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子成雁到①，吾追落金披霞。
　　 呜呼！是秋也，西风萧萧凋树，冷雨凄凄洗妆。秋手摘叶，摇扇缀黄；雨愁染冠，唤叶归乡。洎夫嘉木辞秋，吾必临顾珍赏。水岸海湄，疏于榆柳骜亢；墩前高冈，拔乎岑岩灼亮。杜宇②未唤，故吐黄以却霜；秋英不吐，则铺金以暗芳。借骑银杏③，得骏超光④；横赐锦垂，吃惊碎璜。独木难成树林，一臂不支覆苍⑤。颠覆夙念，唯推鸭掌⑥也！可垂千古，能阅沧桑。君知何物？银杏倜傥！
　　 其为色也，倾绿空灵，万盏绿蚁⑦香盈；呈黄筛金，千扇美珰风酊。阳春萌荑，孕华含英；散碎钱于浮空，弄柔绿乎暖晴。盛夏韬光，沉绿笼葱；枝繁而不妖冶，荫垂而未阿迎。隐秀藏器，花绽深更。固绿不扬，得彩无声。谦语化德，不事聒鸣。人处其下荫庇，披之如襟似罄。鸟栖叶间歇翼，宿夜若榻如笼。物之伟丽，人之盛名也！木有藏匿之心，人知遇见包容。
　　 至若金风吹袭，翠扇见折，则摇风而欺葩。群袖翻波，满枝翩跹，犹装备黄金甲⑧。秋酿圣果，累实呼应春华。叠叶熔金，长干拔地入霞。挺拔自傲风雪，宁静必能去瑕。济地之贫铺金，看尘之界可狎。一树灿黄，貌媲潘安县花⑨；千尺乔柯，修可揽月御马。不惜金粉济世，只留米黄涂画。向天而歌，仆地而落。高风流播，大节称霸。
　　 恒释唯美，瞩目翠黄。绿比翠玉，黄若银珰。翠缀树可仰观，亮目如蝶如鸯；黄辞枝可俯赏，荡胸似锦似缃。俯拾掌心，蜂蝶模样；细视脉络，经纬跌宕。至柔至美，漾漾梦香；似盖似扇，栩栩意象。迎晖筛月，斑驳推浪。随云织锦，焕彩无央。唐诗风韵，难成丽句；宋词婉约，不可言状。
　　 体态伟器，木中独标。乔柯千寻，抱云扶风桀骜；盘根万丈，虎踞龙矫啸傲。修干冲天，巨鲸突水咆哮。恣意形骸，轩昂节操。金甲鳞身，弄霞万道。浓彩而拒妩媚，面风却不痴娇。龙蟠傲视浮云，鸭脚⑩轻拨天涛。扇叶斗风而歌，玉面映日而妙。牵云影而洄潆，弄季风以缥缈。桃李无言，不敢与之争高；榆柳病容，不能比肩夭娆。松柏比寿，敢媲冥椿（11）龄迢。挺茂千秋，疏群孤标。楹柱拔地，志达九霄。孤树胜林，柯分千条。世上独木不林，唯此孑然林表（12）。不惜金粉济世，唯有霞面示好。木处旷野水陂，人惊红颜易老。亘古不衰，江山清风不夭。恒世不变，江河明月独皎。而银杏也，为木有情，秋冬不怨，霜雪侵形，木林秀翘也！立则擎柱干云，横可栋梁蔽滈。呜呼，大用而不勒功，静处以守洼皋。其姿倾城，其情夺标也！
　　 晨风暮雨，沐月干云。春缓秋迟，涂金老身。惊蛰起雷，白露归真。闪电惊霆，一如美嗔。厉光可斩楼腰，焦雳无奈公孙（13）。惆怅东风，不知如何覃恩（14）；多情秋雨，无意这般甘霖。家庙山寺，孤植以佑家门；佛门道观，卧薪而埋念根。奉为华夏菩提（15），恒久沉亘；推作稀世珍禾，青莲同心。喻为我佛指甲（16），守柔兼备形神。寒风不催其枝，腥雨难污其魂。金鼓夜慰，木鱼日闻。恭迎香客，不欺脊贫。佛祖袈裟，如是缤纷；天赐金钱，恰似甘霖。噫嘻，流芳百世，参天塑身；宠辱咸忘，遍施黄金。
