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语本意是“军事术语”。是军队规范化的军事用语。军语的特点是准确、简明、规范和统一。军队有了统一的军语，才能准确发号施令、保持顺畅的通信联络，达成军队的令行禁止和军事任务的圆满完成。本文所谓的军语指的是，只有当过兵的人才能了解的、烂俗的、通行的、熟用的语言，与上述军语无关但与部队和军人有关。
　　 ——题记
　　
　　 “八一”这天，一起入伍的15个人聚在一起。这是15个人共同约好的节日：每年过一次，没有理由不得逃避。15个人中，当兵三年的五个、五年的六个，四个提干的干了14年。要不是百万裁军，四个人可能还得多干几年。
　　 酒店一般，但有个大雅间，能坐18个人的转桌。不用站起来夹菜，想吃什么，手按住桌子，略微推一下，菜就转过来，任你品尝。十几个菜，凉热荤素，大件特色全齐了。一箱白酒，一箱啤酒，就放在地上，在旁边等候，服务员已经给开了两瓶白酒。
　　 “菜上齐了，我提议，为我们的节日干杯！”老大举起杯，开口说话。老大，就是年龄大一些，在家当过“社中”（公社中学）代课老师，在部队卫生队开救护车，对大家照应较多，说话大家愿意听。老大姓牛，平时大家尊称老牛，讲笑话开玩笑不带笑的，现在是一家企业的领导。老大说话，大家一起端起酒杯齐声说：“干杯！”
　　 “我说。可要验收一下，有人杯中有残余。”老耿翻过酒杯说，眼睛滴溜溜转着，查看酒杯：“都扣过来，滴一滴罚三杯！这还行，自己的节日，要实诚点，才开始就偷懒耍滑，还怎么进行？”大桌子，距离远，站起来检查一圈，真的不方便。老牛说：“咱们可要说清，今天的聚会，每人可是掏了一百元，吃不吃，吃多吃少，自己掂量着点。别到算账的时候吃后悔药。能喝不能喝，这开始三杯，一定要喝下去。年年为这个浪费唾沫。来，干了！对对，杯子倒过来，对对，一定要向找人人同志学习，看人家差点吞了酒杯，呵呵。”
　　 大家翻扣杯子，倒上，笑着吃菜。赵仁勇在新兵连的时候，湖北的指导员，每次点名都叫他“找人人”。开始他莫名其妙，还以为叫别人，后来连叫三次，才知道，自己被改名字了。再然后，老乡们都戏称他找人人同志。老耿笑着说：“是啊，当时我们都听懵了。怎么他就叫不出你的名字呢？”老赵哈哈笑着说：“我当时听了三次，就是不敢答应，心里犹豫这是点我吗？这是点我吗？扭着脖子看别人是不是答应，指导员厉声喊第四次。我犹豫着小声答应了。指导员还追问，为什么不答应？我不敢回答。”大家哈哈大笑说：“你不错，人人一回，后来进炊事班，沾大光了。还当炊事班长了。”
　　 酒过三巡，老马要倒啤酒。老赵说：“男子汉，喝酒就喝白酒。啤酒跟马尿似的，喝了还光尿尿。麻烦。小刘，给他倒白酒。——嗯，倒满，就是，再倒，就是，酒漫出酒杯沿了，对，再踩踩。叫你偷懒。”人们看着那杯酒，不能端，端起来肯定撒出来。只能趴着吸溜。老马酒量不大，沾白酒就脸红，喝几杯啤酒还能凑合。但今天这场合，必须应付，虽然有啤酒，也不能框外。老马无奈说：“各位兄弟，本人，你们都知道，也不是一次，就是喝酒就怂。不是装，就是怂，原谅一二。”大家知道，这三杯已过，就不去挤兑他，任他去。
　　 老刘接着说：“其实，指导员还真不错，就是太爱说扯淡。”老牛接住说：“好像凡是当了老兵的，都会说：扯淡，还加上拨郎子，扯鸡巴蛋。有的骂篇出来是，扯他娘的蛋。光这个淡就没意思了，所以，人家把淡不拉济变成了鸡蛋，扯起来有白有黄，扯完了炒吧炒吧就着小酒吃了，有滋有味，再扯更有劲。”
　　 老耿说：“当过几年兵，军语知道不少。其实，很多流行的军语上不了大雅之堂。今儿个集中说道说道，图个乐。”
　　 老冯说：“我们连长动不动就说：你稍息去吧。稍息就属于正式军语。可用在其他地方，特别是对讨厌的的人，对看不惯的人，也许是开玩笑，也许就是真讨厌。”
　　 “关键是，稍息还加上半句话：去去去，一边稍息去。要不就是厕所里稍息去。”老王打趣着说，人们忍俊不禁，都嘿嘿笑起来。老王继续说：“我想稍息，人家排长不让我稍息。”原来，老王分到八连。八连国防施工打坑道。有一次，老王负责推石渣，正巧见排长佘利平被洞顶一块落石砸在头上，幸好有安全帽护着，被砸晕了，倒在那里。老王忙上前把排长抱着搬上小推车推出洞外。刚离开原地，呼啦一声，塌下一堆石块。幸亏不是大塌方，否则两个人全玩完。佘排长感激不尽，对他百般照应，还有求必应。老王心里充满惧怕，不想呆在部队，服役三年，想复员回家。排长央求他陪着自己说：“别闹情绪，留下来，就当陪哥玩两年。”“不行，我想家了。”“想家不要紧，我给连长说说，今年安排你再探一次家。多呆几天。”
