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了大半年的渡边终于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是一家24小时超市的营业员，应聘的时候经理说超市目前只招聘夜间的工作人员，工作时间是晚上22:00到早上的6:00，渡边心想夜班的工资要比白班高，再加上晚上基本没什么客人，他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自学英语，于是便欣然接受了这份工作。
　　 上夜班的人共有5个，老姜、李大妈、胡飞、钱小萌和渡边。老姜，失业再就业人员，做事严谨，才过40却已秃顶，性格比较温和且有点娘；李大妈，负责超市的卫生工作，做事麻利，为人热情；钱小萌，人如其名是个萌妹子，长长的头发乖巧的性格，是很多男孩子喜欢的类型；胡飞，吊儿郎当类型，朋克爱好者，成天画个烟熏妆，戴着耳钉，因为是经理的小舅子也没有人敢说他什么。渡边，一个经常失业的倒霉蛋，脸上总是没什么血色，长得斯斯文文，性格内向，典型的人畜无伤型。
　　 由于渡边是新人，一来就被胡飞叫去仓库搬洗发水。胡飞则是摇头晃脑地戴着耳机，穿着超市发的红色围裙，披着黑色皮衣，双手叉腰地指挥渡边工作。
　　 当超市内的人各自忙着自己事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的迎宾器发出机械式的提示音：“欢迎光临——”
　　 正在玩手机的钱小萌被吓了一跳，急忙将手机放进围裙兜内，胡飞吓得将叼在口中的烟吞进口中，老姜的脸上则是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当大家看向门外，见空无一人时才都松了口气。
　　 此刻超市天花板上突然传来老鼠吱吱叫的声音，与此同时，挂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开始出现接触不良的闪动，整个超市的空气突然冷了起来。
　　 “阿嚏——”
　　 钱小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打破了超市内的寂静，她伸手拍了拍胸口，然后说：“经理也真是搞笑，非要在超市门口安装这个迎宾器，这东西老是失灵，大晚上响起来怪吓人的！”
　　 听完钱小萌的话，抱着洗发水的渡边不由傻笑了起来，胡飞见状没好气地白了渡边一眼，他显然是对钱小萌有意思。他不耐烦地对渡边说：“哎——新来的，里面还有三箱洗发水，搬完了就按照不同品牌摆上架，放上去的时候记得用抹布擦一下。”
　　 “哦！”渡边立即点了点头。
　　 胡飞又笑着说：“待会儿再抱几箱啤酒出来，超市晚上最好卖的就是啤酒了。”
　　 “好的！”渡边说完就转头去干活。
　　 老姜穿着印有超市标志的红色围裙，戴着红色袖套，伸出兰花指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说：“胡飞，你又胡乱使唤新人！”
　　 胡飞耸着肩膀坏笑，然后说：“老姜，要不你去搬！”
　　 老姜白了他一眼，然后拿着标签贴，转身去贴标签。
　　 李大妈恐怕是整个超市里唯一不怕胡飞的人，拿着拖把就朝胡飞脚下拖去，然后骂道：“经理不让在超市吸烟，你怎么就是不听？还弄得到处都是烟头，如果让经理看到又得扣我工资了！”
　　 胡飞急忙抬起擦得油光锃亮的尖头皮鞋，吓得连连后退了两步，就在此刻，他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撞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好像是人，然而转头去看的时候，身后却是空无一人，他感到有些奇怪。只见头顶的灯闪得越发厉害，突然有一管白炽灯由于接触不良，竟然灭了。
　　 胡飞吵嚷着说：“TM的，我早就叫姐夫换灯了，他就是不听！”
　　 生活用品区的货架旁，渡边正在往货架上摆洗发水，一弯腰的功夫，他突然看到身后站着一个穿校服的女学生，她披着漆黑的长发，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一滴滴水珠正滴答滴答地从她身上落下，渡边被她吓了一跳，也不知她是何时进来的。
　　 女学生的面容很是苍白，漆黑的双眼死寂地盯着货架上的洗发水看，他想这个女学生不会是洗澡洗了一半才发现没洗发水了吧！他尴尬一笑，然后鼓足勇气，上前说：“同学，下面这款洗发水做活动，比原价要便宜许多，而且还特别好用！”
