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突然想起了童年的家常饭糊涂。
　　 估计很多农村出来的人都像我一样，小时候没少喝糊涂。
　　 常言道：“饥者歌其食”。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记起昨日的旧时光，昔日的糊涂，曾滋养我成长，又怎能忘记呢。
　　 一进入冬天，在我们豫东老家人早晚的饮食主要是糊涂。糊涂其实是一种粥汤，可能各地的叫法不同。当时家里条件不太好，母亲做的糊涂基本上都是纯棒子面的，虽说如此，寒冬的早晚，能喝上一碗金黄的、热腾腾的糊涂，填饱肚子不说，也能御寒，甚至于喝得头冒汗，一点也不夸张。小时候的我贪玩，吃个饭也是狼吞虎咽的，糊涂热，便溜着碗边哧溜哧溜地转圈喝，也不怕烫，主要是惦记着和门外的小伙伴玩耍。
　　 有时，母亲会在糊涂里下胡萝卜，或是红芋。往锅里添过水后，就得把洗好的萝卜或削过皮的红芋切了丢进去。那时候，常帮母亲烧地锅，对做糊涂的流程比较熟悉。母亲一般很少在案板上将胡萝卜或红芋切好，而是一手拎着菜刀，一手拿着削好皮的红芋或洗好的胡萝卜，“喀嚓、喀嚓”滚刀往锅里砍，动作果断而娴熟，想必是为了节省时间吧。做糊涂看似简单，但不能太稠，太稠犹如浆糊，难以下咽；也不能太稀，稀汤寡水的影响食欲。尽管一冬天早晚净是喝糊涂，可家里大人小孩也都习以为常，正如《浮生六记》里的芸娘所言：“布衣菜饭，可乐终身”。说真的，当时也没觉得日子苦，毕竟，周围人家大抵都是这个样子。记得张大千曾为别人的画作题跋曰“闭门学种菜,识得菜根香。撇却荤膻物,淡中滋味长。”粗茶淡饭最养人，细想来不无道理。所以说，老家人喝糊涂也是一种淡泊质朴生活的写照，这里面没有卑微卑贱，而是一种从容坦然。常喝糊涂，人却不糊涂。
　　 喝糊涂离不了咸菜。老家人的吃法首推腌红萝卜、辣萝卜干、腌洋芋头、大有丰豆腐乳还有酱豆。糊涂做好前，先从咸菜缸里用筷子捞出来一根腌好的红萝卜来，洗好，切成薄片或细条，再滴上几滴香油，就着热腾腾的糊涂，便是一道美味。腌好的红萝卜，颜色愈鲜艳了，放进嘴里，脆而略带甜。喝口糊涂，就口脆生生的红萝卜，别有一番滋味。辣萝卜干也不错，它比胡萝卜有韧性，耐嚼，吃时最好放点胡椒粉，更有味道。吃洋芋头时往往为图省事，也懒得去切，直接就着糊涂吃，也是一个脆。隐隐觉得，喝糊涂配着咸菜吃才算正宗，一来简单，二来也开胃。当然，喝糊涂时弄点大有丰豆腐乳或酱豆也是绝配。说实话，豆腐乳也吃过王致和的，感觉没有大有丰的醇厚地道。印象中，家里一般在过年才买上一瓶大有丰豆腐乳，用来做红烧肉用，平时很少买。于是，心灵手巧的母亲便自己动手，到街上买来一包豆腐，找个小坛子自己腌制。别说，除了颜色不同外，口感还是蛮不错的，一家人都喜欢吃。有好多年没有吃到母亲自己腌的豆腐乳配糊涂了，真有点馋呵。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到了修武工作后，发现当地的糊涂与老家不同。他们是用玉米克星下锅熬制，再挂点芡粉，很少用棒子面。玉米克星也就是老家人所说的棒子糁子，比起老家的较细。老家人基本上没有用棒子糁子直接熬糊涂，多少得和（huò）点面，也许是习惯不同罢。听说，修武当地还有炒糊涂的做法。糊涂必须稠，冷凉后犹如凉粉一般，再拌以葱花放在油锅里炒，只是没有品尝过，想不出是什么味道。
　　 时过境迁，多年前老家人做糊涂时开始在棒子面里掺好面，有时也下点大米，也算是与时俱进。当然，有的糊涂里时常也下红萝卜或是红芋，因人而异了。奇怪的是，这些年街上卖的早餐有豆粥、八宝粥、胡辣汤、小米粥，等等，却很少有糊涂，让我纳闷了好久，真是难得“糊涂”。
　　 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人们的饮食习惯也改变了许多，尤其是现在的小孩子们别说喝糊涂了，多好的汤都不喝，只要有牛奶就行了。看来，唯有我们这一代人对糊涂的爱还念念不忘了。
　　 “衣求蔽体，不必蜀锦吴绫；食取充肠，何用山珍海馐”。寒冬，喝碗养胃又驱寒的糊涂，也是幸福的事，不是吗？
　　
　　 2019.12.01（原创首发）
　　 （注：棒子面：即玉米面。红芋即红薯。洋芋头，即菊芋，又叫洋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