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目送女儿上车，看不见了，陈志才转身出站。
　　 女儿上了重点本科，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买电脑，置行装，全家人很是高兴了一阵子。只是，银行卡里只剩下不足十万元了。一个大学生，一年得花两万元。家有上大学孩子工友的话冒上心头，想着将会越变越少的存款，陈志的心有点哆嗦。
　　 县城拆迁，拆了自己的老房，换回一套半安置楼房的指标。自己如果要一套房，能再得补偿款二十万元；如要两套房，就得再向拆迁办交二十万元。安置房比市场房便宜一千多元，当然应该要房子。只是家里这些年只攒了十来万，安置房不给办按揭，剩下的那十万，到哪里去找呢？
　　 母亲病了，要每天打针。没有回家，陈志骑车直奔父母家，边骑车边琢磨着借钱的事。
　　 哥哥也是换两套房，要交二十万，虽说日子比自己好一些，但侄子去年也刚上了大学，肯定也拿不出这么多。
　　 大舅哥，有钱却吝啬，把瘫痪的母亲丢给妹妹这么多年，都很少来看，也别想去指望。妻子被岳母拴住手脚，连给女儿送站都出不来，更不能出去打工挣钱，这也是一家人日子紧巴的原因。
　　 看来只有向父母伸手了。父母只要了一套房子，分了十几万的补偿款，本是留着养老的，看来只能先借来用。
　　 只是母亲的病真是奇怪，要连打四个月的针。好在只是打个针，花不了多少钱。亏得表哥是医生，能天天来给母亲打针。
　　 医术高超，人品正直的表哥，和自己最谈得来，如果向表哥借钱，肯定不会黄了脸。那就先向父亲张口，没法了再向表哥借。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想起了表哥，陈志的心一下轻松起来。
　　
　　 二
　　 父亲正和大哥谈着什么，隐约听大哥说，不够的钱就以自己的名字贷款。
　　 见陈志开门进来，父子俩暂停了刚才的话题。
　　 母亲像以往一样张罗着给陈志拿吃的，四十几岁的人，在母亲面前一直还是孩子。
　　 “楠楠怎么样？没哭鼻子？”母亲知道陈志刚送走了孙女，关切地问。
　　 “都多大人了，还哭鼻子。”父亲接过话，“果果哪次不都是着急忙慌地走，外边的世界好着哩。”
　　 果果是陈志的侄子，性格开朗，特召人喜。每次说到孩子，父亲都会拐到他孙子身上去。如果楠楠也是个男娃就好了，好几次，望着孙女的身影，父亲对陈志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父亲一直希望陈志能有个儿子。
　　 陈志坐下来，琢磨着怎样说出借钱的话题。“我想，换两栋楼，一栋算是给楠楠的嫁妆。再交二十万，就行了。”
　　 “儿子的江山，闺女的吃穿，给女孩子那么多东西干什么？”还没说出借钱的话，父亲的口头禅又出来了。父亲常挂在口头的话，陈志当然明白什么意思，把闺女养大，嫁出去就算完成了任务，而家产则要留给儿子，这是父辈们认准的老理，自家的东西怎么能给别人呢？
　　 “果果考得不好，肯定要回县城就业，男孩子，不给他买楼不行。楠楠考得好，应该回不来，你不如多给她攒点钱。不那么急着买房，日子会舒服一些。”哥哥的说法虽和父亲不同，但不让自己买楼的意思是一样的。
　　 父亲和哥哥似乎都在回避借钱的话题。刚进门时只听哥哥说了半句，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够的钱就以自己的名字贷款”，难道父亲已把自己的补偿款给了哥哥，给果果买房的钱还不够，哥哥要再去贷款？
　　 总是按自己认准的老理办事，看来父亲已提前处置自己的财产了。一股酸涩冒上心头，陈志的心一下变得空落落的。
　　 那就去找表哥借吧，好在还有退路。把深深的失望压进心底，陈志决定不再向父亲张嘴。
　　 回家给媳妇讲说完，媳妇更不高兴。
　　 “儿子的江山，闺女的吃穿，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咱爸就是重男轻女，偏了心，在为孙子准备婚房了。”媳妇肯定地说。
　　 “瞎说，虽然稀罕孙子，但爹娘对楠楠、果果还不是一样疼，每年的压岁钱、上大学给的钱都是一样的。”陈志想说服媳妇，但感觉自己心里加了道过不去的坎，把心堵得满满的。
　　 见媳妇没完没了，陈志赶紧转移话题：“快去做饭，吃完饭去表哥家借钱。”
　　 媳妇去喂岳母吃饭，喝着闷酒，陈志感慨万千：别人都有了两套房，而自己还要为钱发愁；父亲有事都和哥哥商量，自己明显成了外人。一股恨恨的感觉涌上来，恨自己的无能？恨父兄的冷漠？都有吧。失败的人生！把最后一杯酒倒进口中，禁不住，陈志眼角的泪流了下来。
　　
　　 三
　　 表哥倒是痛快，听陈志说完来意，马上答应了，说自己正好有二十万元，明天就打十万元到陈志账户，说完，提起沉甸甸的包，说：“我要去给舅妈打针，一块去吧。”
　　 陈志心里憋屈，想着能给表哥说说也好，便和表哥一块出了门。
　　 “我妈的病，怎么要打这么长时间的针？”陈志问，第一次和表哥探讨母亲的病。
　　 “舅妈的病，是一种罕见病，国内还无法治疗，但国外刚研制出一种新药，用上就能痊愈，疗程就是四个月。我托同学从香港买的药，好处是每天注射一次，不用住院。”表哥边走边说。
　　 “那得花多少钱？”陈志心里一沉，从香港买药，那应该病得不轻。
　　 “一天三千元，总共要三十六万。还是托关系弄的，黑市交易要五千一天，还不好买。”表哥看了一眼陈志：“今年楠楠考大学，怕孩子分心；而且，舅舅和大表弟知道你家负担重，不让给你说。”
　　 “他们哪来这么多钱？”陈志不禁停下脚步，声音也大了起来。
　　 “舅舅的补偿款外，大表弟拿了十万，还不够，你哥要去贷款。哪能让你哥去贷款呢，这不，我这里还有十万。”表哥扬了扬手里沉甸甸的包。
　　 眼泪一下模糊了双眼，“原来父母和哥哥的心都偏向了自己！”懊悔不迭，陈志的鼻子酸了，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你不去舅舅家了？”有点奇怪，表哥冲走远的陈志喊道。
　　 “表哥，明天不用给我打钱，我不买房了。你给我爸说，家里还有十万元，我这就回去拿。”快回去给母亲拿钱治病！抹一把奔涌而出的眼泪，陈志心急地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