　　 老牛笑着接茬：“这事是真的。有一次我去看他，见排长给他洗内裤袜子，一边洗一边说：别光想家，有我哩，好好干。回家谁伺候你……”还没说完呢，大伙就哄堂了，指着老王说：“你这家伙，是当兵呢还是当爷呢？给咱乡亲丢人。”
　　 老牛说：“这还不算，还有呢。人家佘排长真的说通连长，让他探家半月。这老小子回了家就不想回部队。拍个电报要求续假十天。连队让文书回电：立即归队。他接着请假：再要求续假十天。连队懒得搭理他，就没有再回电。这小子在家又呆了十天才归队。归队赶紧承认错误吧？不，还振振有词。连里要处分他，他说什么，我在家等回电呢。连里说不是要你立即归队吗？他说我不是又拍电报要求续假了吗？后来，还是佘排长说情，免了处分，但必须老老实实施工。说实话，像这样的兵，一个军语说的就是他：操蛋兵！”大家又一次哄堂大笑，都用食指指着老王，点点无语，半晌都笑过了，才喘过气来。
　　 老牛接着说：“当兵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光荣自豪的事情。你不想当兵，干嘛当初非要来呢？”老王沉下脸说：“没想到这么危险这么苦。”老牛说：“危险？苦？危险？哪里没有危险？老话说，闭门家中坐，祸还从天上来呢。苦，还有比干庄稼活苦的？头顶烈日背朝天，一个汗珠摔八掰，一年到头，分到手里才几个钱？你当兵才几天，就一个月给你六块津贴。你一年在生产队能挣几块？还白吃白喝白穿，部队吃的喝的穿的那样不比家里好？你就是思想有问题。你看人家老刘、小刘老耿他们，表现好，提了干。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不是说非要做人上人，起码干嘛就像干嘛的，当兵就当一个好兵，做人就做一个好人，起码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老王低头不语。
　　 老马说：“我们连有两个操蛋兵，装病，偷懒，贪吃，班排长不想要，连里也没办法。装病，要吃病号饭，不给做就饿着。连里怕饿出个好歹，年底处理走了。”众人点头说：“操蛋这两个字不好听，但很准确。他就是不懂规矩，还能让部队养着这号人？”老王小声说：“那会心里也闪过，是不是太过分啦？可后来到了山洞里就有一种恐惧的心理。嗨！啥也不说了，后悔药吃了也晚了。下辈子再转性吧。”说着。滋溜一声，自己干了一杯，倒上，又干一杯，倒上，干了，闷头连干三杯，看得出来，他是真后悔了，眼窝子都有点红，不是酒烧的，真的，似乎还有晶莹噙着。人们也不劝他，由他去。
　　 小王说：“其实最可气的军语，就是新兵蛋子。刚下连队，就被老兵称蛋子兵，心里有气不敢说出来。老兵好意思说新兵，老兵不是被称作老油条吗？”
　　 大家说：“对呀，老兵是老油条，还是老兵油子。”小王在七连，也是炊事班长。一次煮面条，人多下的面条就多。锅大面条稠，搅不动，小王就站在锅台上，两腿叉开，搅动面条。一不小心，一只脚滑进锅里，烫了一层皮。幸亏是冬天，要是夏天，不定是几度烫伤呢。
　　 小王烫伤的时候，连队是在集宁基建施工。所以小王讲起集宁发生的一件事。“那天星期天，我与邯郸的一个兵一起逛商场。邯郸兵问手表价格，人家告诉他120元。邯郸兵惊诧说：我操，这么贵。人家女服务员不干了，说你还是当兵的呢，说话这么不文明。你说你操谁，你操谁？邯郸兵面红耳赤，大冬天汗流满面，嗫嚅着说对不起，我口头语。那女的说，说对不起就算了？口头语随便说啊？还是当兵的呢，你在家就那么说口头语操来操去啊？你没有母亲没有姐妹啊？邯郸兵自知有错，哪里还敢再回话。谁知道那女的说几句就算了吧。人家不，得理不饶人，追问不休，还重复那几句。我都脸红，人家一个女的，硬是不脸红。我们想走还走不了，围着一圈人人看热闹。我想帮碴也帮不上，谁让你不刷牙乱操。正闹哄哄的时候，就站出一个人，大声说：你就告诉她，就是操她。操出了问题我负责。我回头一看，是一个女兵，人家亮明身份，是驻军医院的医生。就女医生这一句，那个女服务员再也不说话了。当然，邯郸兵也没有真的说怎么人家，我们灰溜溜挤出人群，连谢谢两个字都没顾得上说。”