　　 女学生的脸缓缓看向他指着的洗发水，然后伸出苍白的手要去拿那瓶洗发水，渡边见自己推销的第一单生意竟然成功了，不由内心有些小激动，急忙伸手从货架内拿出那瓶红色的洗发水，礼貌地用双手递给那女学生。女学生看向他，伸手拿起洗发水，转身就走了。
　　 在女学生拿洗发水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渡边的手，他只觉她的手冷得吓人，心想这个女学生莫不是刚从结了冰的河里走出来的？
　　 女学生走后他也没有多想，依旧按照胡飞的吩咐完成自己的工作。等他将啤酒搬完后便朝前台去，他见胡飞正在收银台烦钱小萌，钱小萌显然不怎么买胡飞的账，只是低着头看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答着胡飞。
　　 李大妈已将超市内的地板拖得干干净净，她再三叮嘱胡飞不要随便乱扔烟头。
　　 老姜拿着标签贴走了过来，一手叉腰，长舒了一口气说：“哎呦喂！可累死我了，总算是把这些标签贴完了。”
　　 胡飞见钱小萌不理自己，便转身靠在收银台上，无趣地说：“这大晚上的根本就没几个人，还开什么店嘛！”
　　 老姜抱怨着说：“以前咱们超市的生意不知道有多好！前面是住宅区，左边是小吃一条街，右边是酒吧一条街，这后面就是加油站，就算是大晚上的也有不少人来光顾，不过现在政府规划，这一区陆续拆迁，生意才会越来越差，照这样下去我看很快又得失业了。”老姜担心地说着，他可不想再成为下岗人员。
　　 胡飞冷笑一声：“切，失业了再找一份工就好了！”
　　 老姜摆弄着手说：“你以为这年头找工作这么好找的吗？特别向我这种以前只知道蹲办公室的人，又不会什么手艺，又干不了力气活，上哪儿找工作啊！”
　　 胡飞冷笑着说：“没工作就在家里闲着呗，还怕饿死不成？你以前上班的时候不是也攒下了不少钱吗？”
　　 此刻李大妈正拿着包包准备手工离开，白了胡飞一眼，然后说：“你小子是不懂生活的辛苦，人家老姜要养家糊口，哪儿像你——哼！”
　　 看着李大妈肥胖的身躯从身边走过，胡飞撇了撇嘴，李大妈开着停在超市门外的电动车，摇摇晃晃地消失在了街头。
　　 钱小萌叹了口气，然后说：“真是无聊，今晚一个客人都没有，平时怎么也有两三个客人来的，看来超市的生意是越来越差了……”
　　 渡边感到奇怪，上前说：“刚才不是有个女学生来吗？她不是还买了瓶洗发水吗？”
　　 钱小萌愕然地盯着渡边看，胡飞冲着他哈哈大笑，然后说：“渡边，你说什么胡话呢？这除了我们以外哪儿有什么人来？”
　　 起先渡边以为是胡飞和自己开玩笑，可一旁的钱小萌却点了点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她说：“对啊，要有客人来我一个收银员会不知道吗？”
　　 渡边一听这话顿时感觉后背直发毛，也不再与他们争辩，只是挠了挠头，懦懦地说：“或许是我记错了……”他可不想别人把他当成怪物看，于是转头便朝超市里面走去。
　　 身后传来胡飞的嘲笑声：“这小子怕不是撞鬼了吧！哈哈哈！”
　　 渡边走到了里面的生活用品区，站在洗发水那排的货架前低头往里看，只见地上居然有一滩水渍，而这水渍的位置正好就是刚才那女学生停留过的地方。他不由脑袋嗡的一声，咬着干燥的嘴唇，吞了吞喉头的口水，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刚才明明就看到了那个女学生啊！为什么他们会没有看到。
　　 此刻头顶上的天花板突然又传来了老鼠逃窜的声音，超市上空似乎有流水的声音，又像是风来回盘旋的声音，紧接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就逐一熄灭。
　　 他听到前台钱小萌惊恐地大叫声，然后是老姜和胡飞找手电的嘈杂声，与此同时渡边感觉身后似乎站着一个人，因为那人的呼吸声就在耳畔，那人似乎贴得他很近地站着。他急忙掏出裤兜内的手机，打开手电功能朝身后照去，然而身后除了长长的货架，空无一人。就在此刻一道手电光胡乱的射来，胡飞已经拿着手电从对面货架走来，吵嚷着说：“怎么老是跳闸？新来的，跟我去电表那儿看看！”
　　 “哦。”他急忙朝着走远了的胡飞追去。
　　 很快超市内的灯就亮了，在灯亮起的一瞬，渡边似乎看到远处货架旁缓缓地爬着一样东西，再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没有下半身的鬼婴，那鬼婴肚子里的肠子拖在地上，流出血红的痕迹。鬼婴突然转过头来，瞪着一双惊悚的大眼睛看着他，下巴机械式地打开，竟然是一只木偶娃娃，他的嘴里发出咯咯咯的狞笑声，然后瞬间消失。
