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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柳岸】樱花错(微小说)


作者: 秀才,1197.2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117发表时间:2019-12-17 08:45:52

沙镇的二瓮狗肉远近闻名。
   这门手艺传到二瓮手里,他自己也说不清是第几代了。谁都知道炖肉全凭调料来拿,调料就在一张大席上晾晒着,炖狗肉时二瓮一把一把往一个棉纱包里塞,然后一系袋口扔汤锅里,不掖不藏,但就是没有人能炖得出二瓮家那狗肉的味道来。狗肉上了锅,半截街都给罩在无孔不入的浓香里,远远近近响起孩子们的哭闹声和大人的喝叱声。二瓮每炖好一锅狗肉,就叉出一条后腿,盛在盘子里,在东间的祖先牌位上供一供,让祖宗们先吃。二瓮就凭这炖狗肉好好赖赖养活一家人。
   忽一日,沙镇来了一队人马,马是高头大马,从马上跳下来的却是一列矮敦敦矬子,扛着长枪枪比人高,枪刺上挑幅白旗,旗中央女人经血般一坨红。空气中透着一股煞气,连狗都往柴禾垛里钻,一只乌鸦吱嘎一声尖叫逃得无影无踪,留下楝子树枝瑟瑟发抖。
   几个小矬子端着长枪进了二瓮家,一个小矬子对着二瓮叽里哇啦,吓傻了的二瓮脸色腊黄,眼神迷离茫然,牙巴骨如同戏台上武生翻跟头时密集的鼓点咯咯作响。矬子拿枪托往二瓮肚子上捣了一家伙,呜呜哇哇往下一蹲拍拍屁股,又指指嘴巴。这个小矬子的模仿秀过于拙劣,他只需要咯哒咯哒叫两声,拇指食指一曲圈个圆,全世界的傻子都会明白他的意思。弯腰捂着肚子的二瓮咧着嘴巴苦着脸,汗流不止,紧盯着小矬子仁丹胡的眼睛忽然福至心灵地一亮,长舒了一口气,他终于领会矬子们的意图了,并为矬子们如此讲究卫生不胜感慨。他羞答答地把矬子们领到堂屋东山墙外的旮旯里,地上八卦阵一般左杵一截右摊一堆,黑黄各异蛆爬蝇飞,这是庄稼人的宝贝呢!二瓮身后的小矬子驳然大怒,一脚把二瓮踹趴在地,举枪欲刺,二瓮筛着糠翻过身来,把最柔软的肚子亮给了刺刀,同时亮给刺刀的当然还有一肚皮凡高的名作向日葵。矬子无比恶心,收回长枪咔一声拉上了枪栓。
   突然一声哀嚎,矬子的腿被抱住了,矬子的眼前一只满是黑斑的手举着一片绿荷叶,荷叶上满满卧着一团撕成丝条的奇香狗肉,荷叶下跪着白发苍苍的二瓮娘,磕头如捣蒜。邻居骡子透过门缝看着张牙舞爪的矬子兵,从牙缝里往外挤:天要让他亡,必先叫他狂,报应迟早会来到。
   二瓮的狗肉让这些东洋矬子明白一句老俗俚:天上龙肉,地上狗肉。二瓮隔三差五就要往镇公所跑一趟,用新鲜荷叶包一包热乎乎的刚出锅的狗肉送给矬子头儿,矬子头儿倒也给二瓮几个仨瓜俩枣的钱,没人的地方二瓮挺着肚子要操矬子姥姥。这一次二瓮把热狗肉又送到镇公所,还没出大门就被叫住了。那个留着仁丹胡的矬子头儿迎面就是一拳,二瓮感觉眼珠子好像被打爆了,天旋地转,一屁股跌到地上。矬子头儿指着狗肉上的一只死苍蝇一阵叽里哇啦,把手一挥,过来几个鬼子二鬼子,把二瓮双臂往后狠命一拧,用麻绳把二瓮五花大绑,像个粽子一样往地上一摞。
   二瓮只觉得两个胳膊仿佛折断般钻心地疼,满头冷汗。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二瓮的眼睛和胳膊疼得麻木了,忽听一阵橐橐声响到跟前,停下来,好像有人在解自己身上的麻绳。二瓮努力地睁开那只好眼,看见一只小巧的木屐和一只穿着白袜的小巧的脚,再用劲扭扭脖子,二瓮看到一张俊俏的脸,发髻高梳,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睛里流动着柔柔的光。这个女人费了很大的劲,终于解开了,二瓮双肩一松,立刻又一阵酸疼,不由得长长一声呻吟。女人把麻绳又松了松,重新系好绳头,好闻的香味和橐橐声一起飘走了。二瓮回到家后,搬起风箱前的青石座扔进了炖狗肉的大汤锅。
   终于有一天,矬子们和膏药旗一起不见了踪影,但那些肩宽腿壮的东洋马留了下来。二瓮到街上转了一圈,扛回来一把四五尺长透着邪气的窄长钢刀,刀身略带弧形,左右都有放血槽,泛着青冷的光,没有一点锈迹,劈柴剁棍如切菜,刀刃上有几处崩口。坐在门口叭唧叭唧抽旱烟的骡子看了一眼,可劲儿长吸了一口说:人不比猪狗牛羊,人的血热骨头硬,容易卷刃崩口呢!二瓮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一个蓬头垢面如同乞丐的小个子女人,一双眼睛清清亮亮,二瓮说是个哑巴。