　　 我们听得惊心动魄，笑意盎然。连连说：“还有这事？怎么没听说过？邯郸那小子也欠揍，干嘛张口就操？不怨人家挤兑他。”
　　 推杯换盏之间，有人酒喝多了，话也多起来。老耿说：“老张不在那儿。要是老张在，那还真的敢上。”老张半晌没言语，马上说话了：“老耿，不说你，你就来劲了？你属毛驴的，说不清什么时候发情，你上我信，我可不敢上。破坏军民关系，这罪过不小。”
　　 老牛说：“还真是，部队里最流行的还真的就是这句：我操。不管北方兵还是南方兵，无论当兵的还是当官的，张口就来，成了最流行的口头语。如今说的不像那样直接了，变了谐音：我靠，我去，我日。说来说去，还是理亏。出门在外，礼敬于人，口头语也不能乱张口。来来来，喝酒。小王讲的还真没听过，我敬你一杯。”说着与小王端了一杯。滋溜儿，喝了下去。
　　 “说起毛驴，就想起，这个毛驴可是咱们经常说的军语。”小雷端着杯子说：“记得副指导员最喜欢说的是灰毛驴。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讲究。”
　　 老耿解释道：“应该与俺们连的毛驴有关系。那家伙，发起情来跟疯了一样，拴在一个24磅大油锤上，硬甩头拽着跑。跑干嘛？人那边有一头老百姓的毛驴，怀上驹了，咱那驴硬上。赶都赶不走。后来没法，老百姓用麻袋片做了一个兜，虎仔后腚上。”
　　 跟电影片段一样，引得大家哈哈狂笑：“老耿，你见来呀？”“那是自然。正好下工，走到那儿，老百姓推咱那驴，推不动，我上去帮了一把。”
　　 小刘说：“这事我也见了。连里把驴拴在那里吃草，也不知道驴的力气突然变得那么大。看来，驴脾气还真的惹不起。”大家都说：“是呀，每个连队都有毛驴车，不是有个外号驴吉普吗？”“对对对，就是，就是。驴吉普作用可大了，买粮买菜，家属来了接送，卖力了。那时候，汽车只有运输队有，两辆吉普团首长用，营里是马车，连里就只有驴吉普了。人家营部的马有编制，有钱粮，连里的就只能靠自己解决。开始很奇怪，后来见怪不怪了。”
　　 “连里养毛驴不奇怪，当兵有四大怪才奇怪：被子没有反正面，裤子肥得象麻袋。帽子洗了吹起来晒，走路要比老百姓快。被子反正一个颜色，裤子肥，走路快，这好理解，帽子吹起来晒，很多人弄不明白。那年在政治处，从师政治部调来一个副主任。见人们把单帽洗了，用夹子夹住吊在晒衣铁丝上，鼓鼓的像个布球。很奇怪，就问，这是怎么吹起来的？有人故意跟他开玩笑说，用小刀割个口，吹气就鼓起来了。副主任真的割了，但怎么吹也鼓不起来。”小翟说。
　　 大家笑呵呵的说：“他傻呀？开始咱也不明白，这不是有传帮带吗？老兵一示范，不就知道了吗？”
　　 小翟说：“这个副主任是工农兵大学生，入伍不久就被推荐上大学中文系还是哲学系，弄不清了。所以，部队基层的事，还真的不了解。”
　　 说起傻，老耿揭短了：“这傻呀，没出过门还真的有点傻。那年老冯第一次探家。一般部队安排探家，都会有做伴的，就怕农村兵文化低，又没出过门，路上也有个照应。老冯与咱县里另一个乡亲一起走。到了北京，听人说不去故宫天安门，就是没有去过北京。必须去，必须照相。结果，故宫里转了一圈出来打听：天安门在哪儿？人告诉他，这就是天安门……”又一次轰然，且是前翻后仰。
　　 老冯尴尬解释：“说实话，第一次探家，心里发怵。到北京存放提包，签转车票，坐公交，真的摸不到头脑。就怕露怯，还备不住就露怯。”大家都有类似经历，不想说出来怕丢人。老耿说：“四川小凉山一个彝族战士，到了北京转了向，巧的是遇到了出差回部队中转的团参谋长，幸好认识，黏住参谋长，说什么也不探家了，跟着参谋长又回了部队。”
　　 “来来来，喝酒喝酒。”老赵是15个人中最能喝的一个，一二斤只能喝个半醺。这次也不例外。其实每年都不例外，老赵喝酒豪爽，不藏私，就这，三两个能喝的人，与他对阵，也被斩于马下。小刘说：“还记得吧？库房还剩下一桶过年散酒。你说连长要喝酒，灌一瓶。等我灌好给了你，回身拧盖子的时候，你说，别价，还没灌瓶就盖呀。我一看，一瓶酒滴酒不剩。嘿，那会才知道，你是个酒篓子。”老赵咧咧嘴说：“早先家里条件不好，凡参加酒场，就没命的喝，练出来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