　　 渡边急忙揉了揉眼睛，前面根本就没有什么鬼婴，难道是黑暗中忽然看到亮光所产生的幻觉？这时他感觉身后传来丝丝声，便缓缓停住了脚步，侧耳仔细去听，这种声音似乎来自货架下。他见胡飞碎碎念着离开，也不好再叫住他，便趴在地上自己寻找声音的来源。就在放置方便面的货架下他看到了一团黑色的东西，由于光线幽暗的关系，他无法看清那是什么东西，黑乎乎的一团，似乎是一条毛巾，他爬在货架下，伸手往里面够，希望能将那团东西拿出来。他的手似乎碰触到了滑腻的东西，那东西很冰冷，似乎还在手中滑动了一下，他吓了一跳，急忙收回手去，心想难道那不是什么毛巾，而是有生命的东西？
　　 一想到这儿，渡边急忙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功能，朝货架下照去，这一照差点没把他吓个半死，只见那哪儿是什么毛巾，而是一条盘着的黑蛇，那黑蛇瞧见了光源，就朝他吐出猩红的蛇信，与此同时黑蛇身后居然又探出两个脑袋来，居然是条三头蛇！
　　 渡边吓得撅着屁股就朝后退，突然屁股被人踢了一下，然后就传来胡飞的声音，“喂——你趴在地上做什么？”
　　 他吓得面色苍白，猛然抬头看向胡飞，伸手指着货架下，结结巴巴地说：“蛇！蛇！蛇！”
　　 胡飞不耐烦地蹲下身，然后拿着手电朝货架下照了照，冷笑一声说：“你小子是不是有毛病，哪儿来的蛇？”
　　 渡边愕然，急忙又趴下去低头看，他四处寻找了一番，确实没有见到什么蛇，可刚才他明明是看到的啊！
　　 就在此刻超市前台传来嘈杂声，似乎是有一群人涌进了超市，胡飞用手电照了照他的脸说：“来客人了！”
　　 超市内来了一群年轻人，他们进了超市就开始朝酒水区跑，七八个人吵吵嚷嚷的，将原本寂静的超市变得聒噪起来。有两个扎着彩辫，涂抹着浓烈眼妆的女孩来到柜台前买烟，一边挑选一边谈论着什么，老姜急忙去帮她们拿烟。
　　 这时一个背着公文包，垂头丧气的中年大叔走进了超市，他整个人都显得很狼狈，西装外套是皱的，里面的白衬衣也因为肥胖的缘故而脱出了皮带之外，脚下穿着一双沾满灰尘的白球鞋，他一进来就东张西望地看了看。渡边连忙迎了上去，他看到渡边，眯眼笑着问：“你们超市有热水可以泡方便面吗？”
　　 渡边很有礼貌地说：“我们超市提供热水的。”
　　 中年大叔欣喜若狂地说：“我是来这区跑业务的，现在都快12点了，可肚子却饿得厉害，这一区我又不太熟，路过几家饭馆都关门了，所以想进超市来碰碰运气。”
　　 渡边笑着说：“老吃泡面也不太好，我们超市新推出了个便当区，里面的便当又营养又好吃，冷热都能食用，是专门为你们这些赶时间的上班族提供的，你可以看看！”
　　 “是吗？那太好了！”中年大叔笑着说。
　　 渡边引导他去了便当区，看着不同类型的便当，中年大叔连连点头说：“太好了，每个便当看上去都很好吃的样子，我要这份吧！”
　　 渡边替他拿起便当，然后说：“我帮你拿去加热，对了，你需要一瓶牛奶吗？”
　　 “牛奶？”大叔诧异地看着他。
　　 渡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笑着说：“我以前也经常外出跑业务，总免不了要和客户喝上几杯，推杯换盏之间都以生意为主，席间的那顿大致是吃不饱的。我闻到你身上有酒味，想必喝的酒比吃的饭多，喝点热牛奶会令胃舒服些。”
　　 大叔笑着说：“啊，小伙子你真是贴心，那就再要一瓶牛奶吧！”
　　 中年大叔临走将一张名片递给他，然后笑眯眯地说：“我是推销智能防盗门的，听说你们这一区有很多地方面临拆迁，所以就过来试一试，你以后有需要的话可以和我联系！”
　　 黄友生，这是那张名片上写着的名字。
　　 “好的。”渡边礼貌地将名片收进了兜里。
　　 第二天早上6点，白班的同事过来接班，熬了一夜的渡边终于可以回家休息。之后的几天他已经开始慢慢适应超市的工作，在没有顾客的时候就会戴着耳机偷偷学习英语，超市里的工作人员，玩手机的玩手机，睡觉的睡觉，总之大家彼此不打扰对方。
　　 这天晚上他斜靠在货架上偷偷学着英语，突然耳机里面传来了一种奇异的声音，像是英语被放慢了几十倍，又夹杂着电车疾驰而过的声音。他感觉很奇怪，为什么英语听力里面会有这种奇异的声音？之前他听过许多次都没有这种怪声的，这时他突然听到超市内有人在小声抽泣，他感到好奇，急忙将耳机收进兜内，寻声而去。
　　 只见货架旁蹲着一个身穿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他正在那儿小声地抽泣，此刻头顶的灯又开始忽明忽暗起来，渡边小心翼翼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问：“先生，你怎么了？”
　　 那哭泣着的人抬起头来，竟然是黄友生。
　　 渡边诧异地看着他问：“黄……黄先生，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