交代？罢罢罢，还是看孩子吧。三步两步追上了她，再次搂紧了她。让她靠在我的怀里，好久才安静下来。
　　 这样的事后来又有几次，原来小葡萄怕红色、绿色、怕鞭炮声、怕形体巨大的东西。慢慢地，我了解了她，发现她除了胆子小，好像比别的孩子发育要慢得多。虽然她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在上幼儿园时学到很多东西，可是她慢慢地在不断进步。学会了十个数字，学会了认自己的名字，也学会了读简短的诗歌，还学会了唱简单的歌。
　　 去年冬天一个周末，我到阿采家里作客。小葡萄偎依在我的身边，给我讲学校里的故事。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的是，她称呼小伙伴总是会带上哥哥姐姐的称谓，比如，赵怡宁姐姐、李紫薇姐姐、张晓晓哥哥等等。她比原来能坐住了，拿了一本画册给我讲里面的故事。我看她的样子，其实并不认得字，可里面的内容却能够一字不拉地讲出来。每讲完一页，她都会仰起脸来，问书里的人，书里的事情。隔一会，她打开电视，对着里面的曲子跳起来。大冬天，家里的地下瓷砖冰凉凉的，可她不觉得冷。让她去穿鞋子，她摇摇头。阿采说，从小就是这样，就是喜欢光脚踩在地下。家里铺了爬爬垫，可总有裸露的地方，她一会儿就会跑到冰凉凉的瓷砖上玩耍。那天，我看到一个可爱的小天使，她跳累了就去找衣服换，然后出来走秀，就像小模特一样，走的像模像样。
　　 小葡萄在母亲的宽松的教育里渐渐长大了。她懂事，知道从外面回家要换拖鞋，鞋子要“排好队”；要换了家里的衣服叠整齐放在沙发上；睡觉时，衣服叠好了放在床头柜上；知道客人来了要让坐下，要倒水喝。小葡萄，越来越讨人喜欢了。
　　 前不久，我又见到了小葡萄。文友们在千里草堂相聚，小葡萄和母亲也来了。草堂里到处是绿植。竹子、滴水观音、发财树、橘树还有满盆的吊兰，一架一架的多肉。满眼都是绿色。阿采进来先视察一番，发现了小葡萄最怕的发财树有好几盆。不过，树苗还小。自己喃喃自语一阵，觉得完全可以和小葡萄说得清楚，于是出去领进来了。阿采紧紧拉着孩子，路过发财树时身体刻意地遮挡了一下。小葡萄没有注意到她害怕的东西，愉快地走到屋子里，和草堂里另一个小朋友开心地玩耍开了。不过，后来似乎注意到了她觉得可怕的花草，拽住了妈妈的衣角说，绿树树不怕，小葡萄不怕。阿采抱抱她，告诉她，那个树树本来就不怕，你比它厉害呢。她隔一会又说一遍，绿树树不怕哦！阿采也忙说，不怕，不怕，小葡萄长大了。小葡萄安静下来了，没有像以前那样揪头发，只是“啊啊啊”叫了几声。
　　 细看，小葡萄的眼睛里的恐惧比小时候少了些，不过，那眼睛特别的蓝，偶尔还能看到目光里的胆怯。正在大家热烈地讨论时，小葡萄悄悄地靠过来说，雅雅姨姨，你晚上去我家啊，叫妈妈给你煮咖啡。我有点惊疑，怎么忽然说到喝咖啡了呢？仔细一想，原来一年前，我在她家曾喝过咖啡，没想到她竟记得这么清楚。而我早忘光了。
　　 小葡萄或许就是落在凡间的天使，她的感悟和理解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封存了起来，而她的记忆是如此惊人，一件小小的事在心里能放这么久，不能不令人惊叹！阿采正在一点一点地用母爱来唤醒它。将来有一天，小葡萄眼睛里的恐惧终将全部散去，那时，她会成长为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呢？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她善良的本性将永远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