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李半年(散文)
李半年是人们给他起的外号,他原名叫李根生。
他跟父亲学了一手篾匠手艺,在山区某镇上一家竹器厂工作后,很快就成了厂里的技术骨干,生产的竹椅、竹床、竹柜子等产品总是超额完成。人们当面称呼他李师傅,背地里叫他李篾匠。他做事认真,性格怪癖。八十年代初,结婚随礼的钱数基本上都是五块。当然,也有关系好的人给十块,关系一般又碍于面子,也有给两块的。李根生结婚时在宴席的安排上,就跟别人不一样。他把十元礼金的人安排在一桌,五元礼金的人安排在一桌,二元礼金的人安排在一桌。菜是一样的菜,上的酒水却不一样。十元礼金的人喝五元一瓶的喜酒,五元礼金的人喝二元一瓶的喜酒,二元礼金的人喝一元一瓶的喜酒。大伙都在一块儿喝喜酒,竟有厚此薄彼之分,有人问他这样做是不是忒白了?李根生翻着白眼说,他们都能好意思,我有啥不好意思的。他从不看别人的脸色,也不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
工作之余,在家里编些篾器出售,也算是他的一项副业。每当有人从他家买走一个茶篓或箥箕时,他总是用手使劲拍打着说,只要别让火烧了,保你用一辈子。有一次,小镇边河水暴涨,大水退后河滩上聚焦了很多逮鱼的人。有人逮了几条鱼,就放在茶篓里加半篓水养着。从此镇上就有了传说,李篾匠编的茶篓能当水桶用。山区人家每年都要采茶制茶,更需要经久耐用的茶篓、箥箕和烘茶笼,找他定做这些竹制品的人,也就渐渐多了。
他对竹子的要求很苛刻。刮出的篾丝、篾片,不仅粗细、宽窄均匀,光滑圆韵。对竹节的长度也特别的讲究,利用竹节的不同位置,编出自己满意的图案。由于他性格怪癖,在编茶篓的时候,发现手中的材料更适合编筛子,就停下手中的活,去编筛子。每一道程序有他自己的时间和标准,别人再催也没用。有一天,一位熟人到他家来拿箥箕时说,一个箥箕等了半年才拿到。李根生说,半年还算长?只要别让火烧了,保你用一辈子。那位熟人说,干脆就叫你半年好了。本是一句调侃的玩笑,却在街道上传开了。从此人们都叫他半年,或李半年。这一叫,就叫了三十多年。开始是他的外号,后来,渐渐变成了讽刺人做事拖拉的代名词。有一天下午,送快递的人来到他家门口,高声喊着李根生的快递。他老伴说没这个人,叫他到隔壁人家去问问,他从屋里出来收了快递。他老伴才恍然想起来,天天叫惯了的李半年或半年,只是他的外号。
竹器厂倒闭后,塑料制品也替代了竹制品,他只好外出打工。现在年纪大了,也跑不动了,回到镇上在一家宾馆做保安工作。三十多年的风雨,一手篾匠手艺也废了。凡是家里有他编的竹制品,至今仍在使用,无不感叹地说,还是李半年的耐用。如今,他粗糙的手指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灵活,从父亲手中传下来的一整套工具早已生锈。每当看到拉毛竹的车子经过,他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车上的毛竹看。尽管时间很短,在心里面仍然能分辨出哪一根毛竹适合编织,哪一根毛竹适合做竹椅,竹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