   哑巴女人做了二瓮的老婆,爹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她和二瓮生了一群小矮子。其他孩子和小矮子们玩恼了,必定祭出他们的杀手锏一一跟在矮子们屁股后大叫日本蛋日本蛋!骂得矮子们灰头土脸哭哭啼啼,骂得二瓮冲出院子,脱下脚上的鞋朝四下里逃蹿的孩子们扔出去。女人被二瓮宝贝般护着,人前走动时总是安静地微笑着,干干净净,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像春末夏初的楝子花一般滋滋润润。
   几年之后,二瓮居然治好了老婆的哑病,她能正正常常和街坊邻居拉家常了,只是偶尔蹦出几句莫名其妙的哑语来。夜深人静的时候,女人常常坐在楝子树下的石磙上,爽爽朗朗的月光印她一身碎花,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用鼻腔仔仔细细分析品咂楝子树的花香,也许她错把这满树流苏认作了樱花。后来有工作人员来调查,问女人愿不愿意回国?已经满口山东腔的女人只淡淡一笑:俺是中国人。这事就了了。
   再后来又有一群穿军装带着红袖章的年轻人到二瓮家了,手里一顶白纸糊的高帽子,叫叫嚷嚷说是要把日本特务揪出来。坐在门口叭唧叭唧抽旱烟的老骡子头都没抬,把铜烟锅在门枕上一磕:没你们好馃子吃,大瓮就是因为拧着脖子护八路,叫还乡团给活埋了!话音未落,穿军装的年轻人惊叫着从二瓮家乱纷纷地逃出来,身后的二瓮高举着铁锨紧追不舍,眼瞪得像牤牛。
   日子一天天老去,满脸褶子的二瓮戴着风帽,在冬日暖阳下安详地微笑着;紧偎着二瓮的老太太慈眉善目,仿佛一泓泉水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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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故事性很强的小说,情节生动曲折。本文通过场景、语言和动作描写,反映了人们对日本侵略者的痛恨。以二瓮炖得一手好狗肉为故事材料,引出故事情节。日本鬼子骑着高头大马杠着长枪挑幅白旗来了。作者通过连狗都往柴禾垛里钻……的场景描写,突出鬼子的凶恶。鬼子端着长枪进了二瓮家想要二瓮煮鸡蛋吃,由于语言不通,只好做手势比划,二瓮误以为鬼子要上卫生间,差点招来杀身之祸,紧急关头,二瓮娘拿来奇香狗肉,幸免一死。二瓮隔三差五就要给鬼子送狗肉,由于一次狗肉里有一只死苍蝇,遭来鬼子的毒打和麻绳捆绑,二瓮被一日本女人救下。日本鬼子投降回国了,有一日本女人却遗留下了,蓬头垢面像个乞丐,二瓮收留并做了二瓮妻子,生了一群孩子,融入了中国家庭的生活……文中骡子虽然是次要人物,但通过他的语言描写起了烘托作用,刻画出二瓮家是正义的一家。本文构思精巧,结构清晰,作者抓住当时战争时期的一小镜头,反映了人民对日本侵略者的痛恨。同时也讴歌了人性美好的一面。问候作者!推荐赏读【编辑:李湘莉】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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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李湘莉        2019-12-17 08:48:42
  感谢投稿柳岸,问候作者,谨祝笔健!
2 楼        文友:李湘莉        2019-12-17 08:49:56
  拜读佳作,为佳作点赞,遥握祝冬暖!
3 楼        文友:柳岸编辑部        2019-12-17 11:39:42
  佳作,已向江山精品审核组申报!
4 楼        文友:        2019-12-17 13:51:04
  谢谢编辑老师!
5 楼        文友:圈圈是句号        2019-12-18 10:28:51
  散发着一点善良的人性光辉总会在最后一刻带给自己福报。拜读佳作。
随性而活,性如流水
6 楼        文友:怀才抱器        2019-12-18 14:53:04
  这篇小说的容量很大啊,以人物为中心的写法可以完胜这样的故事。
怀才抱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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