　　 夫世间古树，银杏寿长。或曰鸟落其籽，植根土疆。或曰风携神物，劫波洪荒。坎坷风厉雷鸣，蒙难地裂水漾。冰河浩劫，独遗梵皇；兵燹频仍，岿然无伤。植物化石，刻记沧桑。拔而不倾，坚而不枉。与苍昊以比寿，同日月而齐光。若霸主亦敬畏，设神农也标榜。俯视文明，越五千载不荒；尽览过客，考南山寿非党。永护厥美，华土银章。同纲灭绝，独存大象。球花单性，雌雄两厢。翠若珠碧，灿如玉璋。其茎郁郁，其叶莽莽。江山主题，一木无双。
　　 总引诗人惊句，更着词家倾酤。尊前甘橘，银杏树下为奴（17）；流落江湖，玉骨冰洁不枯（18）。玲珑居高，苍翠横铺叶雨；玉纤雪腕，叶茂烂银流苏（19）。吾与公孙秋约，拥抱古树；合围十人太少，长我抱负。枝柯嵯峨肃然，金刚风骨。时昬灿烂如霞，人间四顾；霾重霍绰似锦，尘世惊目。每百里一奇观，展辽笺待大书。
　　 呜呼！秋袭冬至，他树早衰；唯独银杏，锦笺独裁。邀我为赋，素冬添彩。
　　
　　 说明：本赋步中华新韵。各段依次步韵为（重复步韵不再列举）：十唐、十一庚、一麻、六豪、九文、十四姑、四开等。
　　 文注：①银杏子成雁到：化用刘基《次韵和新罗严上人秋日见寄（二首）》句。②杜宇：为传说中的古蜀国开国国王，传说死后化作鹃鸟。杜宇即杜鹃。③借骑银杏：化用元稹《奉和浙西大夫李德裕述梦四十韵，大夫本题言》中“借骑银杏叶”句。④超光：指传说中的骏马名。晋王嘉《拾遗记•周穆王》：“王驭八龙之骏……六名超光，一形十影。”⑤覆苍：将倾的苍天。⑥鸭掌：是银杏树的别称，叫“鸭掌树”。⑦绿蚁：新酿制的酒面泛起的泡沫称为“绿蚁”，后用来代指新出的酒。⑧黄金甲：借喻银杏树。⑨潘安县花：潘安是西晋文学家、政治家。美姿仪，被誉为“古代第一美男”。庾信《枯树赋》：“若非金谷满园树，即是河阳一县花。”因潘安曾经做过河阳县令，故称“县花”。⑩鸭脚：喻指银杏叶，一般称作“鸭脚子”。（11）冥椿：冥灵与大椿的并称，传说中的古树名。《庄子•逍遥游》：“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12）林表：林梢，林外。（13）公孙：明代周文华编撰的《汝南圃史》一书中，提到银杏有“公植而孙得食”的记述，故称之为公孙树。传说中华民族的始祖轩辕氏，复姓公孙。而银杏在人们的认知中也与轩辕氏一样“长寿”，因而人们也称银杏为公孙树。（14）覃恩：广施恩泽，出自《鲜于子骏行状》。（15）华夏菩提：佛界代指银杏树。（16）佛指甲：喻指银杏叶。（17）尊前甘橘，银杏树下为奴：化用李清照《瑞鹧鸪•双银杏》句：风韵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橘可为奴。（18）玉骨冰洁不枯：同上，词句为：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19）至纤雪腕，叶茂烂银流苏：化用宋•张无尽《咏银杏》诗句，原句为：玉纤雪腕白相照，烂银破壳玻璃明。
　　
　　 2019年12月6日原创首发江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