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家园】薛嫂
我居住的宿舍区有间看车棚,有十几年的历史了,一对南方来的夫妇经营着。单位职工及其家属存放一辆自行车每月缴三块钱,摩托车六块钱。车棚里各种车辆有几百辆之多,一直满当当的。除了看管车子,男的还修理车子、补轮胎、配钥匙;女的缝缝补补、修鞋、修拉链,做一些杂七杂八的小营生,就这样维持着生活。
只知道男的姓薛,个头矮墩墩的,身体很结实,叫什么名字,我不知晓。女的跟她的丈夫很般配,也是矮墩墩的,上嘴唇有颗比较大的痦子,很显眼,也不知道她姓什么,只是跟着别人叫她薛嫂,也许她本人就姓薛也未可知。夫妇俩年龄都在四十岁上下。男的忠厚,老实;女的善良、弱小。
那年,我花了几千块钱买辆小木兰,图的是孩子上学接送方便。当时这可是笔不少的开销,因为怕丢了就送到看车棚存放,觉得比放在楼下没人看管放心。
我无论什么时候去推车,放车,老薛夫妇俩都很热情。车带没气了还帮助你打气,打一次只要一毛钱,放个破搪瓷缸子在一张旧桌上,自己放。如果没零钱,跟薛嫂说一声,她就说,算了吧。
有一次,孩子没坐上单位班车回家,我去推摩托车准备接孩子。进了看车棚,发现摩托车不在我放的地方了,找了半天才在车棚的最里边找到了。我的摩托车是新买的,很怕磕碰,结果推出车子来,看见车把上有明显的磕碰痕迹,我很心疼,就气呼呼地找老薛。老薛不在,我就跟薛嫂要讨个说法。薛嫂一个劲地赔不是,说没看好,要不这个月就不要看车费了。我说这点看车费能给我修好车把嘛?正在说着的时候,老薛回家了,我们俩就啦上了。老薛说,你的车子是我推到里边去的,你不经常骑,放在车棚外边更容易被别人碰,我就给你推到里边去了,我保证绝对没给你碰过。
老薛这样说,我就不大愿意了,说,老薛,难道我的车把是自己磕碰了?你这样说,分明就是推卸责任嘛。
老薛说,你不相信我也没法子嘛。真不是我碰的,难道非得让我说是我碰的吗?这样好了,这个月我不要你的看车费了。我说,你想要我也不给你,没让你给我赔车子就不错了。
老薛张着嘴没说什么,我就推着车子走了,以后再也没往这里存,那个月的看车费也没给他。
以后再见了老薛夫妇面,我们都觉得比较尴尬。随着岁月的流逝,再见了面双方就都相互点头笑笑,算是打招呼了。
有一天,女儿的皮鞋坏了,叫我去门口找薛嫂修理。我提着鞋子到了宿舍区门口,马路对面也有一个修鞋的摊点,但马路上车辆很多,而且马路中间加了隔离带,横穿马路很危险,绕过去,得用十几分钟。望望如水的车流,我便提着鞋子到了看车棚。薛嫂抬头见了我很亲切,对我客气地说,来修鞋?请坐会吧。我说,不用坐,麻烦你给修修吧。她说放在架子上吧,你忙去,明天来拿可以吗?我说,孩子等着穿,能不能现在就给修修,我一会儿过来拿?她说,好吧,你急着用我就先给你修吧。
看车棚门口的树荫下有一盘象棋摊子,天天围着一堆闲人看下象棋,吵吵闹闹,吆三喝四的,比较热闹。我也围过去看下象棋的。大约十几分钟后,我回去,薛嫂已经修好了鞋子。我给她钱,她说什么也不收,弄得我很不好意思。她说,那次给你把车子没看好就觉得对不起你,还要这块儿八毛的?我说,那个也不一定是你们弄坏的,再说这么多的车子,这么多的人成天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哪能保证没点磕碰呢?我给她硬留下了两块钱,就快步离开了。
另一次,我的衣服拉链坏了,拉不住,我又来找薛嫂修理。薛嫂说放这吧,不急用,明天来拿吧。我说好的。第二天去拿时,薛嫂跟我拉拉扯扯的又不肯收费。我说,你收的费用够便宜了,还给我们提供了很大方便,再不收,就有点过不去了,弄得我们也不好意思再找你了。你们也不容易!她才勉强收了一块钱。
此后,尽管我经常出入宿舍区门口,走到薛嫂的看车棚门口就习惯地往那里看几眼。寒来暑往,薛嫂儿总是在她那个自己搭建的小棚子里忙碌着。没什么事,我很少去打扰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行车、摩托车大大减少,而宿舍区楼前楼后的空地却被小汽车占得满满当当。薛嫂儿的看车棚终于维持不下去了。去年秋末的一天,我突然看到看车棚空了,薛嫂夫妇住的一间小房子也是人去屋空,狼藉遍地,我不禁一阵惆怅,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有一天,我的皮鞋开了线,需要修理,便想起了薛嫂儿。又猛然想起,人家薛嫂儿早不知道搬到哪儿去了,他们在外漂泊了这些年,也许又回到南方的老家了吧?宿舍区门口马路对面的那条街道也全部拆掉了门头房,各种小摊子四散分流不知道去了那里。距离我家一两公里之外的农贸市场也有修鞋的摊子,许是懒惰的缘故,直到现在,我的鞋子还躺在客厅的鞋架子上,上面落满了灰尘。
我曾经问过经常在看车棚门口下象棋的几个人,薛嫂夫妇搬到哪儿去了?有说回老家的,也有说去某某地方了,但都说的不大肯定。
2010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